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盞路燈劃過窗外,落在高速公路上畫出很小的圓圈。
她拿著手機看,吳鴻生極為簡潔的一條微博,信息量涵蓋龐大,短短幾分鐘,佔據各大頭條。雖然不是網絡人氣爆棚的小鮮肉,但是存在感還是很強大。
——這算公開戀情是吧!!吳先生請你正面回答我!!
——我就知道距離虐狗的日子不會太遠。
——老公我以為你會和別人不同,原來你也不過是個顏控,但是顏控我也愛你啊!!!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你炫女票了。
今晚之後,估計在這些日子總用『疑似戀情』的疑似,可以從新聞標題中劃掉了。
每刷一次都以光速上漲的評論中,周襄卻一眼看到了一首打油詩,讀起來還挺文藝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過沒關係,尚可伴君老。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上頭了,反正就是懶得思考,她順手就轉發了這條評論。
「即使君已老,情敵也不少。」並且還順口念出來了。
吳鴻生抬起眉毛,「看來再過幾年我就要去籌備後事了。」
周襄飛快地垂下手臂砸在大腿上,又指著他的方向,「快朝外面呸一口。」
吳鴻生笑了笑,沒有按照她說的做,視線仍然停留在前方。
從說不吉利的話要呸掉的習俗,周襄聯想到了過年這件事,「你要回家過年嗎?」
吳鴻生搖頭,「我家人都在加拿大,他們沒有過年的習慣。」
「噢,對呢……」周襄恍然的點著頭。
她怎麼忘記了吳鴻生是加拿大國籍,從這事兒,周襄又聯想到了,「那豈不是要辦兩次結婚證?」
吳鴻生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含笑說著,「嗯,雙重保險。」
他的聲音像山澗的泉水,帶著點清潤的沙礫,讓周襄轉正身子,不想跟他聊天了。
吳鴻生沒作聲,只是一手鬆開方向盤,改去找到她的手,握住。
還是同一個空間,似曾相識的動作,這次周襄沒有躲開。她轉過手,手心朝向他,低著頭看指尖交叉穿過他的指縫,用指腹或重或輕的,捏著他的指骨關節。
吳鴻生專注著開車,任由她玩著自己的手。
信號燈變綠,沿路繁華的氣息,像是電影佈景般捲去後頭。
僅僅是一個下午而已,洋洋灑灑的雪花就在地上堆砌了一層積雪,別墅管理人員支著照明燈,在加班加點的清掃。
進門後,周襄剛想打開玄關的燈,她頭一歪,向客廳微弱的光源看去。
她迅速換下鞋,放下手裡的玫瑰,蹭進綿拖鞋裡,踢踏著快步來到客廳外,扶著牆就愣住了。
地上,桌上,櫃子上,數百隻香薰的蠟燭,搖曳著火光,像夜裡流淌的河上飄著的燈。
這麼浪漫的時刻,周襄卻跑偏了,「你在家裡點著蠟燭然後出去接我,不怕起火嗎?」
「是我拜託E仔點的,」吳鴻生邊說著,邊向四周看了看,找尋不到E仔的身影後說著,「他應該是在我們回來之前走了。」
周襄想邁進客廳都不知道從哪下腳,先轉身問著他,「今天不是停電了吧?」
吳鴻生微笑,「慶祝你殺青。」
周襄唔了聲,點著頭,視線看向別處,「我還以為你要求婚呢。」
吳鴻生突然疑惑的問,「這個時間合適嗎?」
她回頭看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清透又深遠,似乎是真誠的在詢問。
哪有人求婚還問對方『你看什麼時間合適我求個婚』這樣的,還談什麼驚喜啊。
周襄好笑的回答,「你覺得合適就合適啊。」
吳鴻生很快地攬過她的肩,將她帶至客廳裡,又按下她一屁股坐在沙發裡。
周襄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吳鴻生只說了句,等我一下,就轉身走出客廳,聽腳步聲是上樓去了。
周襄坐在沙發上扭著身子向他離開的方向,呆愣的眨了眨眼,暖黃的燭光包圍著她。
吳鴻生再次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疊東西,除了文件,還有本子,皮夾。
他在周襄身旁單膝跪下,將這些先放在了地上。吳鴻生就這麼自然的完成一系列動作,看得她睜著眼睛,大腦癱瘓,沒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的眼眉在燭光下,沉澱著真摯的魅力。
「你的過去我沒能參與,幸好現在來得及讓我彌補遺憾。我記得你說過,只要我出現,你就會朝著我的方向走來,但我想告訴你。」
吳鴻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不會站原地,如果前面的人是你。」
她一直都認為,吳鴻生的聲線是老天給予的禮物,不然怎麼會如此動聽。
周襄看著他拿起身旁的那一疊東西,放在了茶几上。一邊打開皮夾,一溜銀行卡整齊的出現。
他一邊解釋著,「這是到今晚為止我的全部積蓄,三套房產,香港那邊還有一套,和一間餐廳,但是房產證不在我身邊……」
他還未說完,周襄嚇得搬起那堆東西,放到沙發上,「拿遠一點,不要燒到了。」
吳鴻生無奈的笑了笑,抓起她有些微顫的手,包裹在自己大手的掌心裡,表情又變得深刻起來,「你不要害怕,不要感覺有壓力。」
他稍稍用力握緊,將掌心灼人的溫度,和他眼底的光,不偏不倚的傳達給她。
「把這些交給你的原因,是希望一無所有的我,以此成為你的所有。」
亦如,過去一無所有的你,現在是我的所有。
周襄抑制不住湧上心口,快要奪眶而出的衝動,吸了吸鼻子,從他掌心抽出手來,攤在他眼下。
「戒指呢?」
看著她蘊蓄水光的眼眶,吳鴻生溫柔的笑了起來,「我選了很久,都找不到滿意的戒指。」
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個首飾盒,在周襄面前打開來。
「直到我看見,你公寓冰箱裡的那罐啤酒。」
周襄愣住了,精緻的絨緞裡躺著的,是金屬罐上的易拉環。
來自,那時候她用來攔住電梯門關上的那罐啤酒。
周襄微張著口,一滴眼淚從她還沒回過神來的臉上滾落。
吳鴻生拿出易拉環,鄭重地托起她的手,緩緩套上她白皙纖長的手指。
周襄蜷曲起手指,將手收回到眼下,易拉環是修改過的,本來稍有鋒利的地方全部被磨鈍了。
她低著頭抿唇,喉間滾動,「這算什麼戒指,20克拉的鴿子蛋呢……」
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吳鴻生伸手輕貼在她臉頰,指腹抹去她的眼淚,「你喜歡鴿子蛋?」
周襄一陣搖頭,眼淚跟著掉落,深吸氣後說著,「我喜歡它。」
沒有抑制住哭腔,因為非常非常喜歡。
來不及先抬頭看看他,周襄就離開了沙發跪在地毯上,吳鴻生順勢將她擁進了懷中,一手靠在她腦袋上。她髮絲順滑的像綢緞,帶著他熟悉的味道。
奇怪的很,周襄眼睛裡源源不斷地流出淚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按了啟動開關,停都停不下來,哭的倒是一點也不費力。
這之後,他們將面對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就是整理客廳。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吳鴻生找來了箱子,周襄把蠟燭吹滅,一個個收納起來。
客廳的水晶吊燈正璀璨的亮著,她收到一半,停坐在地上,看看左右手都是蠟燭。
周襄感慨,「這得停多少次電才能用得完啊?」
吳鴻生看著她的樣子,就笑了出來。
周襄故意將手裡的蠟燭,不重的拋了過去,「笑什麼笑,還不都是你整出來的。」
厚重的窗簾布,將也已經闌珊歇息的夜景隔絕。
床頭的壁燈襯得臥室裡一圈圈寧靜,吳鴻生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她正背靠著床頭,認真的翻看著書,垂眸間側臉的輪廓美得像副畫。
他走近才看清周襄手裡的,是一本漫畫書,便啞然失笑。
旁邊有人掀開被子,周襄就合上書側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扔了進去。
她鑽進被窩後,吳鴻生伸手越過她的腦袋,把床頭燈關上。
在黑漆漆的臥室裡,被子悉悉索索的摩擦著。
周襄挪到他的胳膊下,抱住他精瘦的腰,耳朵貼近他的胸膛,在安靜中能聽見他的心跳,讓她感到舒服安心。
吳鴻生問著,「在倫敦的時候,你用的是什麼洗髮水?」
「誒?」周襄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他說,「味道很像平裝書籍。」
周襄好奇,「你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確實,氣味而已,他為什麼會記得如此清楚。
吳鴻生想了想,「因為從這個味道開始,就覺得你很特別。」
周襄愣了下,隨之悶到被子裡,笑的連腿都纏到他的身上。
等她笑夠了,再次冒出頭來,「那是我住的酒店裡提供的。」
吳鴻生還沒出聲,她先演技上來,委屈的說,「原來讓你鍾情的不是我,是那間酒店啊。」
當話音一落下,他就埋頭吻上周襄的唇瓣。
她仰頭接住這個溫熱的吻,抱著他的手臂更用力將自己送給他。
客廳魚缸裡的角蛙似乎進入休眠狀態,格外的安靜。廚房冰箱裡塞滿的食材中,還有明天的早餐。床頭櫃上放著的首飾盒裡,是她鄭重其事收好的戒指。
床下是兩雙有大小差別的拖鞋。
周襄在入眠前,對自己說了句,再見,曾經漂泊無依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