天邊昏黃的夕陽漸漸下沉,夜色初上,一輪蒼灰色的月悄然升起在霧色濛濛的天空中。一路上,他一言不發,只是開車,她覺得氣氛有些壓抑,幾次從後視鏡裡窺視著他,可那張俊美的臉孔上始終是不帶一絲表情。
港口離首都有200多公里的路程,開了大約2個小時。他把車子停靠在離幾家百貨商店不遠處的空地上,扭頭對她說:「在這裡等著,我去弄點吃的。」說完,利落地下了車子,走到車子尾部把車門反鎖上,然後大步向商店走去,在他的手臂推開商店門的一刻回頭望了眼,只見那個嬌小的黑髮女人,瞪著羚羊一般的大眼睛,神色有些驚懼地坐在車子後座上。
過了好一會兒,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的身材狹長的男人,略低著頭推門而出,一手夾著一根煙,另一隻手裡攢著一個牛皮紙袋子,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下意識地抬眼朝著車子看去,他怔了一下,因為透過車後座的玻璃窗子,看不到那個嬌小柔美的身影,他揮袖把吸了一半的煙甩到了地上,加快了腳步小跑到了車子跟前,「砰」地一聲用力打開了車門。
「啊!」蜷縮在後座上的昏昏欲睡的碧雲,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黑衣男人嚇了一跳,她本能地往後縮著身子,更加讓人害怕的是他臉上那有些陰森的表情,還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裡來不及收斂起的寒光。
她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後座上,用他的那件米黃色的長風衣把自己裹地嚴嚴實實的,蒼白的小臉上儘是無辜的表情,這個女人竟然還能睡的著。他冷哼著白了她一眼,把手中攥著的牛皮紙帶子扔到了她的懷裡。
碧雲坐起身子來,他已經鑽進了駕駛室裡,發動了車子,她低頭打開紙袋子的封口,一股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她隔著牛皮紙翻動著裡面的東西,有幾根香腸和長麵包,在最下面還有兩個沾滿了白色霜湯的甜甜圈。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著,一看見香甜的東西,更加忍受不住了。
「你打算獨吞麼?」他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碧雲愣了愣,把手伸進油紙袋裡,拿出一個甜甜圈,然後把這袋食物全部放到了前面的座椅上。
他突然剎住了車子,她愈發驚奇,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蠢女人,到前座來,你的架子夠大的,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司機麼?」他沒有回頭,口氣雖然是冷硬的,卻按捺不住火氣,說完探出手臂推開了駕駛室右側的車門。
晚上九點,車子終於駛入了帝都界內,但是他沒有直接開回哈維爾河畔的別墅,而是在進入市區之前選擇了另外一條她不熟悉的道路,夜裡很黑,這條環山路上沒有路燈,剛剛跟下山的一輛車子打了個照面,他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瞬間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大彎兒,繼續顛簸著盤山而上上。
「你,要帶我去哪裡?」碧雲緊緊握著車子的扶手,身體搖晃地厲害,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的氣氛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你怕麼?」他瞥了她一眼。
她轉過臉,背對著他,這個男人向來如此,冷酷、蠻橫、霸道不講道理。
他把車子飛速開到了山頂上,再往上已經沒有了路,山頂上光禿禿的,沒有樹木,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塊和一片空場,他從駕駛室裡鑽了出去,又繞到了她的一邊,打開車門,以命令的語氣說到:「下車!」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倔強地坐著不動。
他俯身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從車子裡拽了出來。
「放開我。」她握著自己被他攥疼的手腕,好不容易掙脫了他的束縛。跑到了中央平坦的空地上。
夜間溫度很低,山頂的風很大,他寬闊的肩膀上披著那件米色的長風衣,而她穿的很單薄,從漢娜夫人家匆忙離開的時候,那身灰色的連衣裙子和一個毛線鉤織的羊毛披肩。寒風吹頭透了她的衣服,刺骨地冷。
他沒有繼續靠近,狹長的身子立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風吹起他披著的那件米黃色的長風衣的下擺。他點燃了一支煙,放在唇邊吸了一口,乾冷的風很快就把他吐出的煙圈兒吹散了。
碧雲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不用擔心,這裡沒人。」他冷冷地說,似乎是無意識地插在風衣內口袋裡的那把勃朗寧手槍掏了出來。
「你想幹什麼?」
「是時候清算一下了,你和我之間的事。」黑暗中,黑色的槍在他修長的指間嫻熟地翻轉著。
「什麼?」她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可下面就是萬丈懸崖,她根本無路可退。
「你這個蠢女人,你用你的小腦袋想想,這些日子你幹了多少蠢事兒,最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在日曆牌上留下一句『再見』,然後偷跑。」或許是因為這裡僻靜荒無,他隱忍了已久的怒火終於開始迸發了。
「是的,我是不聰明,可也比虛偽的人強上百倍。」碧雲又向後撤了一小步,抱著壯士斷腕地決心出言頂撞他,分明是他欺騙了她,卻每次都理直氣壯的質問她。
他似乎是毫不顧忌她的痛苦,肆無忌憚地在傷口上撒鹽,調高了聲調說道:「克裡斯汀娜是空軍上將霍夫曼將軍的女兒,你也親眼看見了,她是個標誌的美人兒,金髮碧眼、健壯美麗,那顆勳章,是政府頒發的特別榮譽,代表她是個有著優秀血統的處女。」
她的淚水潸然而落,胸膛急速地起伏著,積鬱的委屈終於也爆發了出來,「你把我當成是什麼,我是你的什麼人?!我連一個地下情婦都算不上,我是你的禁臠,你的奴隸。好吧,你想跟誰約會就跟誰約會,要娶誰便去娶,我見慣了三妻四妾,用情不專的男人,」淚水在她的黑眼睛裡閃爍著光,「只是如今,你又跟我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在嘲弄我麼?被你騙了,還要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不,我沒有騙過你!我已經解釋過了,是你愚蠢透頂,一次又一次地挑釁滋事!一次又一次地懷疑和任性!」他突然間深情地注視著她,湛然的眼底看著她在發瘋,她被他看地一怔,那雙眼睛釋放出的寒意瞬間將她從頭到腳冰凍了起來,他卻突然咬著牙厲聲咒罵,「去他媽的帝國純種處女!去他媽的種族條令!讓那一切都見鬼去吧!」他雙手緊緊地扣住她的肩膀,力道大的彷彿要擰斷了她的骨頭。
「放開我!你這個騙子!無賴!」她試圖推拒著他,小拳頭捶打在他的前胸。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的力氣太大,在真正想制約她的時候,她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地。
「隨你怎麼說,我只要你。」那雙近在咫尺的冰藍色眼睛渾濁了起來。
她無助地啜泣了起來,她主宰不了,抗拒不了被他強按在地上,強行分開她的腿,灼熱的**攻佔了她的身體,也抗拒不了在被他攻佔的一刻,心也跟著沉淪,或許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才是最最悲哀的。
……
「寶貝,我愛你。」他喘息著,從她體內退出。
漫天的星光彷彿在天宇中旋轉著,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半閉的黑色眸子裡充盈著淚水,單薄的羊毛裙子裡面是一雙赤-裸的□的腿,身子下面是冰冷的地面,她的膝蓋在剛剛的撕磨中,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屬於他們的那座別墅,就在半山不遠的地方,能看到舞蹈房的燈亮著,那所房子裡,處處都充滿了他與她歡愛的痕跡,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忘記了季節、時間,似乎一切都已經停止,只有男人和他心愛的女孩,他可以完全放鬆自己,她也可以陶醉於這種密不透風又小心翼翼的呵護。
可這一切叫□情麼?她也曾經那樣想過,從踏入天鵝堡開始,她苦苦建立的壁壘,開始動搖了,愛,彷彿是在空中,懸浮著的一座樓閣,她就像是月中的嫦娥仙子,住在上面,飄飄欲仙,忘記了塵世的所有。她不要這樣,這不是她要的愛情,每次都是那麼浪漫虛無的開始,以**的淪陷為結束,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婊-子。
他坐在地上,同樣是衣衫不整的,制服襯衣在剛剛的廝打中被裂開了一道口子,金色的發也是凌亂的,顯得有些狼狽,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嫁給我!碧雲。」
「什……麼?」她環抱著胸脯,還沉浸在痛苦和掙扎中。
「嫁給我!」
碧雲錯愕地望著他,他這是在做什麼,在向她求婚麼?
他讀懂了她的疑惑,「是的,我在向你求婚,我的天使,如果世間沒有人祝福這場婚姻,那麼讓星星和月亮來為我們做個見證。」
夜風自耳邊呼嘯而過,她呆呆地立在原地,衣裙不整,黑色的髮絲也在剛剛的激情中散落了,被風吹的四散開來,可她真切的聽見了他的聲音,真切地看到了,俊美的男人單膝跪在她的腳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比夜空中的星星更加迷人。
「不,蓋爾尼德,這太瘋狂了,你,你只是被激情沖昏了頭腦。」碧雲連連搖頭,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從來沒有向他要求過婚姻,因為她很清楚,他們所要結婚生子的女人都是金髮碧眼的日耳曼女人,她親眼看到他跟一個出身「高貴」的淑女相親,這一刻卻跪倒在她這個異族女子的腳下。
他抬起頭望向她,「連我自己也無法相信,與你相識至今,就像是一場夢境,我無法說清楚什麼是愛情,但是當愛情來臨的時候,誰都無法阻擋。」
「我們的婚姻不會被祝福,不僅僅是這樣,這件事根本不會被允許。」她低低地說,兩行清淚沿著她的腮邊滑落。
「我向來只做我想做的事,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批准。」他冰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你是帝國的驕傲和楷模,亞特蘭蒂斯騎士團的統領,我在你們眼裡,是個有色人種,異類。就像那些猶太人那樣,是些要從這片土地上被驅逐的低等人。」
「是的,或許你說的沒錯,難道不能暫時拋開那些,只是一個男人,向他心愛的女孩,請求婚姻。」他壓低了聲調,嗓音有些沙啞,「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是的,一度我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可是遇見了你,我迷惑了,但是現在,此時此刻此地,我只要你。」
「不,不僅僅是那樣的,雖然你效忠的帝國和我的祖國沒有直接為敵,我的父兄沒有與你們作戰,但是日本人已經侵略了我的祖國!我們不屬於一個陣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是的,你說的都對,或許我會因此被開除軍籍的。」他的唇邊浮起一絲笑,「但是,我只想說,如果有一種方式,能夠讓女孩相信,這個男人是真的要跟她長相廝守的在一起,那麼,就娶她。」
她仰頭凝視著他的眼睛,他冰藍色的眼睛裡那堅定的光束,立刻驅散了她所有的陰霾與不安。
「我……恐怕真的不能夠答應你。」她低著頭,小聲說著。
他盯著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追問:「你在說什麼?難道你心裡還有別的男人?」他瞇起眼睛,調高了聲調:「是墨菲斯·珀爾那個卑鄙無恥的混蛋,還是那個笨蛋草包麥克斯·威施爾?」
「不是的!不是的!你想到哪裡去了,」她嗔怪了聲,心想這個霸道的傢伙就聽不得一個不字,片刻地遲疑都不行,連忙解釋道,「人家的意思是……婚姻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能自己個兒私定終身呢。」
他看著她一臉羞赧的表情,連聲哼笑了起來,指尖捏了一把她尖尖的秀氣的小下巴,寵溺地說:「好吧,等局勢穩定的時候,我們去你的故鄉,我會在你的父親面前,真誠地向他請求,把他可愛的女兒嫁給我。」
「你說的是真的麼?」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竟然允諾會到中國去,向她的家人提親。
「我什麼時候欺騙過你,我的天使。」他認真地注視著她,收斂起嘴角的微笑,他怕如果帶著一絲的笑意,這個小傢伙都會以為自己在逗弄她,一向自信滿滿的他,突然間躊躇了起來,「可是……如果你的父親不喜歡我怎麼辦?」
「這個……」碧雲沉吟了半晌,父親和祖母最恨洋鬼子了,當年八國聯軍佔了北京城的時候,祖母義憤填膺,大病了一場,父親送她去美國讀書,也是為了師夷長技以自強,拋卻他黨衛軍上將的身份和立場不說,單單是他高鼻深目,金髮碧眼的模樣,明明就是個洋鬼子,族裡的長輩們會喜歡他才怪哩。
「嗯?」他挑挑眉毛,似乎是從她遲疑的眼神裡看出了一點端倪,「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只能用明搶了。」
「哼,強盜頭子。」她嗔怪了一聲,調皮地吐吐舌頭,有些時候,她挺喜歡他霸道不講理的樣子。
他皺著眉頭望向她,大手撫摸上她柔滑的臉頰,那烏黑的大眼睛裡的淚水還沒有乾,可是眼底卻浮現著一抹羞赧的迷人的笑意,他抹掉她濕潤的淚痕,迅速地勾起她的後腦,準確而又溫柔地封上她的唇,她閉上眼睛輕輕回應著他的吻。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他眉頭輕鎖,望向夜空。
「嗯。」她點點頭,一顆冰心已經化成了一江融融的春水,烏黑的眸子中柔情閃動。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腕子,與她柔嫩的小手十指交叉著。他的手掌很暖,也很強勁有力。
漆黑的夜色中,遠山如嵐,星光閃爍,風吹拂起她黑色的長髮和他淺金色的卷髮。她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這裡整座帝都的至高點,山谷的另一邊,就是這個國家的首都,那裡萬家燈火,此情此景,如何叫她不動容,無論哪個國家和民族,男人給予女人最珍貴、最鄭重的承諾,就是婚姻。
「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她把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在念詩麼?」他側頭輕聲問。
「這是詩,也是誓言,代表我想跟你在一起,直到海枯石爛,天長地久……」她凝視著他冰藍色的眼睛,篤定地說。
「天長地久?」他重複著她的話,略略停頓了一會兒,冰藍色的眼睛望向山下夜色中那點點燈火,有些暗啞地說到,「哼,什麼是永恆?人只是茫茫宇宙中短暫的一瞬間,連這萬年不會更動的星星也有消亡的那一天,我不信人在死後會有靈魂,會上天堂或者下地獄,也不信人還有來世,就算真的有,我也許諾不了來世,但是我可以發誓,此時此刻,我是真心愛你的。」
她烏黑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那眼神一如孩子般天真。他的眼角抽動了下,深深回望向她,「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可以攜著你的手,沐浴在陽光之下,而不是像這樣,在沒有人煙的山頂。」他頓了頓,「但是在那之前,或許會有一段漫長的黑夜,你要答應我,不要跟任何人,尤其是不要跟漢娜夫人說我們之間的事。原因,我想你很清楚,不用我多說了。」
「嗯,我明白,我信你。」她點點頭,再次溫順的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