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司玲瓏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只因這話裡,全是要殺她的意思。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天成公主,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十七公主冷冷盯她:「殺了你,出氣啊。」

  「你我相交七年,你要殺我?就因為我騙了你一次?」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一次?」十七公主又道,「反正今晚你出來沒人知道,你爹不會想到我的,況且你又不是什麼皇親國戚,死了就死了吧。但如果你不死,我估計我一輩子都睡不好覺了,竟被你這樣的賤民給戲耍了。」

  司玲瓏錯愕,她知道自己這樣試探她並不能算對,但是她沒有想過會惹她動了殺念。她此時仍以為十七公主是在說笑,沒有動身逃走,可當她看見十七公主抬手示意那些侍衛朝自己動手時,她才驚覺這是真的,她並沒有在開玩笑。

  她怔怔看她,眼睛澀痛:「今晚的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但是從今往後,你我為路人,再不會過問半句。」

  十七公主正要說她如何能有「往後」,就見那暗處突然閃身出來一個人,似狂風掠過,轉眼就將司玲瓏帶走,讓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兩人就不見了。她咬牙:「便宜你了。」

  司無言將司玲瓏帶離危險之地,直到離了半裡地,察覺到懷中人默然不語,才停了下來,又道:「早些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好。」

  「是好,但太突然了。」司玲瓏覺得嘴裡苦澀得很,她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問道,「陸無聲他們在哪裡?」

  「就在前面不遠處。」

  「我們去見他們,我有話要問他們。」她有很多很多話要問,尤其是十七公主的事,在她的印象中,雲照就好像是騰空出現的人,她竟半點都不知道她的事,但她對十七公主甚至對自己似乎瞭如指掌。

  天色漸晚,夜風冷冽,凍得人不想在外面多待片刻。

  雲照拽著陸無聲躲到附近的小樹林中,藉著密林擋風,只是樹葉交錯拍打,拍出冷冷碎聲,又有獸類出沒,低聲吼叫,似近在身旁,雲照難免驚怕,抓著陸無聲的衣裳躲他懷裡:「玲瓏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十七公主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耐性了。」

  此時的她也沒有料到十七公主根本是個瘋子,竟也會對司玲瓏動殺念,所以心中安定,一心等著她過來。

  不多久,林外有聲,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正從外面經過。陸無聲側耳聽了聽,開口道:「司姑娘?」

  雲照探頭往那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是土豆護衛他們嗎?」

  「陸大人?」

  聲音是司玲瓏的,她正往這邊走來戰地軍醫。因為看不太清,所以走得很慢,快到兩人面前,她才停下,手中已吹亮一支火摺子。

  火如黃豆大小的火摺子照不清四人面龐,只能將四條影子映照在地,在風中搖曳。司玲瓏雙目明亮,透著絲絲冷意,又含著滿滿不解:「你剛才說,『土豆護衛』?你指的,是誰?」

  「你旁邊的人呀,司無言。」

  司玲瓏難以置信地看她:「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稱呼,我沒有告訴過你,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

  雲照微微一笑:「我還知道你為什麼喊他土豆,因為土豆搬家——滾。」

  司玲瓏驚訝,司無言也頓生警惕,上前一步將司玲瓏側身護住。

  燈火昏黑,被風吹得歪歪扭扭。雲照緩聲說道:「我們認識,而且還是共患難的好友,玲瓏。」

  「我不認得你。」司玲瓏斷然道,「我的記憶中,從未有過你。」

  「我知道,但我的記憶中有你和你的護衛。」雲照說道,「你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知道十七公主的為人嗎?其實我原先並不知道,甚至不認識她,後來是你為我們搭橋,我才得以接觸公主,誰想卻發現她是那樣的人。所以這次我回來,想讓你也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人,不想你再被騙。」

  司玲瓏已經糊塗了:「你說什麼?」

  陸無聲接話說道:「雲照有重複回到臘月初八的能力,她與你相識,是在上一個臘月初八。」

  司玲瓏仍是不懂,倒是司無言說道:「你的意思是,雲姑娘在『前世』和玲瓏結交為友,而她所接觸的公主,也是『前世』,而非如今?」

  「倒也不算前世,只是時日倒流,一切重來。唯有雲照有那幾日的記憶,而我們,仍是臘月初八的人。」

  司玲瓏還有些糊塗,但又明白了一些,她可以理解,但無法接受:「這太荒謬了。」

  雲照也知道荒謬,但當荒謬成為現實後,就不再是荒謬。

  司玲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驀地問道:「你可以不斷回來,是神力如此,還是你要如此?」

  「非老天所為,是我自己要回來。」

  「回來做什麼?總是回來,不累嗎?就好像……你我相交,每次都要重新認識。」

  雲照泰然道:「累,但還是不得不回來,因為於我而言重要的人在死去,我要救他們。」

  「誰?」

  陸無聲此時插話道:「我。」

  司玲瓏皺眉:「你?」

  雲照嘆道:「有人要殺他,我們也一直在追查凶手,每次剛追查到一點線索,就中斷了,還連累得旁人丟了性命,所以我不得不重來。只是每次重來,又會改變許多事情,有些是不得已而改,有些是我拼了命想改變,比如你和土豆護衛的事。」

  司玲瓏聞言,問道:「我和他怎麼了?」

  「我是從十年後的臘月初八而來,所以知道很多事情,你和土豆護衛,再過幾天,就會生死分離噬天仙皇。而殺他的人,正是你的母親。」

  司玲瓏訝異:「不可能。」

  雲照緊盯著她問道:「真的不可能嗎?」

  司玲瓏頓時噤聲,因為她知道母親對他不滿,這幾個月來因為她抗拒馬家婚事,尤其明顯。她一時無話,偏頭看著司無言,緊張又驚慌,因為她越發覺得雲照說的並不是假話。

  雲照說道:「上一次的臘月初八,我與你已經相識,所以我也試圖去改變你們的命途。只是你性子衝動,又與你母親起了衝突,雖然最後說服了你的母親,但是你和他還是暫時分別了。他去了邊城從軍,想立軍功,光明正大娶你,你也離開了京師,四處遊歷。而我因有事要求助宮中人,你臨走前便為我和公主牽線搭橋,也就是那時,我接觸了公主,並瞭解了她的為人。」

  這些話仍很荒謬,然而似乎並不像是在騙人,司玲瓏甚至都已經打消了疑慮,開始相信她所說的話。若真是謊話,這編織得如此巧妙,未免也太費心思,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司玲瓏問道:「我娘真的會對他下手?」

  「嗯。在最開始的十年後,他死,你瘋。」

  司玲瓏只覺周身冰冷,這樣的事怪誕而荒謬,讓人不知所措。直到司無言又離她近了三分,為她擋了幾分陰寒,她才稍稍回神,臉色已然煞白。她看著旁邊人,若按照雲照的說法,如果她沒有胡來,那至少可以讓他遠走邊城,只是日後兩人的事,仍是未知數。

  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所以雲照才又再次插手他們的事,而沒有按照原來的臘月初八進行。

  她想得越多,心裡倒是越發安定,直至將自己的事情想得通透,打算回去,才想起雲照的事來。對她而言,雲照還不算是她的朋友,以至於將她的事都忘了,臨走才記起,便問道:「你那時為何要找宮中人,如今可需要我再為你尋過別人?」

  雲照心中頓覺溫暖,如沐春風:「不必了,那來害我們的人,我們已經查出是什麼身份,只是仍不知他們效忠何人。」

  「他們?是誰,興許我知道。」

  雲照遲疑片刻,不知應不應當將她捲進這漩渦來,見她目光真摯,她才道:「皇上身邊的太監玉公公,和御馬監總管秦融。」

  司玲瓏訝然:「這兩個人,身份可不同一般,他們的主子,定也不會簡單。無怪乎你們陷入險境,那背後人,只怕地位難以撼動。即便是有陸將軍,也未必能護你們周全……」

  夜風很大,拍打著樹林,成千上萬的葉子拍出雜亂響聲,迷亂著四人的聽覺。雲照的心卻很堅定,撥開那嘈雜聲音,沒有受到一絲困擾:「我明白,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司玲瓏看著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不得不說她膽識驚人。換作尋常人,有這種天賜神力,哪裡會想著用來救別人。

  黑暗之中,有身影隱匿林中。風過林中,那人影也如風離開,混在狂風敲出的吵鬧聲響中,無聲無息無人察覺地離開了,回到了剛才司玲瓏離開的那片梅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