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鄰市回來的一路,小白都保持緘默。
林發也不是多嘴的人,所以直到到底目的地,車裡都是一種近乎無聲的狀態。
「謝謝你。」小白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曾先生。」
小白楞了下。
這樣正式的尊稱實在不常聽到。即使進入娛樂圈之後,大家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喜歡叫他小白,就好像他本來就姓小名白一樣。
「大神他……」林發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能夠正確表達自己意思的語言,「他受傷是因為精神不集中。」
小白微愕,然後點了點頭,「哦。」
「大神之所以是大神,是因為他很少出錯。」
小白又點點頭。
「但是自從那天和你一起去醫院之後,他就……」林發歪頭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好的詞彙,最後只好含糊道:「你明白嗎?」
「不明白。」小白左臉寫著『迷』,右臉寫著『茫』。
林發默默地看了他一會,「那沒事了,你早點休息吧。」
「哦,好。」小白起身關上門。
車絕塵而去。
進門,賈志清正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傻笑。
小白打量了眼房子,「樂清呢?」
「她回去還要趕稿子,先走了。」他回過神,「公司今天很忙嗎?見到封亞倫沒有?他怎麼樣?」
小白低下頭,「我沒有去公司。」
「那你去哪裡這麼晚回來?」賈志清原本也只是隨意的一問,但見小白低頭不語,心中好奇心大盛,「幹嘛一副偷情回來的樣子?」
「志清。」
「嗯?」
「什麼叫朋友呢?」
賈志清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啊?」
「我們這樣算是朋友吧?」
「廢話,我們室友了這麼多年,再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該煮沸了。」
「那你會騙我嗎?」
「……」賈志清搔了搔頭皮,「這個,大多數情況不會。」
小白目光一凝,「……那就是會咯?」
「要看情況嘛,不然哪裡還會有善意的謊言?」賈志清狐疑地看著他,「小白,你受什麼刺激了?難道在路上被人逼著去上了堂哲學課?」
「不是。顏夙昂受傷了,我去探病。」
賈志清道:「大神的大腿要抱住,做得好。」
「然後我發現,上次我發短信請他吃過橋米線他沒有來……是故意的。」
「等等。你上次發短信請他吃過橋米線?」賈志清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幾幾年幾月幾日幾時幾分幾秒的事情?為什麼我事前事後都沒有聽到風聲?」
「因為沒吃成啊。」
賈志清抱胸道:「為什麼沒吃成?」
「他沒來,還裝作沒收到短信。」
「他為什麼沒來?」
「……不知道。」這點讓小白很糾結。就算忙,也可以發個短信,或是打個電話。就算當時沒空,事後也可以補打一個。就算事後忘記……那也不該在他面前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把責任都推給中國電信啊。
賈志清猜測道:「會不會是大神覺得吃過橋米線很沒有檔次,實在有損於他的形象,但又不忍心當面拒絕你,所以才裝作不知道?」
小白呆呆道:「會嗎?」
「當然會。」賈志清越想越覺得可能,「你想啊,大神有大神的品味。你能想像他穿著背心褲衩拖鞋,嘴裡嚼著牙籤,搖搖晃晃地走在步行街嗎?」
小白努力想像了一下,最後得出結論,「不能。」
「你能想像大神和民工一起蹲在工地上大汗淋漓地扒拉著盒飯嗎?」
「……也不能。」
「那你又能想像大神像家庭婦女一樣跨著菜籃子在菜市場和人為了一角錢斤斤計較,討價還價嗎?」
「完全不能。」小白道,「但是這和過橋米線有什麼關係?」
「關係就是……過橋米線絕對不是大神的菜。如果你請大神吃飯,中餐起碼要個燕鮑魚翅吧?西餐起碼要個法國田螺吧?」
「可是上次他請我吃的也沒有燕鮑魚翅和法國田螺啊。」
賈志清看著,緩緩道:「……他請你吃飯?」
小白點點頭。
「那為什麼沒請我?」賈志清十分鬱悶。
小白安慰道:「……大概沒想到吧。」
「小白。」
「嗯?」
「你還是不安慰我好一點。」
「……」
討論了半天的結果,兩人仍是對大神的爽約無解,所以小白依舊選擇不原諒。
第二天到公司,小白特地帶了那條沙灘褲。
這條褲子還是他昨晚好不容易從賈志清手上保下來的。
因為賈志清對於他只收到一隻一百來塊的廉價手錶感到相當相當的不滿意,尤其知道那條褲子的價格是手錶的五倍時,怨懟化作搶劫的動力。
幸虧小白房間的門板夠厚,才抵擋住賈志清源源不斷的攻勢。
賈志清半個月沒來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高勤那裡銷假。
小白找封亞倫,但找了一圈卻沒見到人。
正好馬瑞秘書下來發文件,見他四處晃悠,忍不住拉住他道:「你不去上課嗎?快到時間了。」
「亞倫哥沒來嗎?」
秘書看著他手上的袋子,「送給封亞倫的?」
「嗯。我領到薪水了。」小白愉快地笑著。
「那你可能要送到酒店去。」秘書道,「就是你原先住過的那家。」
「亞倫哥不來公司嗎?」
秘書目光閃爍了一下,「看老總的心情吧。」她嫣然一笑,翩然遠去,留下小白繼續參悟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賈志清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還呆站在原地。
「在想什麼?」
「亞倫哥沒來。」
「哦。」儘管他住了半個月的醫院,但是對於娛樂圈的動態卻從來沒有放下過。對於娛樂圈的各種規則要比小白明白得多。
封亞倫的事件是相當棘手的。古往今來,多少偶像明星都是在醜聞上栽了下去,能不能翻身,要看天時地利還有人和。
從人和這點上來說,他對馬瑞沒抱什麼希望,主要看高勤怎麼做了。
「我們去看看亞倫哥好不好?」小白抱著袋子,希翼地望著他。
「去看亞倫哥是應該的,」賈志清掰住他的肩膀向後轉道,「不過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去上課。」
剛下課,小白見看到賈志清晃著車鑰匙站在門口。
小白訝異道:「醫生說過你最好不要開車的。」
「醫生的話只能聽一半。」賈志清道,「在醫院裡我已經把那一半聽完了,走吧。」
小白想了想,認真道:「你做保險的時候,我買的那份意外險還有用嗎?」
「……」
封亞倫的氣色比小白想像中的要好。當他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游泳池裡游泳。
賈志清看著他雖然瘦,卻很有肌肉的身材嘆氣,「同樣長肉,為什麼長在他身上就是肌肉,長在我身上就是贅肉呢?」
「因為亞倫哥的運動是游泳,而你的運動是睡覺。」
「小白,就算你想當好主持人,也不能總是把我當靶子練啊。」
「我沒有當你是靶子啊。」小白道,「我主持的是《至賤之敵》,是敵人。」
賈志清沒好氣道:「你乾脆說我是賤人好了。」
封亞倫游完泳上來,看到他們微笑道:「來請我吃飯?」
賈志清把小白推出去道:「他領薪水了,他請。」
小白拿出沙灘褲,遞給他,「送給你。」
封亞倫接過,在身上比了比,「謝謝。」轉頭看賈志清,「你呢?」
「我出院,你出獄,大家扯平。誰也不欠誰的。」
封亞倫摸了摸鼻子,「怎麼聽,都是我比較嚴重吧。」
「才怪。」賈志清哇哇叫道,「我睡得是大通鋪,你睡得是單人間。怎麼看也是你的福利比較好吧。」
封亞倫道:「那下次換你去住。」
賈志清連呸了三聲,「高勤的毒舌症果然是會傳染的。」
聽到高勤的名字,封亞倫的笑容立刻收起來,淡然道:「走,我請你們吃飯。」
「吃什麼?」賈志清故意看了小白一眼道,「過橋米線我是絕對不吃的哦。」
封亞倫道:「那就吃過橋米線吧。」
說是這麼說,但是酒店的餐飲業務還沒有拓展到過橋米線這一塊。為此,封亞倫在吃完日本料理後,特地在評語一欄上寫了如下建議——
入鄉隨俗,你們店裡居然沒有過橋米線?實在令人震驚。
至於料理店老闆看了此條建議之後,痛定思痛,創造出了日本風味的過橋米線,這是後話了。
吃飯時,封亞倫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只是談自己剛出道時的糗事,對於未來隻字不提。
他不提,賈志清自然不會傻呼呼地提起。
他們都不提,小白更是不會想起。
一頓飯吃得談笑風生。
分手時,封亞倫突然拉住小白,語重心長道:「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沒有機會回頭。但有些事情一旦衝動,也同樣沒有機會回頭。凡事,三思而後行。」
小白似懂非懂地點頭。
三人道別。
賈志清去停車場取車。
小白在酒店門口等。
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弧形道劃上來。
小白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不等門童上前拉門,車門自己從裡打開,顏夙昂穿著一身休閒衫坐在後車廂,朝他笑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