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重量退開,我慢慢鬆開揪緊墊子的手,幾乎不敢睜開眼看他。
「……我們就到這裡吧。」
他的話聽不出是喜是怒,身邊一輕,他站起身。
我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他,鼻間一酸,「呂梁,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很認真的和你交往……」我從沒想過只跟他玩玩而已,從一開始,我就是決定以結婚為前提的和他交往。
「我知道,」他回過頭,「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
我望著他。
「但是感情,有時候就算是拚命努力,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摸了摸我的頭,「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也感覺得到你已經很努力地想愛上我。這不是你的錯,我和你都已經盡力了,但有些事並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滿意的結果。」
他握住我的手,輕輕扳開,「你是一個好女人,可惜讓你放在心裡的人不是我。」
我頰上一涼,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看著看著,終於淚流滿面,「呂梁……」心中似乎被挖了個洞,瞬間空茫茫得寂然起來。
兩年的朝朝暮暮,我不可能不動容,我並非無動於衷,我想我是喜歡過,心動過,但從喜歡走入愛,似乎總是差了那麼一步。
我從未比此刻更清楚的意識到,陪伴我兩年的男人就要離開……無法挽留,也不能挽回。
「不用覺得抱歉,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呂梁道,「不久我也會重新認識其他適婚的女性,尋找我心目中的妻子人選,但是你……若是可以,還是別再耽擱了,男人與女人不同。」他點到即止,放開我的手……
「不論如何,這兩年,我真的很開心。」
第二天上班時部門裡開始有細碎的蜚語議論傳來……
這兩年呂梁和我幾乎是焦不離孟,當所有人都習慣了他每天第一個跑的是銷售部而不是創作部時,對比這幾日的不見人影,反常得讓人驚疑。
「聽說最近創作組那頭連續接了好幾單大案,全忙得找不著影兒呢。」Beata午休時就在我身邊瞎轉悠,「所以你也千萬別想太多……」
我手中的動作停了下,「……我已經和他分手了。」
「什,什麼?」Beata驀地給嚇愣住,「怎麼可能,你們兩口子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
我低了頭,沒有再多說。
兩人分手的消息在兩個部門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一致認定我們能走到最後,卻止在中途。一個月後呂梁和另一個女子相親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露出了然於胸的表情,朝我投去同情的眼神。
對於這種眼神我很熟悉,我攔住抄起袖子想衝去創作組問罪的Beata老實說,「我們兩個是和平分手的,一切是我的問題,他值得找一個更好的女人。」
Beata用望著聖母瑪利亞的眼神仰望著我,「萌萌,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包子的同類,還是顆過期白菜餡的包子。」
於情於理,我都不想把呂梁和我之間的事扯出來,只握著Beata的肩坦白的看著她,「Beata,我是說實話,分手是我的問題,和呂梁無關。」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算了算了,反正這也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懶得摻和。」
她離開之後我在辦公室一個人怔怔得發了會呆,驀地,大門再度被打開,Beata從門口露出亂蓬蓬的頭,「下午你可以回去了,我許你半天假,別浪費了。」
「哎……」
「快去快去。」她是存了心公器私用,讓我回家修補情傷,避開難堪。
「我真不用了。」
「逞什麼強,滾吧。」
從地鐵下來時才堪堪3點。
我獨自一人在附近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圈後坐在花圃前,好半晌,心中充滿了莫名的迷惘。
手機裡爸媽催促我將男友帶回去的消息已經被我刪除了,近一年來家裡催婚的信息我都努力無視,家裡已經下了最後通牒,今年春節若再見不到我帶人回去媽就親自殺上來將我拖回F市相親。
前路該怎麼走。
我卡在中間進退不得。
十七歲時,就像每一個在青春期懷抱著熱情和憧憬的少年一樣,我也曾想過未來要成就一番大事業,找到心目中卓爾不群的Mr. Right。
二十七歲後,我終於發現自己幾乎一無所有。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適應了快三年,房子的首付依然沒著落,工作還沒有做出個子午寅卯,激烈的競爭中也只在分部做個小小的組長,每月的薪水扣了房租和生活費存款也余不下太多……
但好歹奮鬥了這麼久,真讓我拋開一切再灰溜溜的回去,我也放不開,更何況回去後,那些三姑六婆親戚朋友車輪戰般輪番上陣的給我安排男人……我閉上眼,把臉埋在臂彎,從吳越,西顧,到呂梁,我在想我是不是一直都在追逐著一個遙不可及的虛影,把人生過得一團糟糕。
眼一閉牙一咬不就是一輩子?
已經娶妻的吳越,風華正茂的西顧,開始相親的呂梁……我想也許我真的沒有那種天分,每次不是早一步,便是遲了一步,這行差踏錯的路子,便耗去了個十年。
手機鈴聲又在響了。
我看了一眼,又是家裡的電話,老話題還是催婚……
我站在這個尷尬的年齡,高不成,低不就,絞緊手指,未來前路依然是一片滄然……
「郝萌姐,你怎麼會在這裡。」無預警出現的熟悉聲音帶著幾分意外,霍地一凝,「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
我埋著的臉微微抬頭,眼前的男孩身上還穿著汗津津的球衣,右手單掌倒扣著籃球,一身噴薄的熱力。花圃附近有個籃球場,只是西顧自己租房附近也有一個,怎麼大老遠的跑這邊來。
任西顧俯下身,眯著眼看我,「……又失戀了?」
這隱約透著點歡愉的語氣不合時宜,讓我錯愕的愣了下,沒料到他會這樣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不悅的撥開他的手站起身——
他見我臉色不對猛地攔住我,不讓我離開,「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萌萌,我是說……恢復單身未必一定是壞事。」
我咬著唇,心中憋屈難受到極點又被他死死攔著,委屈,慍怒,失望,傷心……加上完全動彈不得,我終於哇一聲哭出來了。
這行為實在丟臉丟份,我不明白,那時心中積壓多時的壓力為何會在他面前被瞬間擊潰,我忍得住其他人的嘲嗤,但來自於他的,我忍不下,也忍不住。
他被我這失態的一哭一鬧,這慘烈的發洩式哭法唬得他愣了愣,也沒了章法,「這些年我總是看見你失戀,每次都看見你哭……你就真那麼喜歡呂梁。」
我低了頭再推,就是不是才糟糕。
「你可以換個以後再也不讓你失戀的男人……」他左右哄了半晌,努力想逗我破涕為笑。
「怎麼可能。」就是恩愛夫妻都有翻臉散夥的一天。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呢。」
他丟開籃球,故意雙手環胸用能點亮一百瓦燈泡的眼神將我左三圈右三圈,從頭打量到腳,「大嬸,如果你三十歲還沒有嫁出去的話,我就娶你吧。」
我就知道他在逗我,抓起他的衣角面無表情的扇鼻涕,邊配合著問,「為什麼?」你就這麼肯定你會是那個人。
「因為除了我之外……」他認真地看著我,「再也沒有任何男人有勇氣捨身娶你了。」
我怔了下,沒了玩鬧的心思。
「怎麼又頹了。」西顧傾身靠過來,高大的身軀投去一片陰影,完全遮蔽了我的視線。我有些不安的往後仰。
他動作驀地停住,往後退了退,再抬頭又是一派陽光燦爛,「要不要出去散個心?早點恢復精神也好。」
我搖頭,「不了,我還有工作。」
「你現在這狀態工作真沒有問題?」他道,「還是去散個心,飽飽溫泉放鬆一下,你的精神太緊繃了,需要好好休息充充電。」
泡溫泉在F市是種習慣,在上海這些年我從未再泡過,想起家鄉依山伴水的天然溫泉不由也有幾分心動。
「我選了幾個地點,回頭調出圖片,你自己挑個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