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奈何人生

「聽說聖女被疾病所擾,不記得過往了?」

我點點頭。心想他的聲音真好聽,清越悠揚,是天師!

他鴿子灰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我,似乎想看我的心裡去,沒有一絲情緒。好一會兒,他才又低低的說:

「那就有必要自我介紹一下了,我叫易揚,是你的部下。」

易揚來了半日,說完該說的話,就走了。看來他來的目的也很明確,只是來當解說員的。

果然,這是另外一個界,從易揚的口中得知,這個世界的人比較尚武,沒有國家,人民被眾多的幫派所統治。當今天下有三個強大的幫派互成犄角之勢。其他幫派或是被吞併,或是依附於這三大幫派。

武力最強大的是天主教(抄襲?哪一界抄襲哪一界?),也就是我所在這個教,我是這個教的聖女(明白!我就是「豬女」啊!哭笑不得)。應該是站在這個教會中最高的位置上,被教眾認為是承接天力的聖人。三個門派中人數最多,高手也最多。從上到下的職位繁多,高層的就是:聖女,天師,四大護法,五旗旗主,近天侍者。易揚就是天師。不過他對於自己沒有多說什麼,我也沒問。

至於我這個聖女,已經過了天驗,也就是接受了上天的考驗,看可以承接上天的力量,得到上天的認可,再過百日就正式登冕,成為天主教權利最大的人。也就是說我現在還在見習期,事務都是易揚打點,我只要練一種叫天降大典的武功就可以了。說是武功,其實不是什麼拳腳招式,學個十足十也照樣被人打得滿地找牙,這個武功主要是可以給別人提高功力,給別人做嫁衣。我心裡直嘀咕,難怪可以是權利最高的人,你要是得罪我誰你給提高功力去!

竣鄴山莊是最富有的門派,勢力範圍覆蓋了絕大部分大澤平原——這裡最富饒的地方。莊主叫鄴永華,大名響徹四方二十餘年,收的一派門徒莊客都不乏好手。莊主一直掛記亡妻,膝下無子,但是莊裡的人都稱他的大弟子鄴飛白為少莊主。鄴飛白今年才十九,但見過他的人都說他老持穩重又豪邁灑脫,絕對是人中龍鳳。

另一個叫暗門,頗有神秘色彩,除了門人,誰都不清楚暗門總部的確切地址。兩年前換了門主,發展速度十分驚人,新門主心狠手辣,有人說是個美麗少婦,有人說青面獠牙的半獸人。門人不知多少,擅暗殺。

他詳細說了關於這個聖女的情況,聖女自小在天主教下長大,今年十八(啊,看樣子只有十六!發育不良啊~),上一任聖女是意外死亡,死前卻告知了說在鳴河岸邊,青雲石上的就是下任聖女。天主教的教眾趕到時,發現了當時在襁褓中的我,像是順水漂流的棄嬰放在一個木箱中,卻剛好擱淺在一個大青雲石上。當時的天師把我抱了回來,我就這麼在教中長到了十八歲。前兩天,我歲滿,去天台上接受了天驗。

所謂的天驗,聽得我有點想抽人。幾近巫婆跳大繩。

就是聖女在天台上(我剛睜眼睛時那個很高的高台)靜心豈福個時辰,從午時到第二天的午時,由天象決定她合不合格。

每個聖女上台的日子都是天師根據天象推出來的。

「前段日子天象詭異,似災似幸,東方天有餓鬼之卦偏偏西方天有明星呈祥,我日夜推算,算定這日應該是安詳之日方才請你登了天台。」易揚的聲音像從山中蜿蜒出的泉水,聲音不大也不小,他坐在我面前像一株蓮花,只可遠觀兮,而他面前的茶水已經涼了下去,他一口也沒動。

這倒霉的聖女就在萬眾矚目下上了天台。

從頭天午時到子時一直好好的,子時一過,突然天色大變,月朗星稀的夜晚突然烏雲密佈,陰風陣陣,台下好多人都變了臉,說這聖女不祥,天意不從。沒過多久,想是符合那些人的話一樣,天空開始佈滿了閃電,把那個天台照得更是詭異陰森。

「當時確是很奇怪,自天空劈下一到雷,不偏不倚,剛好劈到聖女身上。」易揚的聲音語調像是在給我講小美人魚。

我聽到這裡,一口茶就噴出來了!

我靠!這聖女怎麼不去買彩票!居然被雷給劈死了,想必這個聖女當時就斷氣了,我卻莫名其妙得跑到這個倒霉鬼身上來了!

「沒想到更奇怪的是,那雷劈下來後,雷電就消停了下來,很快,烏雲也散開了,此時天初明,天降祥雲,於天台之上盤旋不去,西邊天上有紫檀星大方異彩,那天第一束陽光便投在了天台之上,此後一直天色大好。這等聖明天兆無不說明聖女您乃天降,同時也堵住了那些小人之口。」

我無語了。這個鬼天氣變來變去,可算差點沒把這個聖女給變死,哦不,已經給變死了。若不是到天亮時放了晴,只怕我也在那些認為我是不詳之人的口中積毀銷骨了,我望著易揚那張美得似真似幻的臉,想來他是支持我的。

「那麼天師為什麼認定我定是吉祥之人,之前不是也有壞的天兆嗎?」

易揚鴿子灰的眼睛看著我的眼,淡淡得笑容浮了出來:「我認定你是,你就是了。」

我的心莫名其妙得亂了,他的清雅的笑容和記憶中的某個笑容重疊了起來,同樣的清雅,同樣的溫和,像月下白蓮,像流觴曲水。

易揚把解說員的任務終於完成了,真難為他講了這麼久。

他走前還拋下一句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準備去見你的四大護法。他們可都等不急了。」嘴角勾起一抹道不清的微笑。

說完就打開了門,那個有些清瘦的身影隱在了夕陽光中。

我叫了汀蘭進來收拾桌上的殘茶。我取笑她:「你看你茶沖得太差了,你看天師一口都沒喝呢。」

這小姑娘臉皮忒薄,紅著臉爭辯到:「這是因為天師有潔癖,主子你可以去打聽打聽,這天主教裡說到沏茶,我稱第二就沒有第一了……」

潔癖?我靠!他居然嫌我這裡髒?

晚上睡不著,想是前些日子睡的太多了,我下了床了,推開了窗,月光瀉了我一身,我望著天上的月亮,木旭不知道有沒有看過這麼美的月亮。

我又陷在過去中不能自拔,木旭決絕得拋下我,甚至沒有給我一個理由。從那以後,我像換了個人,我不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我把自己包得緊緊的,固執得守護我對他的愛。

那個逝去的清雅的笑容啊……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忽然閃現出天師易揚的臉。

怎麼會想起他?好吧,他和木旭一樣,都有清雅的笑容,可是他不同於木旭,木旭是任何人都想去親近的一盞青燈,而易揚則似乎是日上三竿的太陽,幾乎讓人不敢直視。易揚和我說話的時候勉強算是客氣,可是卻像拒人千里之外。

慢著!我這是在搞的哪門子對比啊。我暗自笑自己,自己也有愛美之心啊。搖搖頭,關上了窗。

天色還沒大亮,汀蘭又拿了奢華的長長的衣服來喚我起床。

我收拾妥當了後走出了門廊,拱門外停了一駕六角掛紅紗的暖轎,易揚還是一身白衣,立在轎旁。

我上了轎子,八個暗紅色衣服,身段一模一樣的男子抬了轎,穿過庭台樓閣,榭亭廊滂,走了不知不久,隔這紅紗我被這些典型的蘇州園林的景緻了,腐敗啊……

最後,我們這一行人在一個莊嚴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紅瓦,飛簷,白玉欄,鎦金匾,「天顏殿」三個大字在早上的陽光中格外肅穆。

汀蘭扶我下來,站在殿門口就站定了,易揚示意我跟著他走,我邁過門口的門檻,跟著他走。

才邁進去,發現這個應該說可以媲美人民大禮堂的大殿裡幾乎站滿了人,我一進去,兩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想我。以前我在學校也是風雲人物,什麼場面沒看過,可是這個大殿裡這麼多人,卻安靜得不像話,沒人動,沒人說話,所有人只是靜靜得看著我。

若是以前的我看到這些肯定會不安,可是現在我卻沒那麼多想法,是啊,有什麼好顧忌的,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過的人沒那麼多想法。

我坦然的迎接那麼多目光,環視四周,大家都是紅色的衣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低的一層人數最多,上一層就只有十來個人,再上一層只有四個人,最高的一層放著唯一的一把椅子,空著。

易揚在前很緩慢卻很堅定得走向那把椅子,我亦步亦趨得跟著他走,大殿上他的白衣頗為刺眼。

我絲毫不覺得驚慌,跟著他身後走到那把椅子上,轉過身,殿上所有人都虔誠得把手交叉放在胸前。眾人的聲音在殿內騰空而起,梵唱著,大殿中有隱隱的回聲,模糊聽清幾句似乎是:

「……的

混沌成蒼穹

卑微成吾

自有清明為世

勿以自短

坐立為天

……」

我根本沒仔細聽,看到易揚用眼神示意我坐下,我坐下。易揚退後一步,站在我的左邊下首,也跟著唱著。他眼睛閉上,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朱唇輕啟,像個下凡的神仙。

梵唱過後,由於我這個聖女大病過後有些「隱疾」,殿下的人一一行禮,我知道,想讓我認個臉熟。

我下一層的四個人果然就是四大護法:司罰的水匕銎水護法是個正值壯年的漢子,一身華服也掩蓋不住衣服下盤亙糾錯的肌肉的線條;掌財的禮書泉禮護法看上去更像個儒生,還留這一把美須;育人的年殤年護法是個老人,和藹可親的樣子;唯一的女護法當斐琳雪居然是握兵的人,當斐琳雪身材是女人中少見的魁梧,頗有氣勢。

再下一層是五門,氣,靈,精,念,意,各門門主和少門主,具體的甲乙丙丁我就記不得了。

再往下是近天侍者,估計來了兩百多人,易揚說還有還幾百人在各個具體地方,但凡是能召集的都召集了。

梵唱完了後就是四大護法,五旗旗豬主衷心得希望聖女早日康復之類的客套話。

易揚說:「聖女以過天驗,那麼百日之後就正式登冕,掌聖明牌。」

易揚話說完,四法五旗的人都沉默不語,當斐琳雪打破了沉默:「天驗已過,自該凳冕……」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水匕銎一聲冷笑打斷,「天驗已過?那個天驗可真是過了嗎?雷電交加的時候不知是誰說的妖孽降世啊。」

年殤慢慢得說:「水護法不可斷章取義,後來也有祥雲盤桓不去。但天兆出現兩種極端,也實在是不尋常上,我教的記載上也從未出現這種情況。」

禮書泉捋著美須,也慢慢的說:「邪風忽來,這也不是好兆啊,估計是上天也沒有做出抉擇,登冕的事還是放一放的好。」

三比一,易揚的神色不變,好像與他無關一樣。

「聖女一位,已空了年,年,東邊起了個竣鄴山莊,這幾年南邊又冒出個暗門,我們天主教還要荒廢多少年?」當菲琳雪聲音又硬了起來的

「難道當菲護法暗指老朽失職,育人不利?」年殤的聲音像在開玩笑。

「我們自也不希望聖女一位空置,但寧可空置也斷不可錯交他人。」

「禮護法,你別忘了,當初可是你親耳聽到前聖女吩咐的去鳴河岸邊,青雲石上找來的人!」當菲琳雪聲音一大,更顯得威風凜凜

四大護法在台下吵成一團,我看到易揚用手揉了揉,似乎覺得很累。

我很不忍心看到他那個有點疲倦的神情,覺得那不該看到這種神情出現在這樣一個潑墨畫一樣的人身上。

於是,大殿上便響起了我的聲音:「既然我的天驗不合格,那就再來一次好了,若還是不行,你們再另請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