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李思源在床前咳嗽一聲道:「三弟你好生養著,二哥和大哥明天再來看你。」回頭向李思賢遞了個眼色,李思賢急忙道:「是是,三弟傷得不輕,方才在正廳上了藥,正需靜養。爹也先回房去歇著罷。」又轉頭向小廝丫鬟道:「不相干的都散了,其餘的在門外好生守著,藥來了再服侍三少爺喝。」

  東郡王斜目向床上一瞟,大嘆一聲,摔袖出門,其餘人做鳥獸散。李思源偏偏磨到最後,拐了一腳轉回床邊,向慕若言拱了拱手:「家父生性梗烈,三弟又份外讓他老人家操心,今日氣上了頭,極對不住公子,望公子諒解。」方才出房去。

  房門合攏,房裡的人只剩下天樞和李思明。我向衡文賠笑道:「待我下去附個身,將天樞的手鬆了,你再提我上來成麼?」

  衡文半揚了眉稍道:「你急什麼,好容易抓到了手裡,怎麼著也多抓一會兒,四下無人,看天樞要怎麼對你這位李三公子。」

  本仙君只好呵呵了兩聲,看慕若言在床前站著,雙眉微有些蹙,望著床上脊背向上一動不動的李思明,彎下腰輕輕扳開李思明的手指,將手抽了出來。拿起床側的薄被,輕輕蓋在李思明身上。

  衡文笑嘻嘻看了看我,「一床被兒蓋上,此事前景無限。」本仙君被他這一看,沒好意思地乾咳一聲,打個哈哈,「天樞星君在天庭一向甚有憐弱的心,做了凡人此愛好也未變。」

  片刻後,小丫鬟叩門進房來給三少爺送安神寧心的湯藥,理所當然一般遞到慕若言手中,道勞煩言公子餵少爺喝下,奴婢先告退了。福身而退。

  慕若言捧著藥碗站著,本仙君忍不住探了探頭,方才天樞動手給我蓋了蓋被子,本仙君心中竟有半絲愉悅。此時李思明活死人一樣再床上,不知道天樞用什麼法子餵藥?

  衡文在本仙君背後陰惻惻道:「你脖子伸得拱橋一般,在等天樞對著嘴給你餵藥?」

  咦?本仙君記得衡文清君沒習過讀心術。

  衡文拖長了音道:「做夢罷。」一把將本仙君再推個跟頭,跌進李思明身軀,「老老實實下去喝藥。」

  本仙君只有再撐開眼皮,做出掙扎醒來的形容。附身成李思明,立刻覺到了方才被打的棒傷疼,有氣無力喊了一聲若言。聽見慕若言清冷的聲音道:「藥來了,先喝些罷。」

  唔,本仙君就是來喝藥的。不過喝藥之前,先還要把戲唱一唱。我掙起半個身子斷斷續續道:「若言~~若言~你還在~~我爹他沒~他沒為難你罷……」

  慕若言一言不發將藥碗端過來,我撐起半個身子接了碗往嘴裡倒,碗空了他伸手來接,再放回桌上,將房門打開,小丫鬟立刻進來收碗。我奄奄一息地吩咐道:「慕公子正病著,先讓他去東廂休養,等本公子傷好了再說罷。」小丫鬟答了喏。

  我再被衡文提上半空。讓李思明在床上趴著,本仙君偷得閒散幾日。晚上在衡文房中睡覺,白天隱了身形在王府裡逛一逛,再化個別的模樣到街上逛一逛。每天進李思明身軀幾次,清醒片刻,喝藥吃飯,解決內急。

  衡文這幾日卻忙,東郡王對這位幕仲趙先生極看重,每日邀他與兩個兒子共在書房商議大事。以天下形勢論謀略。本仙君隱在衡文身側去聽過一回,頗無趣。很沒義氣地丟下衡文到街上聽小曲去了。衡文對此事情頗耿耿,當天晚上不讓本仙君在他床上睡覺。

  我只好站在床頭向他賠笑臉:「露重夜清冷,衡文清君忍心讓仙友露宿在樹杈上乎?」

  衡文陰著臉道:「東郡王府空廂甚多,哪裡找不到一間睡。」

  我搖頭:「空廂多,有床有被的少。」

  衡文道:「那便去做李思明,臥房裡好大一張床。天樞的東廂床軟被厚,也是個好去處。」

  我苦下臉,「做李思明背痛,和天樞睡頭痛。」涎笑搭住衡文的肩,「縱天下枕席千萬,在下只渴慕清君一榻。」

  衡文嗤道:「你說這話倒不怕上誅仙台了。」本仙君順利進了被窩。

  李思明不愧為本仙君化身,傷好得飛快。四五日上就散淤青結痂。

  他一好,本仙君的閒散日子便到了頭。重做回李思明,重睡回臥房的那張大床,重新把天樞挪回身旁。

  我真身在外東飄西蕩這幾天,也飄去看過幾次天樞。他每天吃不了兩口飯,看幾卷經史書冊,在院裡對著水池天邊小杏樹思念單晟凌,自己和自己下一兩盤圍棋。也怪不得他生病。每天這麼無趣地過著,憋也憋出病來。

  我將天樞挪回臥房後,他每天晚上還是咳嗽。還不咳出聲來,把口掩得緊緊的悶聲咳。單薄的身子顫得本仙君惻隱心大起,將他扶起來拍脊背順一口氣,開門吩咐沏了壺熱茶倒給慕若言喝下,真心道:「想咳就別忍著,我睡覺不怕驚。」慕若言順從地喝了茶躺下,我嘆口氣,也躺下。

  頭隱隱做痛時又聽見幾聲蚊蠅似的呼喊:「宋珧元君,宋珧元君--」

  幾日未見的命格老兒,過來了。

  他一來,定是又有新的缺德活兒讓本仙君接。

  果然,在房頂上,命格星君先假惺惺地問了問本仙君棒傷好無,我含笑道:「挨棒子乃是星君安排的,棒傷癒不癒盡在星君掌握中,何必多此一問。」

  命格星君乾乾一笑,才切入正題。「五日後半夜亥時,單晟凌到東郡王府劫慕若言,替慕若言擋了李思明一劍,負傷隻身逃脫。」

  唔?我李思明不是愛慕若言。怎捨得拿劍捅他?要捅也是捅單晟凌罷。

  命格老兒掂須道:「元君啊,凡人的情是個最難用常理思量的東西。種種情又不同,有那為了情連自己也不顧的,也有求而不得生恨欲毀的。」

  本仙君明白了,這一劍乃是為了以本仙君狠毒的情引出南明帝君感天動地的情。一劍下去,天樞與南明的情更深,天樞對我恨更切。

  狠毒就狠毒罷,恨就恨罷。反正本仙君幹得不是好事,也從沒指望落出好來。

  玉帝真不錯,讓我能得機會捅南明帝君一劍。在天庭上時,本仙君發狠說恨不得捅南明帝君一刀的話一定被玉帝聽見過。玉帝英明。

  我聽完命格老兒陳述,欣欣然欲下房,忽然想起來一事:「天樞夜夜在床上咳得我不得安眠,可能替他治治肺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