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意外(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那隻陪著他的小麻雀都叫累了,懨懨地趴在玻璃窗外瞅著白齊,不時還緊張兮兮地回頭看看有沒有人靠近。

  這個廢棄倉庫有人看守著,就算白齊掙脫了繩子也逃不出去,更何況他還被綁了個嚴實。

  「啊,來了,啊啊啊啊,打起來了!」麻雀突然精神了起來,尖叫道,開始給白齊直播戰況。

  已經不用它直播了,遠遠響起的槍聲讓白齊心頭一跳,緊張地挪動著身體靠著牆坐了起來。

  「啊,來了來了,啊喂,那是誰?就是那個傳說中你的姘頭嗎?威武,好身手,這個閃避技能好,主角果然都是有自動偵測躲子彈的功能的,我就說嘛。哎呀,糟糕,他好像受傷了!」麻雀跳著腳叫道。

  白齊努力挪動身體,可是還是站不起來,只能靠著牆壁挪動,沒挪多少路就撞上了木箱子。

  大門被一腳踹開,白齊的眼前依舊是被黑布遮蓋的黑暗。一片黑色之中,一個人的腳步聲向他靠近。

  白齊抬起頭,什麼都看不見。

  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有點冷。白齊唔唔地想要發出聲音,可是只有喉嚨裡模糊的呻吟。嘴上的膠布被輕柔地撕開了,那人沒有說話,溫柔而急迫的親吻卻落在了白齊的唇上,甚至帶著一點慌亂。只有親吻能夠安撫彼此這一刻的躁動和恐懼,唇齒交纏的瞬間,一切的徬徨和無措都被撫平了。

  白齊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這一刻只有狂熱的親吻像是他生命的全部。

  多麼熟悉的吻,多麼熟悉的氣息,在他嘴裡肆意進出的舌頭像是巡視著自己領地的領主,焦急地確認著自己的財富是否安然無恙。

  來不及吞嚥的唾液沿著嘴角滑落,白齊的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身體不安地扭動著,沈睿修終於終止了這個深吻,喘息著在白齊的臉頰上輕啄著。

  「對不起……」沈睿修抱著他,在他耳邊喃喃說道。溫熱的呼吸落在白齊的耳後,微微的酥麻和顫慄。

  「你受傷了?」白齊急急問道,被剝奪的視覺和淡淡的血腥味更讓他緊張不已。

  「一點擦傷,沒傷到骨頭。」沈睿修溫柔地說道,還親了親他的發燙的耳朵。

  「……」白齊沉默了幾秒,然後突然吼了出來,「白痴,還不拿下眼罩鬆了繩子!」

  大概是白齊的中氣十足讓沈睿修放下心來,摘下來他的眼罩割斷了綁住他手腳的繩子。白齊的視線一下子明亮起來,沈睿修的臉逆著光,被深深勾勒的輪廓更凸顯出他俊美之下的凌厲和果決。他竟然有一瞬間看呆了。他從沒發現這個時常笑彎了桃花眼,無時無刻不帶著惑人氣息的男人是如此鋒芒畢露。

  一直停在鐵絲窗外的麻雀也飛了進來,在離白齊不遠處的地上歪著腦袋看著他。

  白齊對小麻雀使了個眼色表示感謝。

  小麻雀笑嘻嘻地說道:「一年份的麵包屑,要葡萄乾當配菜。」

  白齊怔了怔,顯然是想起了這只索要葡萄乾當配菜最後被駁回乖乖吃小米的麻雀。

  「可別忘了哦,以後我會天天問你要債的。」小麻雀說完,歪了歪腦袋,拍拍翅膀飛走了。

  「它在說什麼?」

  「它說它要一年份的麵包屑加葡萄乾,天天要。」白齊說道,然後一愣,呆呆地看著沈睿修。

  沈睿修面帶瞭然的笑意。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白齊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你見過一隻鸚鵡對你口吐人言要求救人之後,你就什麼都淡定了。」沈睿修笑笑說,垂落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一絲落寞。或許,是有一絲的失落,因為白齊的防備。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白齊一直神神秘秘的,總像是有什麼秘密的樣子;為什麼玄公子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他總是自言自語地跟鳥類說話——不是自言自語,而是真的在和它們交流著。

  外面的打鬥聲和槍聲都已經停止了,沈睿修拉起白齊說道:「先回家吧,待會警察就該來了。」

  白齊看著門外一排打手狀的人,然後再看看某笑容滿面的傢伙,然後嘀咕道:「果然是流氓頭子……」

  「現在可以老實交代了吧。」沈睿修泡了一杯花茶遞給白齊問道。

  白齊在沙發上不安地換了個坐姿,捧著心形的瓷杯說道:「這個杯子真好看。」

  「其實你一緊張就會轉移話題,通常還很僵硬。」

  「啊哈哈,是嗎。」白齊乾笑了兩聲,然後懨懨地吹著杯子裡熱乎乎的紅茶。

  沈睿修也不急,靜靜地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啜著紅茶,直到喝得一乾二淨。

  「你的傷沒事吧。」白齊看著杯底精緻的花紋,心知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得開始沒話找話。

  「一點擦傷,包紮好就沒事了,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脫了讓你檢查檢查。」沈睿修帶著笑意的調侃讓白齊一下子血氣湧上臉,紅了。

  「調戲小齊?!太差勁了!」一旁籠子裡的鸚鵡小巴拍著翅膀叫道,「小齊這男人絕對不是好東西啊,別理他別理他!他三天都不給我吃花生米,小氣得要死!一邊削蘋果還拿刀子在我面前比划來比划去,讓我幼小的心靈大為驚恐,簡直太差勁了!」

  白齊看了看籠子裡的兩個小傢伙,又看了看老神常在的沈睿修,深深覺得他需要小心這個男人。

  「它們在說什麼?」沈睿修問道。

  「它們說你三天沒給花生米,拿刀子威脅它們,很差勁。」白齊翻譯道。

  「哦不,小齊你怎麼可以告訴他!」小巴痛苦地捂著腦袋往小菲身上蹭,「老婆,男人果然都是見色忘義的。」

  「你好像也是公的。」小菲冷冷吐槽道。

  「呃……」

  「你等等。」沈睿修突然站起身來,拎著鳥籠把兩隻小傢伙關進了浴室,然後說道,「現在可以繼續了。」

  白齊看著緊緊關著的浴室門,裡面傳來的小巴的叫罵聲,再次深深覺得鳥類也需要推廣和諧語言。

  「從哪開始?」

  「從我車禍開始好了。」沈睿修微微笑道。

  其實最初他懷疑白齊和那場車禍有關,但是調查他的結果卻更讓他好奇:清白的身家,單親家庭,從小在花鳥店里長大,與鳥類頗為有緣,但也僅僅如此而已。沈睿修自然不信白齊能掐算,可是如果車禍與他有關,他又何必提醒他小心?他迷惑不解,也越發好奇。

  而隨著對彼此瞭解的加深,他越來越有一種荒唐的預感,而這個預感最終被證實是真的:白齊聽得懂鳥語。

  事情似乎一下子明瞭了,他在花鳥店外偶然聽到的白齊的話,並不是他與某人在通電話,而是……和鳥類在交流。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白齊總是對著它們自言自語,時而神情恍惚,時而面帶微笑。

  因為他聽得懂另一種生物的語言。

  白齊摩挲著瓷杯上的花紋開口道:「其實你會出車禍的事情是一隻烏鴉告訴我的,它能預感到別人會發生的不幸。剛好我們認識,它就來我這裡蹭吃蹭喝順便告訴我一些將會發生的事情——全都是不幸的。」

  說到這裡白齊又想起了這只倒霉烏鴉被麻雀追打的英姿,不禁笑了起來。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沈睿修微微垂下了眼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眸子。白齊,他終究還是和鳥類更親近啊。

  「你是天生就聽得懂鳥語?」

  「嗯,小時候我以為大家都聽得懂,可是上了幼兒園才漸漸發現原來只有我一人會和鳥類交流。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個怪人,總是自言自語地和鳥類說話。那時候老師甚至還懷疑我有妄想症,建議我爸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白齊扯了扯嘴角,卻沒能笑出來,「那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我爸不讓我和別人說這些事,因為這原本就不可能被人理解。我們一家都是這樣,天生就聽得懂鳥語。我媽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她從不相信,我爸也一直瞞著她,後來有了我。我那時候還小,一直在和她說這些事情,最後我爸和她攤牌了,她覺得我們倆都瘋了。」

  白齊端著瓷杯想要再喝一口,裡面卻已經空空如也,只能怏怏地放了下來。結果沈睿修把自己的那杯紅茶遞給他,還對他眨了眨眼。

  兩人坐得很近,也因為湊得近了,白齊注意到沈睿修的眼睛十分漂亮。桃花眼,睫毛很長,低下頭的時候能蓋住眼睛,衝他眨眼的時候又從一貫的溫雅之中透出幾分戲謔。

  白齊低喃一聲謝謝,接過了他的杯子。

  「後來她越來越無法忍受我和我爸,就離開了。我想一般人或許是真的很難接受吧,這樣的異類……」白齊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

  他不敢對別人說起,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於是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守著這些小生靈們。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恐懼,也許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個臆想。也許他是真的病了,一旦好了,他就會發現他站在人類的世界裡,聽不懂鳥兒們的鳴叫究竟代表了什麼。

  那種無言的恐懼茫然和孤獨,他從來不曾與別人說起。就算是對自己的父親他也不敢提起。

  沈睿修忽然起身抱住了他。

  或許只是那一刻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讓他覺得被包容被理解,他回抱了沈睿修,低聲說道:「謝謝你。」

  「只有謝謝?」

  白齊推開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陰惻惻道:「好,我不管你是混黑道的還是洗白了的,也不管你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總之你給我洗乾淨等著,等我回來娶你!」

  沈睿修愣了愣問道:「你要去哪?」

  白齊把杯子和茶托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正色道:「上廁所!」

  他只是喝多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