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天明之時,宜寧等到了從宮裡回來的魏淩。

  在此之前,魏淩擊敗瓦刺部,生擒瓦刺部副將的事就在京城上層的圈子裡傳開了。一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喜的是望眼欲穿地盼著,愁的是一整夜沒睡著覺。

  宜寧知道他不會有事。可看到父親身穿甲冑卻面容憔悴的樣子,她心裡還是不好受。魏淩是被錦衣衛帶進宮的,皇上一開始肯定就沒打算給他好臉看。見到他回來,宜甯叫丫頭打水來,親自服侍魏淩洗臉。

  魏淩還不能休息,他換了常服隨即就去給魏老太太請了安,魏老太太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細細摸索,摸到他手臂上又添了道一尺長的新傷,已經結痂了,不由失聲痛哭。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她突然覺得兒子能活著多麼不容易,什麼軍功爵位,都沒有他活著重要。

  許氏領著兒子魏頤、女兒魏嘉給魏淩請安。魏頤對立了軍功的堂叔非常的恭敬,拱手說:「堂叔,要是我也能跟您一起上戰場就好了!」

  魏老太太就跟兒子說:「家裡出事,別人都避得遠遠的,唯有你堂嫂還肯來看我。」

  「你做五城兵馬司吏目也不錯。」魏淩聽了母親的話,笑了笑對魏頤說,「再過幾年,你父親自會給你請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若是坐穩了,我便能向皇上給你請了神機營副指揮使。」

  五城兵馬司不過是在京城裡逡巡,維護治安。神機營可是統領火器,能上戰場,皇上信任的精銳。

  魏頤怎麼會不明白這句承諾的重要性,他心裡一喜,給魏淩行了大禮。

  魏淩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家裡有魑魅魍魎的作亂,宜寧倒是發了次威,收拾了一個李管事。但是正如老太太所說,魏家本來就人丁單薄,要是再不團結族人,只要他一倒下魏家就會傾頹。經過了這件事魏淩對此的認識更深,家族的興旺還是要靠子孫的繁衍。何況他跟魏英的關係一向挺好的,魏頤是魏英的嫡長子,以後魏英的衣缽還是要他來繼承的。

  魏老太太欣慰地靠著迎枕上,左右沒見著宜寧,才問:「宜寧呢?昨夜她為了救你,可是裡外忙活個不停的。」

  「她熬了一宿,兒子讓她先去睡了。」魏淩答道。

  魏老太太頷首,嘆了口氣道:「這次可是苦了她的。」

  其實宜寧並沒有睡得很好,累過頭了反而沒什麼想睡的感覺了。勉強地睡著了,又夢到雨夜裡淅淅瀝瀝的水聲,陌生的嘴唇觸感,甚至是他最後離開時輕輕說的那句:「……你可以不當真。」

  那句話甚至有種前所未有的疏離感。

  她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難怪當時她跟羅慎遠說孫從婉與他的婚事,他會不高興。

  宜寧起床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下午,覺得頭疼欲裂,睡了還不如不睡的。

  珍珠弄了點薄荷膏給她抹在太陽穴的兩側,這才舒服了不少。宜寧喝了點紅棗粥,吃了兩塊蜜糕當做午飯,出來到外面走動。昨夜下過大雨,現在外面是暖烘烘的太陽,把庭院裡的樹和花草照得發亮。鳳頭鸚鵡蹲在它的鸚鵡架上,有氣無力地啄著水。她前幾天剛種的花苗卻被暴雨吹打得七零八落,恐怕是活不成了。

  宜寧有點惋惜地看著她的花圃,思緒飄得很遠。

  她剛成小宜寧的時候,就知道羅慎遠是日後的內閣首輔,文臣之首,能與陸嘉學抗衡。所以她從小就致力於抱他的大腿,力求與他關係好點,但怎麼現在感覺抱過頭了?小的時候他還對自己愛理不理的,現在竟然對她有了別的心思,還強迫地親近她。

  玳瑁給她送了杯熱茶上來,宜寧喝著茶問:「父親呢?」

  「國公爺睡了兩個時辰起來,去刑部審問戰俘了。」珍珠給她扣好了褙子,看到宜甯的肌膚宛如雪白的錦緞,比手上的這件褙子還要柔滑,她接著說,「他讓我告訴您,他恐怕也沒空管著府裡,您照樣管府裡的事。還有,沈護衛等人就撥給您使喚了,您使喚他們不必客氣,以後您出嫁的時候,他們就跟著您陪嫁。」

  宜寧聽了笑得不行,果然是魏淩的風格!「只見陪嫁家什物件、丫頭婆子的,哪裡有護衛做陪嫁的!」

  那她剛進門婆家就會認為她是個悍婦了。

  珍珠聽了一笑:「反正這是國公爺說的。小姐,您想想這是多威風的事啊,別人陪嫁丫頭婆子,您卻陪嫁護衛。到了婆家也沒有人敢欺負!」

  的確威風得很,魏淩也不怕以後沒人敢娶她。

  宜寧低頭喝熱茶,過一會兒魏老太太派了丫頭來通傳她,說是商量明日進宮赴宴的事。

  瓦刺部在邊關作亂多年,先皇和皇上都對此煩不勝煩,魏淩這仗把他們擊退了五十里。應該近十年都無法緩過來了,皇上自然是龍顏大悅,特設宮宴慶賀。王公貴族、文武百官皆在宴請之列。魏老太太得了聖旨,就打算帶宜甯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謝恩。她還惦記著皇后娘娘上次的恩情。

  魏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都好了不少,讓人半扶著身子坐起來。指揮丫頭婆子去她的庫房裡搬了金銀首飾出來,一定要好好的捯飭她。羅漢床上、茶几上都是打開的珠寶盒子,屋子裡珠寶的光輝交相輝映讓人眼暈。英國公府真不愧是百年世家,魏老太太拿出來這滿屋的東西,沒有哪一件是不貴重的。

  宋媽媽拿了三、四個金項圈放在她眼前讓她選,宜甯卻連這幾個有什麼區別都看不出來。

  魏老太太則笑吟吟地為宜寧挑了件繡牡丹月季粉色亮緞圓領褙子,挑了對綠寶石鑲嵌的蓮紋金簪,一對金寶結,還有貓眼石的耳墜兒。

  她又拿了一盒大小不等的藍寶石,招手讓宜寧坐過去:「你看這盒藍寶石可好?」

  宜寧抓起一把細看,粒粒透藍毫無瑕疵,水汪汪的成色,這是成色最好的。「祖母的東西果然是好的!」她笑著說。

  「這盒便是祖母送你了。」魏老太太把盒子關了,指了指剛才幫她選的那些,「——那些都一併送了你。」

  只那盒藍寶石都價值連城,宜寧怎麼敢要,立刻就要推辭。

  魏老太太笑著就嘆了口氣:「明珠小的時候,我總送她這個那個,她從來不推辭,笑眯眯地往自己的房裡搬。」

  宜寧聽到這裡有些沉默,她明白魏老太太是什麼意思,她何嘗不是如此?換了來想,如果是羅老太太、林海如送她,她會這般推辭嗎?

  「你我是至親血脈,最不需要客氣。」老太太揮了揮手,突然有點豪氣,「你可什麼都別說了,不然這屋子裡的全搬到你那兒去。」

  宜寧也一笑,再說別的就真的傷了老人家的心了。

  那就搬回去,不要白不要!

  趙明珠扶著丫頭的手來給魏老太太請安,她站在門口,看到丫頭婆子搬著錦盒往外走。

  魏老太太在屋裡,宜寧也在屋裡。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她彎著身子,方便魏老太太給她試戴耳墜兒。

  趙明珠咬住嘴唇,她想起她剛及笄的時候,魏老太太就是這般欣喜地給她試耳墜兒的。她抓著魏老太太的手,仰頭看著她笑。

  她突然有種被人取代了的悲涼感,這和她犯了錯的恐懼不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英國公府裡是多餘的。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屬於她,現在就要物歸原主了,血脈總是濃於水的。

  趙明珠轉身往外走,走得很急,邊走邊掉眼淚。然後蹲在迴廊上大哭不止。

  丫頭連忙扶住她:「表小姐,您這是哭什麼呢,不是給老太太請安嗎?」

  趙明珠搖了搖頭,好久之後才說:「這不行,我得給自己謀條退路才是……」她突然抬起頭,「綠屏,你覺得堂少爺如何?」

  「您說魏頤堂少爺?」丫頭點頭道,「奴婢覺得魏頤堂少爺對您挺好的……人也不錯。」

  趙明珠心裡那些貪妄的念頭已經沒有了,什麼陸嘉學,什麼程琅,那得在魏老太太和英國公承認她身份的情況下。她現在在英國公府越來越忐忑,她突然明白了魏老太太的話,對她來說只有嫁了人,有了丈夫做依靠才是實的。別的都是水中月鏡中花而已。

  她讓丫頭扶著她站起來,朝自己房中走去。

  *

  第二日就要進宮赴宴了,怕宜甯誤了時辰,宋媽媽親自來喊宜寧。

  天還濛濛亮,雞叫了兩聲。屋子裡就點了油燈忙起來。她們對於進宮倒也真是如臨大敵——宜寧被按在繡墩上,任玳瑁給她上妝,這方面是玳瑁的專長,屋子裡沒有能比得過她的丫頭。有丫頭在給她用鳳仙花汁染指甲,宋媽媽特地領來的媳婦過在給宜寧梳頭。

  宜寧昨天沒睡好,今天又被叫起來的早。這時候困得上眼皮沾下眼皮的,任由她們折騰。

  等都弄好了,宋媽媽給她行了個禮:「辛苦小姐起得早,這皇家裡不得不慎重。早飯路上再吃,國公爺和老太太已經在影壁等您了。」

  原來是還有起得比她更早的。

  宜寧接了松枝遞過來的茶一口飲盡,人頓時才清醒了幾分。鎮定了幾分,才帶了珍珠和玳瑁兩個大丫頭出門。

  魏老太太著一品誥命大妝,正坐在馬車裡等她。

  宋媽媽也一同上了馬車,遞了宜寧一個小籠屜,裡面是五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還有一壺豆漿。

  魏淩坐另一輛馬車上,也是穿了正經的朝服。他過來叮囑了宜寧:「你莫怕,凡事看著你祖母行事就可,儘量少看周圍,少行出挑的事。」宜寧從沒有進過宮,第一次見識到皇家威嚴總是會怕的。

  魏老太太就笑著瞥了兒子一眼:「有我看著呢,你怕別人把你女兒吃了?」她覺得兒子這是擔心過度。

  魏淩聽了母親的話,這才訕訕地回自己的馬車去了。

  宜寧笑了笑,她倒是不緊張,她就是沒進過皇宮,倒也好奇得很。

  馬車終於開動了,宜寧一邊咬著肉包子,一邊悄悄地往外看。

  玉井胡同就在皇城外不遠,拐過兩個胡同口就進了一條寬闊的大路,兩側就沒有什麼街市了。前面出現一道黑漆鉚釘的恢弘大門,有侍衛看守。魏老太太就跟她說:「這是大明門,再進去就是承天門,裡頭是太廟和社壇。要等過了端門再進午門才是內皇城。等過了午門——就不可再偷看了。」

  宜甯應是。前世她出生的是小官之家,嫁入侯府之後又嫁的是庶子。皇城聽過百遍都見不了一次,等馬車漸漸進了承天門,這才看到許多馬車跟她們一同進紫禁城,還有穿青羅紗官袍的吏官來往於兩側的六科值房,清晨的朝陽照著,十分的熱鬧。

  到了午門,宜寧依言放下了簾子。魏老太太就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馬車走了不知多久,宜寧又打了個盹才悠悠地停下來。車簾被拉開,有個端著拂塵的內侍站在外面,笑道:「這就是國公爺家的老夫人吧?老夫人萬安,請跟奴婢來。」

  魏老太太拿出了正一品誥命的氣度,含笑點了點頭,讓宋媽媽扶下了馬車。

  宜寧也跟著下了馬車,才看到此時已經在一條寬闊平整的夾道中,兩側是高高立起的朱牆,還有鏤雕的石座蓮花燈。內侍領著她們往裡走,夾道之後就是一片開闊,一座恢弘的宮殿立於月台之上。

  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朱紅大柱,無比氣派。宜甯跟著魏老太太在門外站定,那內侍進門去稟了,才領了她們進了明間。

  裡頭更是金碧輝煌,窮極奢華。金磚鋪地,又墊了五蝠獻壽的絨毯。明間上掛了塊「允執厥中」的牌匾,兩側站著數十位宮女,一位穿著真紅通袖大衣,戴龍鳳珠翠冠的美貌婦人正坐在鋪了大紅色福祿壽靠墊的羅漢榻上,與旁邊的一位夫人低語。這夫人可不正是謝夫人,坐在謝夫人右手邊的是謝蘊,在場還有許多的命婦和小姐們,宜寧一眼看去,只認得定北侯府的三小姐。

  魏老太太帶著她上前下跪請安,宜寧卻看了那位貌美婦人的臉。

  她怎麼覺得……這張臉有幾分的眼熟,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的。

  「魏老夫人身子不好,難為你入宮一趟。」皇后笑著說,「跟著的小姑娘模樣倒是伶俐漂亮得很,可是英國公的親女?」

  「稟了皇后娘娘,是犬子的女兒。」魏老太太應道,心想宜寧怎麼沒反應,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宜寧這才反應過來,按照宋媽媽教的行了大禮:「小女宜甯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安。」

  皇后瞧了她許久,又側頭對身側的謝夫人說:「頭先怎麼不曾聽說英國公有個女兒,我只記得有個庶子的……還請封了世子。可是本宮記錯了?」

  謝夫人答道:「皇后娘娘,您可沒記錯。這宜甯姑娘頭先流落在外,是國公爺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她跟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皇后是她親姐,大她兩歲。因此兩人說話很親暱,「國公爺喜歡得很,還讓陸都督認了她做義女,上了族譜的。」

  皇后聽到這裡似乎有了些興趣:「你是陸都督的義女?他本宮是知道的,最不喜歡別人跟他攀親帶故了。」

  宜寧跪直了身子,心道恐怕剛才皇后娘娘也沒怎麼把她當一回事兒,不然也不會還沒叫她起身。她雖然是英國公的女兒,卻是庶出的。皇后娘娘面前坐著的這些,哪個的身份能差了?她倒也不卑不亢,回道:「都督大人是認了小女做義女,不過是父親求來的。都督大人礙於父親的情面,便也讓小女記入了族譜。」

  「那也是難得的。」皇后細細地打量她,雖然不是正經的英國公夫人所生,但真是個美人坯子。細長的頸如天鵝低垂,膚白盛雪,眼眸裡秋水澄澈,眉尖小痣更添姿色。她的笑容溫和了許多,「這孩子,還跪著做什麼,起來賜坐吧。」

  宜寧這才坐到了魏老太太身邊去。這時候皇后已經去和謝蘊說話了,她對這位侄女很是疼愛。謝蘊時常入宮陪伴她,皇后無所出,把謝蘊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愛。她在和謝夫人商量:「我是想給蘊兒討個鄉君封號的,偏偏蘊兒自己不同意……這孩子像你,倔得很。」

  謝蘊拉著皇后的手笑:「姨母,我才不要封號——以後我的誥命封號,要自己來掙的!」

  皇后聽了就打趣她:「那不如直接嫁個有品階的男子做正室,他若是四品,本宮就給你求四品的誥命來。若是三品,本宮便給你求三品的誥命來。蘊兒覺得這樣可還如何?比你自己掙快多了。」

  謝蘊臉色微紅,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不說話了。周圍的命婦們發出和善的笑聲,應和皇后的話:「皇后娘娘是說到謝二姑娘心坎上去了!謝二姑娘是心有所屬了吧?」

  宜寧面目低垂喝茶,心想謝蘊喜歡羅慎遠。

  她又多喝了幾口水,覺得還是不要去想的好。

  魏老太太卻見命婦們說得熱鬧,伸出手微抓宜寧的手。宜甯才發現魏老太太手心汗濕,低聲對她道:「宜寧,剛才想什麼呢?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想什麼呢,想究竟在哪裡見過這位皇后娘娘。

  宜寧微抬起頭,看著座上的皇后。她十六歲就嫁給了如今的皇上做了太子妃,一直養在東宮。她模糊地想起了,多年前在甯遠侯府裡,似乎是見過一次,那時候她不知道此人是誰,她跑得很快,與宜寧相撞了,然後匆匆地離開了。

  她那時候還很錯愕,這女子衣著華貴,但她從未在府上見過。她記這些都是過目不忘的。

  宜寧搖了搖頭,多年前的事了,此刻她已經是皇后了。自然不用理會原來的事了。

  一會兒皇上過來傳話,說讓皇后帶著諸位命婦去御花園赴宴。

  一行人這才起了身,皇后乘了鳳攆,宜寧等人跟在鳳攆後面走著。只見御花園裡太湖石假山堆疊,湖泊旁垂柳拂水,湖裡荷花茂盛。漢白玉欄杆過來,開闊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筵席。諸位命婦按照品階入了席,宜寧沒有品階,只能跟著坐在魏老太太身邊。

  她往周圍一看,御花園的筵席應該只是宴請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在列的並不多。魏淩坐在左側靠前的席位上,和旁邊的定北侯爺說笑。她再往右側一看,竟然看到程琅也在席上,他也看到了她,有些錯愕,宜寧則對他抿嘴笑了笑。

  程琅這才搖了搖頭,無奈般向她舉了舉酒杯。

  他是想說他無聊嗎?

  這時候有內侍高聲喊了『聖上駕到』,宜寧就不再看了。精緻的席面流水一般的送了上來,一時間觥籌交錯。

  魏老太太給她夾了塊燴鹿肉放到碗裡,宜寧嘗了一口,味道果然鮮美多汁,又接著吃了好些。每人一盅的佛跳牆味道更是無比鮮美,她正喝著湯,突然聽到有喧嘩聲,她抬頭一看,才發現是陸嘉學來了。身後還跟著侍從,他這是遲到了。

  陸嘉學向皇上請罪,皇上則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說:「愛卿入座就是,無妨!」

  陸嘉學隨後坐到了左側第一個位置上,立刻有人幫他布菜。

  眾人的目光一時放在了陸嘉學身上,皇家筵席他也敢遲到,皇上還絲毫不怪罪……果然是權傾天下的陸都督!

  筵席到了一半,皇上要說話。他把魏淩叫了出來,對他說了些「愛卿立此大功,此乃我朝廷之幸」之類的客套話,眾人不管真聽假聽,總之都在詳細聆聽。皇上又當場再賞了他一個田莊,白金兩千兩,飛魚服一套。魏淩跪下謝了恩。

  皇后則看了看飲酒不說話的陸嘉學,心生了想法,就跟皇上說:「聖上,臣妾覺得賞來賞去的都是些身外物,英國公立此大功,您該再賞賜他一些別的東西才是。」

  先皇在位時間長,皇上年過三十四才登基,現如今體貌尚好。說道:「朕倒也這麼覺得,但一時也想不到別的賞賜了。」

  魏淩忙拱手說客套話:「微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微臣的本分。賞賜乃身外之物,皇上盡可不用了。」

  皇后卻又笑了笑說:「英國公不必客氣。臣妾也是方才知道,英國公還有個女兒的。如今年方十四,比咱們三皇子小兩歲,長得是水靈極了。咱們三皇子尚未娶親,如今給他添一位側妃是正好合適的。」

  皇上聽了果然有興致:「英國公還有一女,朕倒是沒有見過。可是在座的哪位?」

  魏淩聽了這話臉色微變。程琅則突然抬起頭,手不覺捏住了筵席桌上鋪的綢緞。

  皇后娘娘這個意思,難道是想給宜寧賜婚?這位三皇子是莊妃所出的孩子,因皇后無所出,故剛過繼到了皇后名下。應該是皇后看中了宜甯身上與魏家、陸家的關係,所以想求來與三皇子,好作為他日後的助力。但宜寧出身不夠,做正室是肯定不行,做個側妃——那還真算是賞賜了!

  而陸嘉學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看向了皇后。

  場中一時安靜,被點到名的宜寧思考許久,深吸了口氣,緩緩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