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像被砂石磨礪,裹挾著拚命擠壓的奮力和艱澀。
對桑瑜來說卻是無可比擬的天籟。
練習期間他也說過很多,但全是準備好的固定詞組,日常交流仍然習慣性的使用手機和紙筆,直到此時此刻,是他第一次,用語言完整表達了心裡的意思。
桑瑜分不清自己是要化成水還是燒成炭,揪著藍欽的襯衫哭哭笑笑,實在沒處發洩,她張嘴咬了他一口,「你怎麼搞突然襲擊,提前說一聲我好錄下來啊,我家欽欽跟我說話了……」
她說到這,眼角滾燙,摟緊他重複,「跟我說話了哎!」
藍欽扣著她的腰背,啞聲吐字,「以後,每天說。」
他音量不高,嘶暗裡揉著低低的磁性,磨得桑瑜耳朵酥癢,她紅著臉嗔怪:「不是求過婚了嗎?都答應你了,怎麼又來一次,還那麼過分騙我,說今晚不陪我值班。」
桑瑜看似小委屈,其實少女心早就氾濫成災,難得羞澀地嘴硬了一次。
藍欽把她抱到腿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鑽石比上次那枚還要大一圈,在燈光下熠熠流彩。
「親口說,才算,」他一絲不苟回答,期待問,「小魚,戒指,你喜歡嗎?」
等不及桑瑜點頭,他又從兜裡掏出一小把各種款式切工的鑽戒,要按設計和原料算,個個開得出天價。
不喜歡也沒關係,他還準備了好多呢,可以給小魚隨便選。
藍欽驕傲地把手攤到她面前,眼底鋪滿碎星。
桑瑜睜大眼,被他一掌心的奢侈驚到啼笑皆非,「藍小欽,浪費!」
藍欽搖頭,在閃爍的綵燈中間虔誠親吻她,「我做的,都屬於你。」
他整個人,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全歸她所有。
下了夜班以後,理應是桑瑜調到營養科上班的第一天。
她原本計畫著努力工作,積極表現,哪料到事發太過突然,只好興高采烈去臨時請假。
營養科的主任聽完理由,眉開眼笑恭喜,「看來還是咱們營養科的風水好,小魚剛來就有大好事。」
順利得到「小婚假」的桑小魚一身幸福獵獵生風,走在康復中心的大廳裡分外有氣場。
她一路掰著手指頭盤算,要回家去取身份證,戶口本,還得好好補個妝,再換件跟欽欽搭配的淺色上衣。
大樓外的老位置,藍欽站在車邊,寬肩長腿,眉眼如畫,吸引著來往男男女女的注意。
他微垂著眼,臉上表情很淡,單獨一人時,總透著骨子裡漫出的孤伶。
但在看見桑瑜的一刻起,那些灰暗就如同乍見烈日,一瞬消失乾淨,冷漠大美人也隨之活色生香。
桑瑜從十幾米開外加速,直直撲進他懷裡,「快點回家!」
藍欽呆了,急忙按住她糾正,「民政局!」
說好一早去領證的,小魚要變卦……
藍欽抿抿唇,環緊她的腰,懊惱自己一下子說不出太多,盡力表達,「領結婚證,答應了的。」
桑瑜要被他笑死,「領證需要帶很多東西啊。」
他認真,「都帶了。」
說著護她上車,擠到她身邊坐,把身份證戶口本依次亮出來。
「可是我得補個妝!」
「化妝品,」他早有準備地拿出巨大一個包,「梳妝台上,都拿了。」
「那,那還應該換件衣服啊——」
藍欽眼明手快扯過另一個包打開,「情侶的,帶好幾件。」
前面陳叔憋著笑,一打方向盤,直奔民政局。
藍欽灼灼凝視桑瑜,困著她不放,低低的話音執拗又夾著小任性,「反正,要領證,不能耽誤,不能拖。」
為了說出話,他已經等了好多天,再也熬不下去了。
他不想小魚只是未婚妻。
她要做他真正的妻子,愛人,一輩子不可分割地捆在一起。
在民政局填表時,藍欽一筆一劃寫得極工整,雙手捧著交出去,等小紅本的那幾分鐘裡,他一褐一灰的眼瞳把辦|證的工作人員盯到頭皮發麻。
桑瑜拍拍他安撫,「很快的,別急。」
急……他很急。
工作人員不由自主加快手速,成功遞上小紅本才長出口氣。
藍欽手腕是顫的,接過來找個安全的牆角,仔仔細細端詳,看完照片,他又去看身旁的真人,彎起嘴角想笑,眼眶卻先紅了。
大廳裡人流熙攘。
藍欽克制著,低頭輕輕攬住桑瑜,幾個字裡沉澱了太多,「小魚,是我的。」
桑瑜千言萬語說不出,「嗯」了聲,笑到視線氤氳。
宣誓儀式的誓言有好幾個版本可供選擇,桑瑜特意選了最短的一段,藍欽不同意,換成最情深意切的。
很長,他堅持著一字一字念出來,沒有一個錯音。
桑瑜配合著他的語速,輕柔聲音跟他重疊,熨帖地合在一起。
「相濡以沫,鍾愛一生。」
回家路上,桑小魚作為新鮮出爐的小妻子,自覺責任重大,她把菜譜規劃了一大堆,打算晚上慶祝,很多以前欽欽不能吃的東西,都在他身體康復下逐漸解了禁,她想一樣樣做給他吃。
過去他嚮往的,可望不可即的,她都會給他。
尤其他最近壓力很大,工作強度又高到離譜……
桑瑜一想到巴黎珠寶展心就往起提,她不安地戳戳人形靠枕藍小欽,「欽欽,最近你忙正事吧,別天天接送我了。」
藍欽摩挲著她被套住的手指,「你是正事。」
桑瑜失笑,「不許轉移話題,你懂我的意思。」
藍欽點頭,親親她額角,低聲說:「放心。」
距離巴黎珠寶展還有三個多月,目前藍家那邊全心投入,根本沒把大病初癒的他放在眼裡。
確實,在藍景程看來,他不過是個沒有靠山的設計師而已。
就算他過去再多響徹高奢珠寶圈子的作品,都被冠以藍家品牌的名字,從來不曾以個人身份有過任何曝光,遑論什麼反抗。
搶不回屬於自己的圖紙,更沒渠道跟藍家正面相爭。
在集團的定義中,他永遠只是一枚被提取價值的棄子。
桑瑜不懂那些複雜的準備工作,窩在藍欽懷裡嘆氣,「加上今年的,一共七個系列圖紙,你還要去選原礦,拉團隊,反覆打磨展品……」
她印象裡的藍欽,是安安靜靜坐在工作室畫圖的人,突然要他走出那個世界,試想一下都覺得遍佈荊棘。
藍欽喉嚨裡滾著低低的笑,震動她的耳膜,「老婆,我能做到。」
一個沙啞的稱呼,猝不及防讓桑瑜原地爆炸。
「你你你——」桑瑜使勁兒揉耳朵,「你犯規!」
她臉頰充血,被藍欽叫得呼吸不穩,「我當然知道能,就是,就是想問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藍欽擁住她,不好意思地央求,「幫忙,陪著你老公。」
「對他……多黏一點,多疼一點。」
陳叔在駕駛座如坐針氈,臉上的褶子憋出豬肝色,嗓子裡直癢癢。
「知道啦,滿足你!」桑瑜被藍欽幾句話弄得臉熱心跳,礙於陳叔在場不能隨便發作,粗聲粗氣轉移話題,「不和你說了,我給媽媽打電話,之前給她發了結婚證照片,她一直沒回——」
車正好停在樓下,藍欽收起她的手機,牽著她回到十六樓,早在等待的徐靜嫻抱著小白貓,笑眯眯站在家門口。
桑瑜驚呆,飛奔過去,「媽!你什麼時候來的!」
徐靜嫻拍拍她的背,柔聲說:「欽欽說今天你們去領證,一大早就安排車把我接過來了。」
桑瑜心裡軟塌,回過頭,對上藍欽注視著她的眼。
好像無論何時何地,他總在這樣眷戀看著她,不需要特意尋找,只要她想,他一定就在。
藍欽等母女兩個親熱完才走近,先是和以前一樣叫:「阿姨。」
徐靜嫻聽到他的說話聲,眼裡有了淚,「欽欽,叫錯了。」
桑瑜攥住藍欽的手。
他喉嚨滾動著,低了低頭,小聲喊出兩個字,「媽媽。」
從小到大,這兩個字都陌生沉重,每每說出,無不伴隨痛苦,從沒想過會成為他擁有幸福的證明。
小魚的媽媽,也是他的媽媽了。
徐靜嫻激動地「哎」了好幾聲,抹著淚喃喃,「你爸爸要是知道,肯定開心。」
桑瑜心口無比澀痛。
關於爸爸的真相,欽欽不希望媽媽徒增煩惱,不肯讓她說。
可這些無意中的言語觸及,帶來的波瀾就需要欽欽去承擔,往後不知還會有多少次。
她咬咬牙,「媽——」
藍欽適時摟住桑瑜,笑得乾淨透徹,「媽,我們進去。」
他低眸,吻著她的唇角,輕聲說:「爸爸,會開心的。」
桑瑜背轉過身,為他這一句話眼淚決堤。
在徐靜嫻發現異樣前,她的注意力就被迫轉移,只因為那隻特別挑人的矯情小白貓,把她當做新的目標,使出渾身解數纏了上去。
藍欽把老婆哄好,一見這場景,簡直得了救,不太流暢地跟媽媽強行安利,「它叫親親,很乖,溫順,長得漂亮——」
親親動了動耳朵,瞪圓異瞳。
喵?
藍欽努力組織語言,一臉誠懇說瞎話,「好養活,不愛鬧,聽話——」
親親跳下媽媽膝頭,走到藍欽腳邊,矜持地蹭了蹭他的腿以示謝意,然後毫不留戀地重新擠回媽媽懷裡。
徐靜嫻對親親愛不釋手,「你們小兩口是不是養它不方便?那不如讓我帶走吧,正好作伴。」
就這樣,女婿跟丈母娘三言兩語達成了暗中交易。
親親本貓相當興奮,一口氣多吃了不少貓糧。
桑瑜倒有點捨不得,但想到接下來的忙碌,必然照顧不好小貓,給媽媽是最妥善的選擇。
吃飯時,藍欽環著桑瑜的肩,鄭重其事對徐靜嫻說:「媽,婚禮,我想下月——」
「不是下月,」桑瑜打斷,「要等春末夏初,珠寶展結束之後。」
藍欽急切,「小魚!」
桑瑜不留轉圜,堅定說:「欽欽,先把那件事忙完,你要心無旁騖,做到你最理想的狀態。」
「再說啦,」她俏皮眨眨眼,給出藍欽無法反駁的理由,「我希望結婚的時候,你沒有壓力,心裡每一小塊想的全是我。」
徐靜嫻抱著親親離開後,藍欽正式投入到緊密的日程裡。
宋芷玉給予的資源都很巧妙,潤物無聲地鋪展開四通八達的道路,而她本人從未暴露分毫。
桑瑜聽說奶奶自從被架空後,一直示弱,扮演著無能為力,老態龍鍾的角色,藍家父子對她的戒心在她有意的引導下很快轉淡。
況且藍欽的處事手法也向來不是大張旗鼓的類型,自有他溫和而果決的風格。
他跟宋芷玉配合,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進展竟是比預想中更加如火如荼。
藍欽初期多半留在本市,選址挑人,正式創建獨立設計師品牌,註冊的前一晚,桑瑜被他纏得渾身痠軟,聲音膩出了水,「你告訴我嘛——」
「藍小欽你學壞了!」她趴在他身上,身體裡還包裹著肆虐的炙|硬,顫著嗓子要求,「你說啊,品牌到底叫什麼。」
藍欽低喘著翻身把她覆蓋,深深埋|入,咬著她耳垂廝磨,混著濃重渴|求的低啞嗓音一聲聲沖|撞,叫她的各種暱稱,「小魚仙女。」
桑瑜受不了地摀住眼。
「小魚寶貝。」
水聲連綿,桑瑜扯著被子沉淪。
「乖寶寶……」
桑瑜要被他愈髮色|氣的呼喚折磨死了。
昏昏欲睡時,藍欽緊擁著她,一遍遍親吻她汗濕的額頭,在她背上寫下Y和U兩個字母。
桑瑜腦筋轉不過來了,「什麼?」
藍欽在夜色裡凝視她,「是你的名字。」
YU,是瑜,也是魚。
起源,當下,未來,全部都為她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