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鬧了個通宵,第二日早晨方盡興而歸,群體活動時慣常由男生請客,在包廂裡除了休息了大半夜還有點神志的吳越之外,其余人等跌跌撞撞的站得東倒西歪。
吳越只得搖頭,揮手讓他們先走,自己先去前台墊付費用。
我早早和羅莉道別後就一個勁在磨蹭,直到其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才慢吞吞的踱出來,與他在前台「偶遇」。
「郝萌,你還沒走嗎。」
我面無表情的點頭。其實是因為緊張,只要一緊張,我就會忍不住面部僵硬,那張面癱臉便常常被傳為陰沉冷淡。
「你住在哪?我等等送你回家吧。」他打開錢包,頭也不抬的道。
他的作風在毛躁的同齡人中向來溫和紳士,對於那時的我而言,幾乎可以算著迷了。我冷著臉「嗯」了一聲,捏著包的手緊張地幾乎要顫抖起來。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瞄到他的皮夾,我愣了一下,仿佛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原本躁動的心情徹底涼了下去……
雖然他開合的時間很短,但依然能一眼看見醒目的貼在正中央的照片,那是一個俏麗活潑的女孩,笑得仿佛所有的陽光都照在她一人身上……和我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不好意思,」我不經意的拿出手機,「剛剛才發現這條短信,我有事,先走了啊。」
他正和前台小姐去領發票,聞言回頭,「哎?這麼急嗎。」
我曖昧的唔了一聲,「沒事,我打的回家。」
說完也不待他反映過來,直接開門出去。
我走在大街上,手伸進口袋拿出那兩張電影票,站在垃圾箱前呆了半晌又重新將電影票放回口袋中。
隨意上了一輛公交,也許是打擊太大,通宵了一整夜我也沒有感覺到疲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著腮心不在焉的瀏覽沿途的風景,憑自己的感覺,隨意選一站下車,開始瞎轉悠。
胸口堵得慌,又悶又冷,沉甸甸的墜著,落不到底。
我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不期然,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一隅,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廣場前的台階上,側著臉,看不清表情。
嘖,又是隔壁家那個麻煩的小孩。
我雙手插在口袋裡,准備視而不見的離開。走出兩步,我回過頭,他依然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明明只是個小毛孩,卻透著過分早熟的孤獨。
我煩躁的爬梳了下頭髮,郁悶的重新抬腳。
「喂,你怎麼在這,不回家?」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沒吭聲。
我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沒看他,只盯著聚在廣場上空不斷撲騰的白鴿,「你爸媽都不管你?就這麼跑出來他們會擔心的,回家吧。」
他皺起眉,惡聲惡氣道,「你很煩啊,我怎麼樣和你又沒有關系。」
我想了想,「這倒也是。」偏頭又看了他幾秒,「我說,你的脾氣實在太差了,這樣和其他人交際不會有問題嗎?」
他瞪著我,「我和其他人的交際也與你無關。」
「你這樣渾身是刺的個性實在不討喜。」如果是天生的,也只能說他是天賦異稟了。
他也像我一樣只手托腮,回望我,原本就過分凌厲的眉桀驁不馴的挑高,「你沒有資格說我,你自己不也是整天陰沉著臉,比我好不到哪去。」
「……」
我沉默了下,突然覺得明明才剛剛失戀正傷心的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找罪受?
他見我沉默下來,故作不經意的悄悄朝我這邊掃了一眼,也不開口了。
我站起身,二話不說的直接抬腿就走。他愣愣的看著我起身,表情有一瞬間的無措。但最後他還是抿著唇,調過臉,不看我。
我撇撇嘴,甩了甩頭髮,這混蛋小鬼。
「喏!給你!」
繞了大半個廣場終於找到一家超市,我買了2罐牛奶和面包,順便再抓了幾包小屁頭最喜歡的零食,打了個包又不辭辛苦的回來了。
他愕然抬頭,驚訝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去,「……你沒走?」
「走什麼?」我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髮頂,他的頭髮與個性正相反,十分柔軟黑亮,「你早餐應該沒吃吧,現在都快中午了,就順便當午餐吧。」他估計是震驚過度,還沒反映過來,不像平時那樣狠狠拍開。
「瞎愣著干嘛。」我老實不客氣的把我那一份面包和牛奶取出來,餓了一早上,胃都有點疼了。
他接過來,防備的又看了我一眼。
「放心,沒有下藥。」
他謹慎的咬了一口,蹙眉,「好難吃!」
「有的吃就偷笑了,追求不要太高。」
他伸出一指像拎垃圾一樣拎著屬於他的那一份食物,「我和你換。」
我沒好氣的拍了下他的頭,「換什麼啦!我的和你一樣!」
他恨恨瞪了我一眼,「不要亂碰我!」
我聳肩,「你是男孩子,這麼三貞九烈會讓身為女性的我很羞愧的。」
他不吭聲,洩憤一樣撕咬著面包。
「不要這麼硬邦邦的,放輕松點。」我撕下一點面包,揉碎了盛在掌中,「吶,我給你講個笑話。」
他不屑地低嗤一聲。
我沒理會他,徑自將面包撒在身前喂那些白鴿,一邊道,「我開始講了哦。從前有一個人姓蔡,別人都叫他小蔡,結果……」我停下來。
他立刻豎起耳朵。
「結果……有一天,他被端走了。」
「……」
「從前呢,還有個人釣魚,釣到了只魷魚。那只魷魚求他放了它,那個人說:‘好,不過我要考你幾個問題,答對了就放了你。’魷魚立刻很開心的說:‘你考吧!’,然後……」
他再度豎起耳朵。
「然後……那人就把魷魚給烤了。」
「……」
我面無表情的繼續說,「從前呢,有一只北極熊孤單的在冰上發呆,實在無聊就開始拔自己的毛玩,一根、兩根、三根……最後拔得一毛不剩,然後……」
「別說了,」任西顧陰郁的回頭,「……冷死了。」
「猜對了,那只北極熊就是被冷死了。」
任西顧臉黑了一半,「你在說什麼笑話呀。」
「冷笑話啊。」我認真的看他,「你不覺得在冬天聽冷笑話,很符合意境嗎。」
「……」他默了良久,「……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好吧,也許板著一張面癱臉說冷笑話確實有點奇怪。兩人在冷笑話結束後越發冰涼的空氣中吃完了並不怎麼愉快的午餐,又各自發了一下午的呆。
還不到五點,天色便已暗了下來。我猶豫了下,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張電影票,「任西顧……」
他「嗯」了一聲。
「看不看電影?」
於是在幾乎被無數情侶包攬的電影院,18歲的我悲慘的和一個小學生坐在第一排。
黑暗裡,在四面洶湧熱鬧的笑聲中,我叼著一根薯條,從頭到尾都沒有笑過。
身旁的男孩在電影播到高 潮時偏過頭。
「喂,你是不是在哭?」
我搖頭,雙眼沒有離開巨大的銀幕。
那邊也跟著安靜下來,許久,一只稍嫌冰涼的手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接過來,胡亂擦了擦眼睛。
「這個電影真的很搞笑呢,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