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相比於維娜一行人(單方面)的舒爽,船長阿爾格爾的一天可就沒那麼愉快了。

  在他不知多少次數完墻上的彈孔,百無聊賴的(被綁)在床上假寐的時候,一陣細微弱的顫動通過空氣中的散亂粒子互相撞擊,傳入他的耳中。

  空留一人的船上是那麼寧謐,只有海浪一波接著一波互相推攘著拍打前進,撞擊在海岸上的起伏聲,寂靜而規律,因而顯得這細小的嘈雜如此令人在意。

  耳朵靈敏的轉動了一下,如收音器般準確的調整到了最佳接聽位置。

  這些步伐十分陌生,應當不屬於自己熟悉的任何一名麾下的海盜。

  腳步聲雖然帶著些許沉穩,主音卻滿是雜亂,沒有章法,應當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軍隊或是騎士。

  如此看來,只是不成規模的普通小團夥。

  八人。

  不。更多。有些不好分辨。

  來人皆是後腳跟先落地,幾秒後,前腳掌再緩緩落下。以這般小心謹慎的態度看來,應該是不確定船上是否有人。

  看來並非是計畫內的正式搶盜行為,估計只是踩點的前鋒隊或是一時興起的黑吃黑。

  腳步聲愈發明顯,距離快速拉近。阿爾格爾暗自估算,扭動了一下脖頸,心道:快來吧!正好給老子打發打發時間。

  果然,幾息之後,房門被小心的推開,打首第一人匆匆察看幾眼,回頭興奮道:「這裡是空……!」

  話未說完,後方一柄利刃破空而來,擦著他的耳朵直射進入房間,往床上直直插去!

  眼看著匕首便要到了,卻不料被單不知被何物「呼」的一聲掀起,鼓著風聲,滿滿噹噹。

  麻繩如刺鞭般從被單後方激射出去,硬生生的將站在門口的幾人抽暈了過去,又詭異的返身一卷,順著脖子自動把他們纏綁了起來。

  淨色被單飄落到地上,露出小麥膚色的精壯男人,棕紅色的頭髮用細繩繫著,鬆鬆垂在肩上,正打著呵欠伸懶腰。

  「算你這海怪聰明。」阿爾格爾揉捏著脖頸,翻身坐起,嘴角向上斜斜挑笑,興味道,「那讓我們來練練手吧!」

  看著「喀嚓喀嚓」掰弄著指節,邁步走來的海盜船長,雖然不知他為何脖子上掛著一圈麵包,畢竟此人輕而易舉的便解決了前幾人,首頭剩下之人皆是連連後退,小心謹慎的盯著前方,生怕有什麼怪招未發。

  阿爾格爾順著他們的目光焦點低頭一看:「……」

  動作頓了頓,惱羞成怒的一把扯掉麵包圈,扔去一邊,繼續緩緩踱步向前。來人退無可退,只能圍靠成半圈,擋在甲板上兩名抱臂男子身前,一人持斧,一人持劍。

  待踏出房門,阿爾格爾才發現,黃昏已過,夜晚將至。

  天上烏雲密佈,黑沉沉的壓在頭頂,搖搖欲墜。

  彷彿訊號一般,一道銀光閃過,如同聖光福祝加持過的三叉戟,瞬間刺破天地,過了數秒,才終於聽見滾滾的雷鳴鋪天蓋地而來。

  先是一滴、兩滴,稀稀落落的雨點敲在甲板上,和特殊板材相撞的聲音清脆,仿若輕快的打擊樂。

  可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變作了氣勢磅礴的交響曲。

  大雨傾盆。

  雨簾遮擋了視線,提燈明明滅滅起不上什麼作用。若不是海岸附近人家亮著的燈火和不遠處燈塔仍在風中搖曳,甲板上幾乎是模糊一片。

  氣氛僵持而緊繃。無人言語,只留雨聲隆隆。

  阿爾格爾渾身都濕透了,紅髮緊貼在臉上,雨水順著耳側流到下頜,匯為流水,一路向下蔓延。

  他一臉輕鬆散漫,如在花園漫步,再細看卻是穩健泰然,步步緊逼,不留一絲空隙,好似一隻捕獵的雄獅。

  來人終於忍受不住這高壓的沉默,大喝一聲,揮著彎刀向前衝去。

  水花衝濺。海盜船長迎面而上,方向步調不變,只是在刀影劃過之時微微側身閃過,右手抬臂一伸,正好壓在來人手上,握住彎刀刀柄,便揮刀回轉,直接捅在他心臟處。

  轉眼之間,鮮血噴湧而出,混著雨水,染了一地。

  刀主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胸口,還未反應過來,便輕易的丟了性命。

  然而卻不留他細想的餘地,阿爾格爾橫出一腳,將已經脫力的他踢出幾米遠,順著拋物線直落海中。

  阿爾格爾頓下腳步,似是在感受彎刀的手感,低頭轉了轉手腕,滿意的挑眉笑了笑。

  見他玩耍解悶一般,隨手連殺幾人,甲板上剩餘人更是面色慘白,兩股戰戰。看他的表情就像見到了地獄中的魔鬼,只能握緊手中的兵刃,冷汗直透背心。

  這是個硬茬子,他們不該來的。

  可惜。後悔已經晚了。

  又是一道雷光閃過,那一瞬間,強光映照在舉著彎刀緩步向前的阿爾格爾臉上,形如揮舞鐮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來人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一切都是徒勞,只有阿爾格爾一人,穩步迎面走來,腳步被震天的雷聲淹沒。

  轟隆。

  西城城區的燈光閃爍幾下,在雷鳴聲中斷了電,歸於一片黑暗。

  維娜的烹飪課正上到一半,城區突然跳閘,也是無法,便被諾多和克雷兩人拉著往港口跑,趕著回去幫忙將船從岸邊移到更安全的船塢裡。

  雨勢磅礴,如遮天席幕,將天地籠罩在一片潮濕氣氳之中。

  眼前像是隔了一層棉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諾多不禁有些氣惱:這什麼怪雨!突然就下這麼大了,還電閃雷鳴的!

  維娜一把掀了長袍,飛速蠕動著觸手,所幸下著大雨,都只是低頭尋路,誰也顧及不上看她。

  她本就是水生動物,待在這種環境裡反而覺得舒適自然。更何況深海之中到處都是暗流和漩渦,還有不定時的火山噴發和地殼運動,這些陸地上的駭人場面雖說對她造不成什麼影響,她看著卻有些新奇。

  但再一細想,貌似就是她之前於熟睡之中受傷驚醒,不管不顧的用了遠古術法,這才導致的天氣異常,這就有些暗自心虛。

  只是現在後悔自己學業不精也沒辦法了。已經召喚出來的狂風巨浪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必然會在一定時間內對目標發出攻勢。

  聽了維娜的解釋,雖然已經有了最壞打算。但當三人一路疾馳到港口附近,看見那目力可見的巨浪在海平線上掀起一道白浪遠遠衝來,還是傻了眼。

  更可怕的是,海盜船也不見了,只留幾束當初拋錨靠港時固定用的麻繩,半漂半掛在岸邊橋墩上,斷口整齊乾淨,似被利刃割斷。

  這簡直太令人憂心了。

  偷襲海盜船這種小事,阿爾格爾一人就能解決,不必煩心。

  可是這種嚴峻的天氣狀況,可不是船長一人可以對抗的了的。若真如維娜所講,這暴風雨是針對海盜船而來,那麼船長無論如何抵抗都是徒勞,只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才能平息這場風暴。

  念及至此,諾多急的是團團轉,揉著腦袋一點辦法都沒有,差點沒把自己的頭皮給揪下來。克雷也是無奈,只能看向身邊的海怪小姐,一臉「你惹的禍事你自己快解決」的難看臉。

  維娜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可又想到阿爾格爾和海盜船,便一頭紮進了水裡,埋頭潛泳了一陣,皺著眉頭想了想,又轉身回去,隔著浪濤高聲囑咐了幾句,便再次潛入水中,不復回頭。

  風勢漸長,攜帶著浪潮,撲打撞擊在港口的石壁上,噴濺出雪白的泡沫,大半座海島鋪天蓋地的都是黏膩的海腥味,讓人不安。

  隔著狂風暴雨,維娜的聲音遠遠傳來,克雷和諾多隻隱隱約約勉強聽到她念及幾人的名字,又提到一定重新置辦新船的事,剩餘的話語便淹沒在這漫天的水霧之中。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裡看見同樣的擔憂,卻又有同樣的信念——維娜小姐一定會帶著船長回來的!

  遠方,一道巨大的陰影出現在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