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節目，小白望著陳飛的背影偷偷計算著他已經欠了他第三筆。
陳飛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主動走過來道：「你放心，你的薪水月底會發的。」他說完，又忍不住囧囧的想：他又不是電視台台長，也不是財務部主任，為什麼小白總是覺得他該負責他的薪水呢？
小白臉上的烏雲立刻被撥散，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
陳飛心情隨著他的笑容也飛揚起來，但表面上卻板起臉道：「好了，收工早點回家。都下半夜了。」
「嗯。」
小白快樂地轉身，肩膀被鐘堯猛地搭住，「小白啊小白，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我們初次合作，怎麼說也要出去搓一頓哈皮哈皮吧。」
小白愣了下，看看手腕上的表，「可是已經十二點多了。」換做平時，他早已經把頭埋在枕頭裡，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鐘堯一把摟過他的肩膀，誇張地笑道：「不要告訴我你每天晚上八點準時上床睡覺，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做廣播體操，中間還不撒一泡尿的。」
「不是。我晚上十點睡覺，早上六點起床。」小白用手比了個八，「睡足八個小時精神才會好。」頓了頓，「不過我半夜的確不起床上廁所的。」
他剛想調侃幾句，卻見黎默在門口喊道：「我先走了。」下了節目的他與節目裡差很多。臉皮是一直耷拉著的，完全看不出會笑的痕跡。
鐘堯低聲道：「你小心點，如果天天生活在家和工作之間，遲早會變成他那樣的家庭主夫妻管嚴。」
小白聽得似懂非懂。
高勤和黎默寒暄完就走了過來。
鐘堯仍在努力說服小白過一次放蕩的夜來體驗生活。
「鐘Sir，小白還年輕，多的是女孩喜歡，還不到要用金錢來收買愛情的年紀。」高勤一臉陰霾地走進。
鐘堯把手從小白的肩膀上鬆開，晃了晃腦袋道：「鳥媽媽來了。哎呀，我說高Sir，不要這麼死板嘛。小白也到了通曉人事的年齡。就算你是清教徒，也要偶爾 給旗下藝人開開洋葷，不然從伊瑪特出來的一個個連酒都不會喝，一喝就出事。」他話衝得太快，說完才發覺不妥，有點不安地看著高勤的臉色。
但高勤似乎沒認真在聽他說什麼，轉頭拍了拍小白的肩膀，「跟鐘叔叔說再見。」
小白張大嘴巴，望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最多比自己打十歲的男人遲疑了下，最終還是乖乖道：「鐘、叔叔再見。」
鐘堯嚇得下巴都掉了下來。「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麼？他居然這麼聽你的？」要不是剛才還和他一起做節目，他一定會以為他是得了巨人症的幼兒園小朋友。
「這就是兩個品質兼優的人碰在一起的結果。」高勤聳肩，「當然，你這輩子都不會享受到了。」
鐘堯搖頭，「你這毒舌，每次開口都噴。」
高勤道：「我噴毒，你噴火，我們彼此彼此。」
鐘堯想起自己剛才的失言，訕訕一笑道：「好了，叔叔我要去豐富豐富我的人生了，你們慢慢回去當乖寶寶吧。」
高勤向陳飛道了聲再見，領著小白往外走。
走到電視台門口被清爽的夜風一吹，小白覺得剛才暈呼呼的頭腦似乎清醒了幾分。
高勤道：「你剛才在節目上話很少，是不是睏了？」
「嗯。有一點點。」
「一個稱職的藝人是隨時隨地都要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高勤從兜裡掏出車鑰匙，邊走邊教育道，「因為你是公眾人物，你的工作就是把最好的表現給觀眾看。」他頓了頓，「無論是上電視還是生活中。」
小白扭頭看他，「你是說亞倫哥嗎？」
高勤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接，開車門的手微停了下，才道：「你懂得分辨就好。」
小白坐進車裡，猶豫了下，對著正在拉安全帶的他輕聲道：「我覺得亞倫哥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除了瘋子，誰殺人沒原因呢？」高勤發動車。
儘管對高勤的毒舌小白領教過千百次，但這次他依然感到微微的憤怒。無論如何封亞倫都是高勤手下的藝人，身為經紀人的他實在表現得太過淡漠。
小白看著車行駛的前方，突然想起封亞倫送他回家的那晚。天也是這樣黑，路上的行人要多一些，也匆忙一些。路燈很亮，照的人心發慌。
「我覺得……亞倫哥是很在乎你的。」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高勤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雖然我來了沒多久，但我相信亞倫哥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小白堅持著自己的主張。
高勤沒有接他的話，反而問道：「你知道朱寧寧嗎？」
小白想了想道：「演《皇帝便裝泡妞錄》的女主角嗎？」
「嗯。」
「她不是跳樓自殺了？」因為以前雄哥很喜歡她，她死的時候，雄哥還一個人跑去橋頭吹風。賈志清一直說他那時候一定是留下英雄淚了。
「嗯。」高勤伸手將領帶稍稍鬆了點，「你知道她為什麼死嗎？」
「不知道。」
「因為輿論。輿論說她到了富商的二奶，是個第三者。」他握著方向盤的指尖微微發白，「但事實上是那個富商欺騙了她。他一直說自己已經分居，正在辦理離婚。但事情曝光後，他立刻翻臉不認人，說自己是受她的勾引和誘惑。自己絕對不會為了一隻狐狸精離婚。」
在小白記憶中，高勤一直是沉著冷靜，對所有人，甚至整個世界都帶著點淡淡諷刺的人。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臉上會有這樣憤世嫉俗的表情。
「她受不了輿論的指責，所以跳樓死了。」說到『死了』的時候，他的心情已經慢慢平靜下來。
小白小心翼翼道：「她是你的……」
「我的前女友。」他頓了下，「也是我的初戀情人。」
小白的直覺告訴他，那個朱寧寧也是他目前為止唯一的一任女友。
因為他所認識的高勤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從他剛才的語氣中他聽得出，他對自己的前任女友並未忘情，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會和其他人交往的。
莫名的，他突然同情起這個男子的堅韌和隱忍來。
高勤趁著紅燈轉頭看了他一眼，「你眼角滴兩滴口水乾嘛？」
小白趕緊拭去。
「我告訴你這個故事不是讓你體悟人生的，我只是想告訴你，在這個圈子裡，你必須要步步為營，不然……」他的聲音猛然低沉，「就可能永不翻身。」
小白聽得心下一沉，「那亞倫哥他……」
「我是他的經紀人，他的事情有我負責，不是你操心的。」
到家門口。
高勤看著小白下車，一句突地湧到喉嚨，「你……」
小白回頭。
高勤緩了口氣，「明天別遲到。雖然回來得晚，但明天的時間表不變。」
小白點點頭。
看著車門關上，看著他走上樓，在剎那，高勤似乎感覺自己猛然和那天的封亞倫重疊了。
看著小白的背影，不禁會想起自己的滄桑。
曾經，曾經他也如此年輕，天真。
腳放開剎車，他一踩油門上路。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明天，還有太多事等著他去做。
小白終於領到了薪水，數了數，竟比自己當初依照高勤給的標準還多一千來快。算算日子，再過兩天賈志清和封亞倫都該出來了，他決定去買兩件禮物慶賀。
封亞倫上次帶他逛過街還送過他一件衣服，所以小白熟門熟路地摸進那家店，買了一條五百多塊的沙灘褲。又拐到步行街買了一隻一百來塊的手錶，準備替換掉賈志清那隻永遠遲到半小時的手錶。
喜滋滋地走出店門，他抬頭看到對面有一家過橋米線，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
說到吃，除了顏夙昂和他請客的那兩次，他就沒有再在外面吃過。想起自己還欠著顏夙昂三百多塊錢，他立刻決定再請他一頓，抵消些債務。
拿出手機，他的手指在綠鍵上停了停。
現在是下午，難保顏夙昂現在在拍電影或錄製節目，想了想，終究只是寫了個邀請的短信發過去，然後歡樂地跑進過橋米線裡等。
顏夙昂坐在他專屬的化妝間裡。
手機孤零零地放在茶几上。
他忍不住又按了下。
屏幕亮起，上面是那條已經看了幾百遍的短信，白底黑字，棱角分明。
他的拇指移到回覆上，猶豫著按下。
空白的畫面跳出來，光標一閃一閃地跳動，彷彿催促他下手再快點。
他遲疑著，緩緩打下『我很忙』三個字，然後句號……想了想，又把句號改成了逗號。只是逗號後面接什麼呢？他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手機。
門被敲了兩下。
林發伸進腦袋來，「導演說準備了。」
顏夙昂手指下意識一按，畫面轉變成『是否發送』。「我知道了。」
林發目光似乎在手機上逗留了下，很快縮頭關門。
房間裡又留下顏夙昂一個人面對著手機。
須臾。
他嘆氣，手指在關機鍵上長按，然後默默地看著屏幕上的光漸漸弱下去，直至完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