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秀從宮女手中接過茶,正要端上去,眼見景南天目不轉睛注視宋意嬋,便悄悄挪往宋意嬋身邊,看了看宋意嬋。
宋意嬋本被景南天看得不好意思,正避開他的視線,一下看到竹秀端茶過來,卻是靈通起來,一伸手接過竹秀手中的茶,站起來親自端到景南天跟前,清泉一般的嗓音響起道:「皇上請喝茶!」
景南天連茶杯帶宋意嬋的手一起握住,低笑道:「愛妃餵朕喝!」
宋意嬋羞紅了臉,看也不敢看景南天。
竹秀見狀,早領著眾宮女和內侍退到簾外。
景南天伸手一拉,已把宋意嬋拉到膝上坐著,一邊就著她的手喝茶,一邊道:「已議了旨,待封愛妃為淑妃,正著人告知太后和皇后一聲,轉頭就正式策封愛妃。」
宋意嬋聽得景南天親口這樣說,方才確信自己能封為淑妃,一時自是欣喜。四妃排位是貴淑德賢,聽聞空了淑和德兩個妃位出來,皇帝直接便要封她為淑妃,這是何等的榮耀?
宋意嬋雖不若宋意珠聰慧,也是知道好歹的,待侍候景南天喝了手中的茶,便從他懷中掙出來,跪下叩頭道:「謝皇上恩典!」
「快起來!」景南天拉起宋意嬋,又把她摟到懷中,問道:「還疼麼?」
宋意嬋一下想起昨晚在秋陽山莊種種,聲如蚊蚋道:「皇上太兇猛了,臣妾有些受不住,才會……」
景南天聽著這似嬌嗔似抱怨的話,心頭卻是暢快,「哈哈」一笑道:「今晚,朕就溫柔一些如何?昨晚朕喝了幾杯酒,出去摘瓜果時,被風一吹,本就有些酒意上湧,倒顧不上先問你姓名。」
景南天雖年近五十,因早晚打拳練武,又聽從御醫的話,多以膳食進補,減少酒色之事,身體卻頗為壯實,看外表,也不過四十歲出頭。雖然他出身草莽,但登位多年,早有一份不同常人的威儀和風度在,兼他少年時也算是美男子,如今肯溫柔說話,宋意嬋如何抵得住?
宋意嬋自幼失父,和溫氏流落在外,心底深處,其實更偏向年長的男子,這當下不禁軟倒在景南天懷中,喃喃道:「不怪皇上的,是臣妾當時太呆,不曉得報上姓名。」
荷香院這一番動靜,不消半個時辰,就傳到周皇后耳中。周皇后聽得宋意嬋不過鎮武侯府一個庶女,先頭隨生母溫氏流落在外,近來才進侯府教養的,度著見識有限,掀不起多大風浪,不過暫時給姜貴妃添添堵而已,便決定忍下宋意嬋。
不一時,卻有內侍總管捧了聖旨進了坤寧宮,拜見周皇后道:「皇后娘娘,這份是皇上令人議就的封淑妃聖旨,特讓小的送過來讓皇后娘娘過目一番。」
周皇后知道,這是景南天給她面子,先通知她一下,也是景南天警告她,將要封的這個淑妃,是他的心頭肉,宮中諸人不要動舉妄動。
內侍總管待周皇后看完聖旨,又道:「皇上說了,要讓欽天監擇個吉日,再行正式策封淑妃娘娘,到時還請皇后娘娘主禮。」
周皇后眉毛也不抬,淡淡道:「知道了。」
要封宋意嬋為淑妃的消息傳開來時,宮中諸人反應各各不一。
姜貴妃方面,卻瞭解景南天的性子,知曉他現下正在新鮮上頭,自己只能穩忍一段時間,不能去爭寵,也不能冒然打擊宋意嬋,以免惹景南天不喜。
這一回,最最生氣的,卻是蘇昭儀了。這頭,她迎進鎮武侯府大小姐為兒媳婦,那頭,兒媳婦的庶妹進宮當了嬪妃,最可恨的是,新進宮這位,居然要封為淑妃。自己育有皇子,苦熬多年,一直只是昭儀,拼盡多少心血和金錢也掙不上一個妃位,宋意嬋一下就晉了四妃排行第二的淑妃,除了皇后之外,僅次於姜貴妃,自己見了她,也要請安行禮的,這口氣如何吞得下?
蘇昭儀正在生氣,就聽得宮女來報導:「昭儀娘娘,順王妃進宮求見!」
「她來幹什麼?抖威風嗎?她妹妹就要封為淑妃了,她腰板也硬了,還有什麼可見的?一家子賤精。」蘇昭儀破口大罵。
侍立在蘇昭儀身側的宮女名喚玉蟾,是從小服侍她,後來又跟進宮的。玉蟾待蘇昭儀罵了一陣,這才道:「昭儀娘娘,封淑妃之事,我們也才剛剛聽到,順王妃才進宮,未必就知道了。且她一進宮,也不去見她妹妹,只忙著求見昭儀娘娘,執親執疏,已可見一斑。她嫁了順王,起落榮耀,一身繫在夫家,按理來說,她該著緊的,是昭儀娘娘和順王殿下,而非她那位庶妹。」
玉蟾見蘇昭儀不接話,又道:「聽聞這位宋二小姐之前和生母溫氏流落在外面,新近才被接回侯府中,她未必和順王妃有多親近。再說了,順王妃和順王新婚,庶妹突然成了嬪妃,輩份也亂了,她焉有面子?」
蘇昭儀哼一哼,對宋意珠的不滿稍稍減少,吩咐宮女道:「請順王妃進來!」
宮女應了,自下去引領宋意珠進殿。
宋意珠進了殿,先恭恭謹謹跪下叩頭道:「兒媳給母妃請安!」
見宋意珠做低伏小,態度恭敬,蘇昭儀臉色稍霽,硬聲道:「起來罷,自家人,也不必次次行這樣的大禮。」
「是。」宋意珠這才站起來,侍立到蘇昭儀身側,笑向玉蟾道:「母妃這裡有我侍候呢,你們下去罷!」
玉蟾知道宋意珠這是有話要跟蘇昭儀說了,便施個禮,領著底下的宮女下去了。
蘇昭儀哼一聲道:「有話要說便坐下罷,這樣站著,倒顯得我這個婆婆苛待你似的。」
宋意珠聞言,便坐到蘇昭儀下首的椅子上,斟酌言詞,先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一細說了,又道:「鎮武侯府中的人,不管是誰,都不希望意嬋進宮的,可事情已這樣了,光惱火也無益。我進宮來,卻是要告訴母妃,我已是順王妃,自然是站在母妃這一邊,母妃好,順王殿下好,我才能好。」
蘇昭儀聽著這席話,到底消了一半的氣,開口道:「你還不知道吧?皇上準備封你家妹妹為淑妃呢!」
「啊?」宋意珠大吃一驚,失聲道:「她才進宮,皇上就要封她為淑妃?」
「是啊,她才進宮,就掙上妃位了,就要騎在我頭上了呢!」蘇昭儀俯前,看著宋意珠道:「你家這位庶妹,不簡單啊!」
宋意珠好半晌作聲不得,照這樣看,皇上是把宋意嬋放在心上了。若不是自己已是順王妃,宋意嬋這封妃一事,對鎮武侯府來說,其實是大喜事了。只如今這喜事,大大打了折扣。另一方面,憑宋意嬋的性子,她這風光,能維持多久?
蘇昭儀道:「怎麼,想不到你家庶妹有這樣的能耐,哄得皇上要封她為淑妃?」
宋意珠定定神道:「母妃,皇上之前寵愛姜貴妃,如今意嬋進宮,分薄了她的寵愛,只怕要招妒恨。意嬋未必能鬥得過姜貴妃。若母妃肯看在兒媳臉上,暗裡照應一下意嬋,姜貴妃沒準要失手。姜貴妃一失手,皇上惱怒之下,惠王殿下也受波及,那時,順王殿下便有機會了。」
「你在勸我跟你庶妹聯手?」蘇昭儀一聽景世炎有機會上位,難免有些意動。
宋意嬋受寵,姜貴妃再隱忍,也隱忍不了多久,只要她對付宋意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便有機會一擊得手,徹底打壓住她。她在宮中失勢,景世丹一準會受連累,那時景世炎便有機會出頭了。
宋意珠思及形勢,若蘇昭儀肯和宋意嬋聯手,把薑貴妃打壓下,鎮武侯府一家子便能從姜貴妃的威脅中解除出來,不用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了。且宋意嬋得寵,宋意墨這個「小國舅」,總會撈得一點好處,以便重振侯府基業。
宋意珠想著,答蘇昭儀道:「母妃在宮中多年,自然知道意氣用事無益,聯手,才有轉機。」
蘇昭儀拋開對宋意嬋那份將要封妃的妒恨,只考慮利益,前思後想,果然覺得宋意珠的提議極利於自己,半晌道:「且看你妹妹如何了。」
宋意珠便道:「妹妹那頭,由我去勸說。她膽小,初進宮定然惶惑,若能得您提點指導,自然願意。」
蘇昭儀默許了宋意珠的話,看看天色不早了,便道:「用了午膳再去見你妹妹罷!且這會子,你妹妹那兒,只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
因著景南天在荷香院用午膳,荷香院自是熱鬧異常,宮女來來往往,忙得足不沾地。
宋意嬋自小跟著溫氏流落在外,看了許多臉色,更曾為了醫藥費,典賣家當首飾,受盡冷言,及至進了鎮武侯府,也是戰戰兢兢,深怕嫡母和姐妹不喜她,只一意小心過日子。如今突然一步登天,被眾人擁捧著,成了中心點,喜悅之餘,又隱約有惶惑,難掩心頭不安。
景南天看看她道:「是不是想見見家人?」
宋意嬋忙點頭,發生這許多事,她是急於見到溫氏等人,好訴說一番,讓她們幫著拿一個主意的。
景南天便招手喊過一個內侍道:「傳順王妃過來!」
「大姐進宮了?」宋意嬋有些意外。
宋意珠在蘇昭儀處用了午膳,聽得內侍來傳話,讓她去見宋意嬋,便站起來朝蘇昭儀告辭。
蘇昭儀這會已心平氣和,吩咐道:「得了什麼話,再來跟我說。」
宋意珠應了,恭身退下,隨內侍去見宋意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