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雨斷斷續續,即使停了也要等上幾個大天才能行船,天空被雨水沖刷的一覽無餘,明湛湛的讓人心動不已,蘇南出院後在房間裡悶悶的待上了好幾天,張旭房間的電腦已經經年累月了,蘇南無事可做,索性拆開來清理灰塵。
天色漸漸晚了,吳懋和張旭幫助街道鄰里救了一天的物資,直到月落西山,兩個人精疲力竭的坐在樓梯上。
張旭上身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下身穿了件大褲衩,腦袋耷拉著,暗暗的舒緩著呼吸,頸子上隨意的搭著一條白色毛巾,腦門上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順著臉部堅毅的輪廓慢慢下沿,直到被毛巾吸附。
此刻四周靜謐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吳懋擦了擦汗,說,「這雨大概也就這樣了,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張旭依舊低拉著腦袋,聲音有些低沉,「不是已經有化名了嗎?暫時就按照這個化名找下去吧。」
吳懋撇頭凝視他許久,雙手握拳擱在膝蓋上,考量的問,「那蘇南呢?這條路這麼長,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累贅,況且,已經這麼久了,宋閩東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動向。」
張旭勾唇笑笑,抬起頭似乎看向前方,卻又空洞的隔著玻璃看向了更遠的遠方,「知道了又怎麼樣,我成全他太多,他還不知好歹的話--」
吳懋頓了頓,「那就一直這麼帶著她嗎?」
張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不怕拖累她嗎?」
「有什麼好拖累的,她不在我身邊我不放心。」
「這才多久?!」吳懋顯然不可思議,但是看見張旭慎重卻又有些得意的表情,有些吃驚的問道,「你當真的?」
張旭的神情有些玩味,反問他,「那還有假?」
氣氛沉靜了一會兒,耳邊的蟬鳴不絕,雖然雨水沖刷過這座島嶼,天氣卻依舊悶熱。
蘇南在屋頂上仰頭看向漫天的繁星,璀璨的勾勒出了銀河的模樣,雖然天色已經晚了,卻也不是烏漆麻黑的沉悶,反而是深藍到骨血裡的純粹。
蘇南就這樣享受的閉著眼睛,突然耳畔多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在耳邊靜謐了。
蘇南看向張旭,唇角零星的笑意不一會兒就瀰漫到整張臉上,張旭揪著她的酒窩,寵溺的說,「出息!」
蘇南湊近他的胸口用力的聞了幾下,「一身的汗味,今天很累吧。」
「還好。」
「吃過飯了嗎?」
張旭搖頭。
蘇南緊張的站起身來,「那怎麼能行,先去吃飯吧?」
張旭抬手勾了勾她的食指,指腹間摩擦繾綣的傳遞溫度,蘇南的食指縮了縮,又坐回了他身邊,張旭說,「陪我坐坐吧,我們聊聊天。」
「聊什麼?」
「隨便,你想問什麼都可以。」
「我問什麼你都回答?」
「看心情。」
「那你最近心情怎麼樣?」
張旭聽蘇南的語氣還挺當真的,索性看向她嬌俏的小臉,語氣是漫不經心的,「和你在一塊都還挺好。」
「你還挺識貨。」
蘇南和張旭呈L形相互倚靠著,兩個人看向兩個方向,卻又是同一片天。
蘇南摳著指甲問他,「宋閩東是誰啊?」
張旭的眸色沉了沉,握著她的小手說,「怎麼突然問起他了?」
「今天他給張姨打電話了,張姨接電話的時候很不高興,沒說兩句就掛了。」
「是嗎?」
蘇南索性好奇心爆棚,側身躺在他的腿上,「噯,你還沒回答我呢?」
張旭囁嚅了下嘴角,說給她聽也不艱難,「他是張姨的兒子。」
「哦,」蘇南仰頭看他,他低著腦袋,眼睛裡都是自己,「那張姨對你還挺好的哈。」
「還不錯。」
「你後來怎麼就改姓了?」
張旭將腦袋低的很低,鼻尖抵著她的,溫熱的呼吸彼此纏綿著,「我以為你知道的,上次你不還偷聽了嗎?」
蘇南臉色一紅,「那天偷偷摸摸的,聽得根本不清楚。」
「你還有理了。」
蘇南胡攪蠻纏,「誰好看誰有理,小姑娘我比不過,你一個大老爺們我還是有信心的。」
張旭朝著她粉嫩的嘴唇啃了一口,敷衍的說,「當年你周叔叔和張阿姨離婚,我被你張阿姨帶走了,就改姓氏了。」
蘇南捧著他的臉,怯怯的問,「張阿姨什麼時候去世的?」
「離婚後兩年就去世了,張姨是我媽的妹妹,十八歲之前我都由她帶著。」
「為什麼不告訴周叔叔?」
……
蘇南彷彿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某個禁忌,但是背後就是真相了,蘇南喃喃說,「你恨他?」
「這麼多年了,說不上恨不恨的,一個陌生人你會恨他嗎?」
「……」蘇南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張姨對你很好吧?」
「對我來說和母親無異,」張旭抬頭看向遠方黑□□的山頭,「況且還救過我的命。」
蘇南坐了起來,感慨說,「那可是大恩大德。」
兩個人前後腳下樓的時候剛好碰到迎面而來的林橋,這幾天一直悶在院子裡,和向雨也是愛答不理的,只是及偶爾和施俜玩玩象棋,象棋她也是新手,玩的久了沒有耐心,即使讓一炮一馬也贏不了,一贏不了她就使小性子。
向雨接了她的棋盤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上樓,哪想到就碰到了張旭和蘇南一前一後的下來了,林橋站在張旭面前,大膽上去纏著他的手,熱切的問,「張旭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等你半天了都不見影兒。」
張旭迅速將手抽離出來,淡漠的問她,「你等我幹嘛?」
林橋在心裡不動聲色的將蘇南上下詛咒了個遍,隨後無力撒嬌說,「今天我們在門外捉了一條魚煲了湯,特意留下了許多。」
蘇南嗤了一聲,這姑娘還真是願意將「我」與「我們」的概念混為一談,即使不是她做的,「我們」這個詞也不算用錯,蘇南暗暗踢了張旭一腳繞過林橋下樓,眼神有意無意的撇到向雨窺探的眼神,她笑笑走到向雨邊上蹲下身子看棋盤,向雨無奈,心不在焉的也看向棋盤。
「炮怎麼都先過來了,兵都還一個沒動?」
蘇南剛要手癢擺棋,男學生「哎哎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觀棋不語真君子。」
蘇南戲謔一笑,「你眼神還真不准,我這樣的還能成君子?」
「蘇南姐你不要這麼說,過幾天水退了我們也就散了,你好歹也溫柔一點。」男學生看張旭進了廚房,這才八卦,「蘇南姐你是不是和張旭大哥在一起了?」
林橋朝她們走的近了一些,聽見蘇南打趣的說,「怎麼了,你覺得你張旭哥配不上*我?」
林橋的雙手握住衣擺,嘴巴抿的緊緊的,些微還有些抽搐,蘇南感覺背後有人,抬頭只看見林橋有些扭曲的表情,蘇南問她,「你沒事吧?」
林橋「哼」了一聲,小跑著上樓,如果個性好一點,也勉為其難是一個衣袂翩翩討人喜歡的女人。
向雨緊張的也放下了手頭的棋子跟了上去,男學生看的一愣一愣的,蘇南手癢癢坐到了他對面,「還看還看?下棋下棋!」
林橋彭的將房門關上,向雨掏出鑰匙小心翼翼的跟了進去,只看見林橋將房間裡觸手可及的東西辟裡啪啦的一頓亂扔,向雨將房門關的嚴實,緊張兮兮的上前阻止她,「林橋,你這是幹什麼!」
林橋猙獰的橫掃了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向雨急忙的攔在她的身前,「這是別人家,你不能這樣!」
林橋一把推開她,「怎麼不能,什麼東西是用錢買不來的,到時候賠就好了!」
向雨截住她,「不是這個問題,我知道你有錢,但是--」
「但是什麼?心疼了?花了你的錢了?」林橋的眼睛通紅起來,咆哮道,「你別以為你和我爸的那些破事兒我不知道?!」
向雨的耳邊轟隆隆的,一剎那整個人都蒙圈了,過了一會兒才又聽見林橋冷嘲熱諷說,「我把你當做閨蜜,你這麼對我?你說說你吃的用的有多少都是我給的,你現在就這麼對待你的恩人,當初你因為沒有學費差點入不了學,不也是我幫的你?可是你呢?你怎麼對我的?!」
「不是的……」向雨依舊怔愣在原地,林橋翻箱倒櫃的找到向雨的手機遞給她,「敢把密碼解開嗎?」
向雨雙手捂著臉,「不是這樣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手機掉落在地上,林橋一巴掌囫圇到向雨臉上,啐了一聲說,「真他媽不要臉,還真心相愛,你知道我爸有多少情人嗎,你不過是其中一個,還真愛,這種事我見的多的,只是難過你怎麼能是其中一個?」
向雨蹲在地上嗚嚥了起來,這個時候殘破的屏幕亮起了光,那個號碼林橋認識,林橋看向雨哭得梨花帶雨,噁心的撿起了手機,呼吸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
之前的爭吵恍若未曾發生過,她笑笑的看向向雨,語氣也是撒嬌家埋怨的,「爸,你怎麼給向雨打電話啊?」
那邊說的一句什麼,林橋說,「哦,這樣啊,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多大人了還要別人照顧,說出去不得讓別人笑話。」
「好噠,我知道了,回去我一定乖乖的,你都不知道這邊的雨多大,」說著林橋走到了窗戶邊上,「我被困了好幾天了,不過很快就能回去了,放心吧,肯定不能逃學了。」
又聊了一會了,林橋掛了電話,心情也平復下來,本來嬉笑的表情頓時轉變為冷漠,她看向地上的向雨,又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手上的手機擺了擺,「喏,手機給你,我也不是騙你,現在我爸對你還有點興趣所以好吃好喝供著,時間久了也就倦了,今天的事就當做沒發生過吧,我們還是好姐妹。」
向雨顫顫巍巍的要去接手機,林橋雙手一挪,「喲,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啊,手機還想要啊,還想和我爸說什麼?」
向雨擦去眼淚,「你爸還讓我辦事,如果聯繫不上,他會生氣的。」
「這樣啊,那你拿著吧。」
男學生還在和蘇南下棋,聽見樓上似乎有爭吵的聲音,但是完全聽不清楚,索性看對面潛心布棋的蘇南,「蘇南姐,樓上好像吵起來了,我們要不要過去勸勸?」
蘇南淺笑,「算了吧老哥,她們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勸你回去之後也不要和她們保持聯繫了,」蘇南邊下棋邊抬頭,人畜無害的笑笑,「忠言逆耳啊。」
「我要她們的微信她們都沒給。」男學生抿了抿唇,失落的說,「蘇南姐,你是不是也沒給我?」
蘇南打岔說,「我呢,身無長計,幫不了你什麼。」
「那我這一趟出來玩就光顧著下雨了。」
蘇南安慰他,「你一個北方人也沒機會見到洪水吧,一輩子經歷一次也不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