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陸無聲知道雲照喜歡千青湖的兩岸臘梅,每年都要去一次,但明明昨日說不約,怕見到司玲瓏,但最後又約見他,一問緣由,才知曉。

  雲照拉著他登船,還鬼鬼祟祟地往岸上瞧,等站在岸邊的喜鵲和阿長成了個黑點,才將摀住臉的手放下,說道:「真不該讓喜鵲去衙門送信。」

  陸無聲問道:「去衙門送信給誰?」

  「萬捕快。」雲照說道,「我這幾年認識的一個小捕快,人很機敏,身手也很好。我給他錢,他給我消息。衙門不是來消息快麼,我就讓他提前告知能告知外人的事給我,我好提前準備,畢竟是生意人,怕栽跟頭。」

  陸無聲略有些醋意:「我竟然不知道你有個這麼好的眼線。」

  雲照笑看他:「吃醋呀?」

  「吃的。」

  「我『前兩天』就吃了司姑娘的醋,扯平啦。」雲照托腮瞧他,「我還不知道你認識的姑娘中,有個這麼好看又英姿颯爽的姑娘。」

  說到英姿颯爽,雲照又禁不住想起司玲瓏的身影。她嘆道:「如果司姑娘是個惡人,那該多好,我就完全不用想她的事了。」

  陸無聲突然吐字:「曹操。」

  雲照莫名道:「什麼曹操?」

  陸無聲的目光往她後面看去:「那兒。」

  雲照心頭一揪,順著他的視線往那看去,一條扁舟正往他們這邊划來,站在船上朝她揮手的那人,不是司玲瓏還能是誰?

  雲照腿一軟,不由瞧了瞧天,為什麼她越發覺得老天爺很可怕,躲不過,就是躲不過……難道老天爺讓她回來,是要拯救蒼生?那也太博愛了吧,她可沒有這個志向。

  「雲姑娘。」船轉眼到了跟前,司玲瓏笑道,「我約了你午後見,還以為要午後才相見,沒想到在這兒就碰上了。我本想釣了兩尾魚做謝禮,看,現在可以直接去岸上酒樓開酒席了。」

  雲照扯了扯嘴角笑意,她怎麼沒聽喜鵲說是午後見?對……她好像都忘了問什麼時辰見。是喜鵲忘了還是司姑娘忘了提?

  亦或是……老天爺讓兩個人都忘了?

  雲照餘光看了那土豆護衛一眼,覺得有點冷,更有些茫然,因為不知道老天爺送她回來的真正意義,到底是什麼。

  司玲瓏再三相邀去岸邊酒樓,盛情難卻,雲照只好同意,現在不說幾句話,按照她的脾氣,午後也會直奔雲家的,到時候更難拒絕。

  兩條船一起從岸邊划來,喜鵲和阿長還在岸邊嘮嘮叨叨,見船回來,覺得不可思議。再仔細一瞧,兩條小船上都是俊男美女,連素來毒舌的阿長都道:「璧人啊。」

  喜鵲說道:「我家姑娘最好看了。」

  「旁邊那條船的姑娘也好看。」

  「才不……」喜鵲一頓,待看清楚那人,轉口道,「跟我家姑娘一樣美。」

  阿長詫異竟然有人能跟她家小姐的美貌相提並論了,片刻就見她跑到岸邊,笑得如花燦爛:「司姑娘。」

  司玲瓏看了看她,跳上岸笑笑說道:「今日精神氣不錯。」

  雲照不知喜鵲昨日發生了什麼,她回來後也沒提及被她母親毒打的事,還特地換了身衣服才過來伺候,雲照更不知曉,這會聽見這話,問道:「難道昨日我丫鬟的精神氣不好?」

  司玲瓏略微意外喜鵲沒提昨日的事,正遲疑要不要說,就見喜鵲朝自己使眼色,她瞭然於心,便道:「許是天冷,凍得人都蔫了。」

  雲照笑笑:「喜鵲的確很怕冷。」

  喜鵲也歡快應聲,暗中朝司玲瓏投以感激的眼神。

  到了酒樓,掌櫃見司玲瓏和雲照一起進來,倒覺奇怪,笑道:「司姑娘和雲姑娘都是我們這的熟客了,沒想到今日竟會一塊來。」

  雲照擅於認人,不敢說過目不忘,但多少會有些印象,沒想到司玲瓏也是熟客,平日卻沒見過。以前毫無交集的人,重回臘月初八,軌跡全亂。

  是巧合,還是緣分,還是上天有意為之?

  陸無聲見雲照自從在湖上碰見司玲瓏,就總是神遊,心知她不願有過多牽扯,輕扶了她的胳膊,說道:「剛才吹了冷風,更不舒服了是麼?」

  雲照和他素來有默契,順勢說道:「有些頭疼。」

  司玲瓏說道:「既然不舒服怎麼還出來遊湖,陸公子,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雲姑娘,你不舒服的話就回去吧,我們改日再約。」

  臨走前,雲照又禁不住朝那土豆護衛看去,恰好他也正看著她,目光一對上,雲照就立刻避開。護衛凝神目送他們離去,等他們走遠了,才道:「她有蹊蹺。」

  「是有些不對勁。」司玲瓏又道,「那兩尾魚已經讓掌櫃拿給廚子了,他們走了,我一個人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吃吧。」她默了默說道,「跟以前一樣,陪我一起吃飯。」

  護衛沒有吭聲。

  司玲瓏不由冷笑:「我知道我娘找過你問我嫁給司馬家那公子的事,你一定說好,對不對?可就算你們都說好,我也不去司馬家。」她咬了咬牙,突然滿腔怒意,取了腰間錢袋丟在他腳下,「不稀罕你送的錢袋,昨天就該被小偷搶走,反正你也不打算追回來,由著我跑斷腿去追賊你也不幫忙,呸!」

  廊道無人,她罵得大聲,怒得連樑柱都震了一震。她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吃魚,轉身跑下樓,留他一人在那。

  男子佇立半晌,緩緩俯身拾起那杏花色的錢袋,用了四年,有些褪色,但她還會佩戴在身上。

  他不能告訴她的是,司夫人問他她做司馬家的人好不好時,他說了不好。

  司夫人當即變臉,威脅他說他不離開司家,就殺了他的事,他也沒告訴她。

  告訴了能如何,讓她一個官宦千金捨棄一切跟他亡命天涯?

  躲一日可以,十天半月,三年五載呢?

  更何況,那是她的母親。

  他輕輕拂去錢袋上的灰塵,動作溫柔,像輕撫意中人的面頰,遙不可及。

  雲照今日太過反常,別說外人,就連喜鵲都看出來了,一路上欲言又止。

  到了雲家大門,陸無聲也頓了步子:「我不便進去,你去歇著吧。」

  說完就見她偷偷笑了笑,陸無聲只當做沒看見——他知道她在笑什麼,昨日還翻牆進來見她,今日說不便進去。他笑道:「快進去吧,我去約藺大人喝茶。」

  說到藺大人,雲照收了笑,連聲音都輕了:「你去吧。」

  送走陸無聲,雲照心頭還有緊迫感,回到房中,她挪了凳子到火爐旁烤火,果然是快要下雪了,天冷得不行。她見喜鵲在前頭撥炭火,說道:「你一路上都在瞧我,到底想說什麼?」

  喜鵲稍有遲疑,到底是心直口快的人,說道:「姑娘不喜歡司姑娘嗎?其實司姑娘人挺好的,昨日我娘來找我了,司姑娘聽見我是你的丫鬟,立刻過來幫了我一把。可姑娘爽約去了千青湖,不小心碰上,又藉口走了。姑娘根本沒有得病……」

  雲照沒想到昨天還有這個小插曲,司姑娘為人仗義,三言兩語就能看出來,但沒想到只是聽見喜鵲是自己的丫鬟就上前幫忙了。喜鵲說得輕描淡寫,但那喜鵲娘是怎麼樣的人,每次見到喜鵲下手有多重,她清楚得很。

  她想過要買喜鵲的賣身契,但她爹娘看出來她會待喜鵲好,能源源不斷給喜鵲錢,所以死也不答應。

  「你娘真是個混蛋。」雲照罵了一句,又道,「上了藥沒?」

  她也不問她受了傷沒,哪一次喜鵲娘出現不會給她這個女兒留點傷的。

  「喜鵲沒事,幸虧司姑娘出現得早。」喜鵲低聲重複道,「幸虧司姑娘出現得早……」

  雲照默然片刻,炭火太過旺盛,烤得手掌都有些疼。她往後一靠,倚著椅子緩聲:「喜鵲,你知道我不愛惹麻煩。」

  「跟司姑娘結交會有什麼麻煩?」

  「因為她的護衛會有麻煩。」雲照輕輕噓了她一聲,示意她不要再問,再問,她又要心煩了。

  喜鵲不敢多問,退出房間,一陣冷風襲來,刺得她渾身一抖。她回身看向冷清的院子,眉間有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