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給張旭打電話他沒接,她在他門前等了一會兒,哪知道先上來的竟然是吳懋,吳懋看見她樂呵呵的,「喲,速度快啊,今天還看見你在市口賣東西吶。」
蘇南臉一紅,這意味著張旭可能也看見了,她怔了下,說,「我找張旭。」
張旭就在吳懋身後,吳懋開了一個單間知趣的進了去,剩下身後的張旭和蘇南面面相覷,張旭掃了一眼她的手機,自己放在兜裡的手拿了出來,沒掛著東西。
「你怎麼不接電話?」
張旭沒理她,刷卡就要進去,蘇南站在門口,問他,「你什麼時候出發,聽說明天還是有大雨?」
「我要出發到哪裡,你又知道?」
蘇南輕咬著下嘴唇,「上次過來的時候你問打漁的,所以我猜你要去哪個島上?」
「既然這樣,你猜我哪天出發吧。」
蘇南一覺抻進門縫不讓他關門,「我查了天氣,明天還有大雨,不大適合開船。」
「都有錢查天氣了?」
張旭也不知道自己語氣裡為什麼有冷嘲熱諷的味道,他今天回來的時候倒是看見她了,一個人抱著一團東西跑進了雨裡,過會兒出來的時候可能有些急促,差點摔進了水坑,她看起來倒是開心的很,急急忙忙的就去了畫室,鞠躬討好著畫室的老闆,大概是把人給說通達了,不一會兒又安安靜靜的倒騰著顏料在畫板上描摹勾勒。
蘇南就當他給了肯定的回答,憤憤的把腳抽了出來,果不其然,門隨後就被關上了。
張旭在門後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丟在床上,他想不通一個女孩子怎麼就買這種顏色全黑款式也不討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了一會兒,又拿到手上開了機,只是需要密碼,他想了一會兒試了幾下,並沒成功。
蘇南其實提前找了一個家庭旅館,那家只有老爺爺老奶奶,看起來絕對是令人放心的那種,只是因為他們說這地道的方言,溝通上著實是個問題,好在隔壁鄰里看起來也很通融,所以價格什麼的很快就下來了,蘇南兌換了一些現金遞給老奶奶,隨口問了一句明天最早的渡船。
老奶奶耳背,連問了好幾句「啊?什嘛?」
蘇南高了幾個分貝,老太太這才說,「那要看情況的,明天天氣好的話渡船就走,不好的話還要再等等。」
蘇南木然的看著老奶奶,她的嘴明明是在動的,也明明說的中文,可是蘇南死活不明白,她只能笑笑,說,「好的,謝謝您勒。」
轉身蘇南敲了隔壁鄰居的門,是個家庭主婦,帶著孩子,聽到蘇南的問話,說,「哦,明天風雨不大的話能走,不然的話還要再等等,一般情況下最早的是早上九點,半個小時一班,不過你去哪個島?」
「還有好幾個島嗎?」
「三個。」
「哦,」蘇南對著她懷裡的小寶貝擠眉弄眼,弄得小寶寶笑咯咯的,「那我看情況吧,謝謝您啊。」
「不要這個客氣。」
蘇南熱情的給她一個擁抱,然後回到房子裡休息。
其實她從到這裡就沒怎麼仔細打量過這個城鎮,這個時候洗完澡坐在窗邊,即使外面此刻黑雲壓城風雲變幻,但捲起的波瀾和空中靈動的水花卻足以動人,這個時候雨水不甚,但風依舊凌冽張狂,小區下面還有些人剛剛回來,一把傘撐過了頭整個人也被風吹得倒退兩步,繁盛的枝葉沙沙作響,一隻路燈時滅時開,小餐館裡還有零星的幾個大老爺們在喝酒嘮嗑。
這樣的城市,蘇南從未想過,在這裡待上三兩天,看起來也不算個壞決定。
蘇南倒在床上,點開微信就有人找她,她坐了起來,直接給她打電話過去。
周集具有辨識度的聲音立馬響在耳邊,「姐,我是周集,你還需要我看看那本書嗎?」
「你在哪兒呢?」蘇南抹了下眼睛,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抵著下巴。
「我在你家了,我認識一個開鎖的,下了班把他叫了過來,現在已經在屋子裡面了。」
「那你看看吧,房間的備用鑰匙在衛生間的洗漱台上,你一眼就能看到了。」
「好勒,」蘇南聽見那頭霹靂巴拉一通,心疼的,最後周集說,「我拿到鑰匙了,現在往房間去啊。」
蘇南繼續閉眼養神,她的腳步聲傳進她的耳朵裡,又過了會兒,是她開房門的聲音,那本書很好早,上次蘇南就一眼看見了,果然,周集的聲音很快又響起了。
「姐,我拿到書了,」她隨手翻了幾頁,「這本書沒什麼特別的,作者叫張君,1960年生人,1996年卒了。」
「嗯。」
「我怎麼把這本書給你?」
「不用,你放原地,告訴我書名叫什麼好了,我自己搜一下。」
「書名啊,書名叫《荒唐》。」
「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睡吧。」
「那好,我回去了,有事給我電話啊。」
「嗯。」
「姐,你換號了?」
「嗯,手機丟了。」
「就叫你小心。」
周集沒有聽見她回答,因為她酸脹的身體催促著她趕緊入眠,可是恍若入夢間張君這個名字在她耳畔左右回想,怎麼聽著都不算陌生。
蘇南一覺睡得很滿足,大早上的老奶奶敲她房門,她看了下手機,都已經上午八點二十三了,艱難的眨了眨眼,這在心不在焉的跑去開門。
老奶奶嘴巴在動,但是蘇南聽不懂。
老奶奶大概知道她不大懂,特意把她拉到客廳的窗口,外面這個時候沒雨,風也隨之恬靜了不少,就在不遠處有汽笛聲,蘇南俯瞰過去,一艘渡船穩穩的停在渡口,渡口最邊上密密匝匝的都是人,有些人抱著孩子,有些人拎著行李,又有些人騎在電瓶車上,後面排隊的就是汽車桑塔納之類的小型車輛,再後面的車子屬於運貨之類大隻的。
蘇南活動了下腦袋,定睛從百葉窗下看下去,人群那麼多,她偏偏能夠通過姿態辨認出那個從豐田裡鑽出來的男人就是張旭,他倚在車門邊上籠手點了根菸,點著了之後刁在嘴邊左右隨意張望了下,裡面大概有人叫他,他又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蘇南心裡鬱結,拿出手機給張旭打電話,好在立馬就接通了。
「……」那邊不主動說話,蘇南頓了頓,因為起的太早聲音有些乾啞,「你們現在就走?」
「嗯。」
「為什麼不給我說?」
「你回家。」
「……」蘇南喉嚨動了動,囁嚅著嘴角喊了聲,「你去哪個島?」
「你要是懂事的話現在回家,你這麼跟著我知道像什麼嗎?」
「像什麼?」
「無賴。」
蘇南囁嚅著嘴角,輕輕柔柔的喊了兩聲,「周旭,周旭。」不自覺眼圈都紅了。
已經好久沒人這麼叫過他,他停頓了一下,「快點回家,你還太年輕,有些事你惹不起。」
「……你不鬆口我不回去。」
「呵,我還沒見過誰強得過我的,你要有那個耐心就在瑰台再玩幾天吧。」
這個時候大船的鐵板完全貼合著港口,人群先上船,最先上的進到船艙裡面休息,後面來的自發站在船隻的兩側躲風,再後面的車輛也開始往上駛去。
蘇南語氣弱了下來,可能還有些可憐,「你能不能等等我?」
吳懋看見張旭愁的眉毛都擠在一塊了,張旭沒聽到過她這樣給他示軟,像個嬌俏的女孩子,要是別人的話他或許還有些排斥,這個時候卻莫名的有些受用,他那顆粗糙的心跳的稍微快些,轉而又冷淡下來,如同那份激悸動從未出現一樣,連帶著語氣也更加生硬,「等不了,掛了!」
老奶奶看見蘇南眼圈有些發紅,她指著桌子上冷卻下來的粥,又做出吃飯的動作,用瑰台話說,「先吃點。」
蘇南去到衛生間刷了下牙,心裡十分委屈,但是在老奶奶面前卻還是開開心心的,等收拾好背包離開的時候,她在桌面上多放了五十塊錢。
蘇南去到渡口的時候已經十點了,她問渡船管理處今天早上八點半的船隻開向哪個島,心知肚明了之後就知道要等那一艘渡船,可是即使不是這樣,就憑昨天晚上週集打的電話她也能猜到個一二。
她暈船,這個事實也是在上船一刻鐘後才發現的,她撐在船桿上看向深藍又洶湧的海面,胸口的煩躁漸漸發酵,再之後就有嘔吐的願望,她背著背包耷拉著腦袋,儘量平緩了一點。
身邊的年輕人瞄了她一眼,她的頭髮汗涔涔的貼在額角,眉眼低低,唇角水潤通透,不由的讓他越過三兩個人靠近她。
「你也是來瑰禹玩的嗎?」
蘇南不搭理她,暗自捂著胸口看向因為船隻前進而往後翻滾的白色海水。
男生靠近了她一點,「聽說這邊有個作家叫張君,可惜死的很早,聽說就是這個島上的人。」
蘇南忍著頭痛抬起腦袋,「張君很出名嗎?」
「學近代文學的都知道她,文風很像魯迅,具有批判性,還得過茅盾文學獎。」
「……」蘇南並不想問這些,「你去哪裡?」
「就去瑰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