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危險重重

  佳寧從會場裡出來,腳步匆匆,周小山要她在停車場等待,不知又是什麼機關。前廳裡空蕩蕩靜悄悄,大魔術已經開始,她卻要離開會場。佳寧忽然被人從後面拽住了胳膊,回頭一看,認識的,是那小女孩的保姆,懇求著說:「女士,您還記得我?我家的小姐又躲在洗手間裡不肯出來,請您……」

  佳寧心裡著急,又難以拒絕,覺得那只有兩面之交的小孩子隱隱牽引著她的心。只得跟了那保姆趕向洗手間,推門一看,穿著黑色小禮服的姑娘果然還在那裡等待。

  她過去,輕輕說:「嗨。」

  女孩看看她:「嗨。」

  佳寧笑:「怎麼不去看魔術,都開始了。」

  她側側頭,指了指一扇衛生間的門:「我不走。媽媽還在這裡。」

  她第一次提起媽媽。

  佳寧看看保姆,那女人搖搖頭。

  她便明白了:母親已經離開,卻跟她的孩子沒有交待。

  佳寧摸摸她又軟又嫩的小胳膊:「跟我走,好不好?我抱你出去看魔術。魔術師要把老虎給變沒呢。然後我們一起回來等媽媽。」

  「……」她小小的腦袋瓜兒思考良久,最終還是妥協了,向著佳寧伸出手去。

  佳寧這次可準備好了,右手臂向上,摟住孩子的後背,手掌扶著她的腰,左臂向下,托住她軟軟的小屁股。小孩子很快便在她的手上覓得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頭一低,臉頰貼在她的肩上。呼吸是香甜的味道。

  保姆放了心,跟佳寧迭聲道謝。想要把小孩子接過去,可她自己不願意動彈。

  門外的保鏢重重敲門。

  她們聞聲出去,只見一片混亂。會場裡的觀眾正倉皇驚恐的從裡面爭先恐後的逃出,有女人和小孩子的尖叫聲,有呼救聲,有警報聲,魔術表演現場居然失火,佳寧覺得自己知道是誰是始作俑者。

  迎面來的人撞了她,佳寧緊緊抱住孩子不讓她受傷。此地不能久留,保鏢和保姆在前面開路,佳寧跟著他們一同逃離這裡。

  停車場上也是一樣的混亂,為小女孩準備的房車前,佳寧要把她交還給保姆,可她掛在她的身上,兩隻小手鎖在一起,固執的一動不動。

  佳寧真的急了,這裡亂成一團,她還得去會和周小山。保姆也上來扒孩子的手,她卻一聲不吭,默默的反抗。

  在這糾纏不清的時刻,周小山的吉普車「咻」的在她們的旁邊急剎住,他推開車門對她說:「你去哪裡了?快,上車。」

  佳寧看著車上的周小山,舉步維艱,她怎麼上他的車?她身上還負著別人的孩子。

  可此刻,在夜幕中看清了佳寧的周小山更是暗暗心驚。

  她抱著的孩子,正是查才將軍派送來的照片上的小孩,正是他這次任務的目標,他還要再策劃怎麼偷得到她,裘佳寧卻把她雙手奉上。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後有追兵,來不及多想,小山要佳寧上車。

  危急之中,小孩的保鏢已要拔槍,小山卻動作更快,他手中黑色的槍口呼嘯兩聲,兩個保鏢應聲倒下。面向小山的佳寧將小姑娘的頭扣在自己的肩上。

  「上車。」他的聲音不容猶疑。

  佳寧沒有選擇,抱著女孩上去。

  小山發動車子,忽然猛地向後一倒,後面兩個人一個被撞飛,另一個被軋在車輪下,佳寧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女孩的眼睛,抬起頭,恨恨的看著在她面前瞬間結果掉四個人的周小山。他沒有看她,伸出手去,把她的頭按低,直到座位下面。

  佳寧含胸蜷膝,緊緊抱著懷裡的小孩,藏在副駕駛的車座下窄小的空間裡。她閉著眼睛,耳邊是風聲,碰撞聲,周小山的槍火聲和他從容的呼吸聲。

  他前突後當,終於掃清障礙,擺脫追兵,衝出停車場,駛上公路。

  救火車迎面而來,警報長鳴,紅光旋轉。

  周小山全速前進,向離開督麥城的方向。

  「你起來吧,現在安全了。」

  佳寧終於起身,將小姑娘放在腿上,深深呼吸。她用小孩聽不懂的漢語對他說:「好身手啊。這麼會殺人。」

  「我不殺他們,就得被殺死。」

  「一個人攪亂一個城市,不覺得自己了不起嗎?」

  「好說。又不算大事。」小山加大油門,「害你今晚看不了魔術才要覺得有點抱歉。」

  此人談論自己和別人的生死,如此的輕描淡寫,如此的讓人憤恨。

  「停車。」

  他這才看看她:「幹什麼?」

  「這個孩子怎麼辦?得送她回去。」

  他側頭,仔細看看那孩子的臉,小小的白白的,非常平靜。剛剛的危險對她沒有絲毫的驚嚇。他看她的時候,她也在仔細的看著他,胳膊卻緊緊摟著佳寧。

  「我跟你說了,停車。」

  「我不能。你手裡的這個孩子,也是我這次來的目標。我得帶她回查才城。」

  她的震驚無以復加。

  一不小心,自己居然成了這個掮客的幫凶,幫助他綁票了別人的女兒。

  周小山勁瘦有力的雙臂操縱著方向盤,掌握著一切,不容反抗。

  「在用力恨我嗎?佳寧,我都聽見你咬牙齒的聲音了。你的刀就在旁邊。我說過了的,我等著你出手,殺了我。」

  車行夜路,沿來路返回。

  出城之前,遇到關卡。他們的前面停著一輛面包車,旁邊是一個警察,正在進行安檢。

  小山放緩了車速,伸右手從後面的車座拿出自己帶來的黑色箱子,打開一點,拿出有拳頭一半大小的黑色手雷,將它握在掌中,拇指向上,頂著安全閥,熟練而標準的姿勢。

  還有大約十五米遠的距離,小山把車子停了下來。

  警察望向這邊。

  小山看看佳寧:「你猜,那輛車上有多少人?」

  「……」

  他打開天窗:「閉上眼睛。」

  佳寧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麼了,隨即抱緊了小孩,同時合上自己的眼。

  周小山長臂舒展,拉了栓的手雷自車子的天窗飛一道弧線出去,前面所有的人還未反應,那小小的卻威力強大的武器已經一著中的,裂變成火,成熱浪,成鋒利的金屬的碎片,成毀掉一切的力量,轟然爆炸。

  「我不亂殺人。這是埋伏。」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裘佳寧驚魂未定,周小山發動車子,正要上路。

  突然一輛車從小山那一側橫衝過來,速度極快,力道蠻橫,千鈞一髮之際,佳寧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小孩,向右一側,頭重重的撞在了車窗上。

  她有片刻的昏厥。

  彷彿回到更年輕一些的時候,第一次坐飛機去美國唸書,直上八千米的雲霄,她的耳膜劇痛,也像這般,少年的心裡還是那樣不安,在前面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世界?

  怎樣的世界?

  小手輕輕拍她的臉。

  那孩子說:「嗨,快醒來。」

  佳寧這樣悠悠的回了神,小孩子還在她的懷中,她們還在車上,車子還在這裡,周小山也還在這裡。

  只是,狀況大不一樣。

  他們的車在小山那一側被橫撞的凹陷下去,車窗粉碎,小山被卡在駕駛座位上不得活動。更可怕的是,這個樣子的他,還跟另一個人糾鬥在一起。

  不,不是糾鬥,因為誰都沒有辦法動彈:對方站在撞過來的那輛車子的前蓋上,他的槍口伸進來,已經對準了周小山的太陽穴,可是扣動扳機的右手拇指被小山用左手卡住,不能射擊;他左手扼住小山的喉嚨,卻同時也被小山的右手牢牢扣住手掌下靜脈處,不得發力。雖然微弱,但周小山還有呼吸,頸上的血管突起,跟著心跳,一下一下的搏動。

  佳寧還在耳鳴,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響,腦袋也在發暈,只覺得一切有欠真實感,像看一場畫面斷續,沒有聲音的電影。

  她慢慢的打開自己這一側的車門,把小孩子放在外面的地上,食指點點他的嘴巴,告訴她,不要動,不要說話。

  然後她慢慢回到車裡,找到了自己的刀,去掉刀鞘,摸摸刃子,仍然足夠鋒利。

  她想起周小山跟她說過的話:頸部的靜脈,是一招斃命的關鍵,出手不要猶豫。她渴望已久的周小山的性命就在眼前,他還是那樣白淨的漂亮的臉,與對方對峙,眼睛卻緊緊盯著佳寧。

  可是今日若有幸結果了他,一切也就都了結了,殘酷的動機,狡猾的欺騙,貪婪的佔有,還有此番這無恥的利用,她一刀下去,一切也都了結了。

  佳寧抬起了臂膀,手裡緊緊握著曾用自己的血開了刃的椰刀,盡力的揮去!

  鮮血,飛濺出來。

  但那不是周小山的血,要他死的殺手被這個更想要他性命的女人劈中了喉嚨,箝制他的力量慢慢消失,那人倒下去死掉,周小山大口的呼吸,看看她:「你真是心靈手巧,第一次殺人都這麼俐落。」

  「拜你所賜。」佳寧說,「一條命而已。」

  「我還以為會死在你的這把刀下……」小山還要說話,忽然胸口一緊,吐出鮮血。

  她立即上去用自己的手擦他的血:「你怎麼了?哪裡不好……?」

  「沒有關係,可能是肋骨斷了。」他握住她的手,「那個孩子呢?她還好?」

  「就在外面。跟我一樣,沒有問題。」

  小山的嘴角還有鮮血流出,可是清楚的對她說:「你救我,為的原因很多。可是裘佳寧,我告訴你,我只相信我願意相信的那一個。」

  她忽然煩躁起來,繼續用手去擦他唇邊的血,又不敢用力,眼淚湧上來,自己抹了一把,皺著眉頭,懊惱的說:「不要再說了,我們這就走。我來開車。你快告訴我,去哪裡能夠盡快的包紮……」

  很遠處的山嶺上,另一輛車裡,有人用望遠鏡觀察著他們。

  女人開走撞過來的車子,將負了傷的周小山從駕駛座上扶下來,放到後面,小女孩被安置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她來駕駛,他們上路。車如其人,他的車子一樣的抗打耐勞。

  他放下望遠鏡,有些懊惱,忿忿的拔掉了自己身上點滴的針頭。

  隨從接住,十分惶恐:「老闆,我們還可以再派人去攔截。」

  阮文昭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打過去,卻軟綿綿濕淋淋的沒有力道:「阿麥都去了,還奈何不了被夾著不能動彈的周小山。你們都是廢物。」

  「那,小姐,就這麼被他們帶走?」

  「……」他略沉吟,半響方說,「算了,讓他們走吧,去他們那裡,能有什麼問題?」

  從督麥出來,再未遇到障礙。

  一路向查才城行駛的途中,眼見日光漸現,天欲曉。

  佳寧早已忘了驚慌和疲憊,只覺得車子不夠快,和周小山來時短暫的路此時如此漫長。

  小山半躺在後座上,有時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她擔心他不醒來,又不敢打擾他睡覺,不時看看他。

  身邊的小孩子也一直不說話,不吵不鬧,也不會要吃的,要水喝。摟著安全帶睡一會兒,很安靜。

  佳寧看看他,又看看她。

  微露的晨曦裡,那兩人一般的白的透明的皮膚,彎彎的濃眉,彎彎的眼,睡覺時,微微翹起上唇兒,有點不滿意的任性的樣子。

  ……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