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少年離鐺(二)

次日,我提前來到了比試「神速」的校場。

因為是最後一場也是最精彩的一場比賽,校場四周早就擠滿了人,當菲琳雪看我來趕忙把自己的座椅讓了出來。

坐在視野最好的地方,我打量著這個校場。校場的中間早以矗立著一座木架,五層樓高的樣子,木架很不規則得支放著,彷彿動一下就會坍塌的樣子。最頂上的木頭高有一人多,其上掛著一個錦緞扎的紅繡球。當菲琳雪告訴我,這最後一場的筆試就是誰先拿到球就是誰贏。我又看了一眼那個木架,搖搖欲墜的,可是最中間那一根圓木卻很很紮實地埋在地上,順著望上去,那個紅繡球和不就是正系在這根圓木上。

小鐺遠遠地看到我來了,就一溜煙竄了過來。

「你來的還挺早啊。」他看上去很高興。

我點點頭:「我可不敢得罪你這個債主!」

小鐺撅著嘴:「陰陽怪氣的!」

我改變話題:「這次對手強嗎?」

「都是前幾天獲勝的傢伙,能不強嗎!」

我瞥了一眼那五層樓高的木架,有點擔心地看著他:「你沒問題吧?」

「沒事,你就看我一舉奪魁吧。」他滿不在乎地說。

「奪不奪魁倒是其次,你別摔下來成了個長短腿就行了。」我說。

小鐺定定地看著我,忽然笑了:「你是在關心我?」突然地,他湊過來附在我耳邊小聲說:「看在你關心我的份上,等會兒那個繡球我送給你好不好?」

還沒等我回話,他就笑著跑開了。

我原以為鄴飛白會來,但是他沒有,只有千湄來了,站在很遠的地方和小鐺笑鬧,看樣子關係也很不錯。

一陣密集的鼓點響起,比賽開始了,小鐺跑到場中央,還不忘對我揚揚眉毛。

人群中又有幾個人站了出來,其中一個身材細長,面色蠟黃枯瘦,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精旗旗主爵那未,號稱天下第一快的人。

小鐺那到爵那未那張拉著老長的臉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哎……真是冤家路窄。

當菲琳雪朗聲說道:「今天是『神速』比試的最後一場,在場的幾位都是前幾天的獲勝者,今天這一場是最後一場,無論結果如何,只希望大家點到為止。」當菲琳雪一指高處的紅繡球,「不用暗器弓箭,不許折木樁,無論方法第一個拿到繡球的人勝!」說罷一揮手,旁邊出來了兩個白衣的近天侍者,兩人的雙手都提著滿滿兩大桶油水,毫不含糊地往木架上倒去。那些木料原本都被打磨得足夠光滑,這油水一倒,蒼蠅也別想在上面站穩。

當菲琳雪走到場邊,接過木錘,一聲鳴鑼,比賽開始。

幾個別的門派的人開始試著往最低的那層木架上躍,但都在上面呆不了一分鐘,就會因為立足不穩而滑下來,一旦踩過那上面,自己鞋底也就沾了油水,就算站到高處那些沒有淋油的地方也還會腳滑的。摔下來的人已經開始放棄了。

小鐺和爵那未都立在一旁蹙著眉,看來年殤出的難題還是難倒了不少人。

我微笑,向小鐺揮揮手,小鐺會意,湊了過來。

「你打算怎麼辦?」我說。

「還在想。」小鐺說,斜睨著我:「怎麼?你有辦法?」

我微笑:「當菲琳雪又沒說不許人幫忙,你可以踩著木頭上去當然也可以踩著人上去……」

小鐺這小子何其聰明,當下一點就透,兩個水靈靈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好法子,好法子……」

只見小鐺跑到場邊,拖了兩個竣鄴山莊的人出來,兩個人一前一後紮好馬步,小鐺幾步助跑,踩著第一個人的手托向上躍去,等向上之勢衰減完之時,掐好逢第二個人手掌向上推出,正推在小鐺雙足落點,小鐺纖細的身子又向上躍去,幾個漂亮的迴旋,瀟瀟灑灑地落在沒有油漬的高處。人群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小鐺站在圓木上向我揚了揚眉毛,笑容燦爛,我微笑著輕輕點頭。

那邊爵那未的壓力顯然增大了不少,他身為天下第一快,之前和小鐺比試腳力比了個旗鼓相當已經是天大的窩火,如今「神速」比試怎麼可能輸?

但是,讓精旗旗主在眾人面前拾小鐺的故智這又讓爵那未這張老臉往哪裡放?我周圍又有不少人看到我和小鐺說話,現在議論聲正越來越大,我暗暗嘆了口氣,揮手招來一個五旗的子弟,耳語一陣,那子弟便傳了話過去。

爵那未很認真地聽了那個五旗子弟的傳話,聽完一臉欽佩,向我這個方向微微行禮,我也輕微點頭算回了禮。

爵那未走到場中,伸手抽了一條木樁出來,兩人多長,大腿粗細。眾人皆很好奇。只見爵那未後退數步,木樁一頭朝前一頭抱在懷裡,幾步加速,突然將前端的木樁楚地,一個完美的撐桿跳,雖然落在高架上時有點狼狽,但是還是博得了好一陣叫好。

小鐺這時已經躍到差不多快四層樓的高度了,低下頭來看到爵那未也躍上了高架,又看到爵那未似乎是在向我這個方向抱拳,當下也明白是我出的主意,衝我做了個誇張的鬼臉,又向上躍去。

爵那未也施展輕功往高處奔去,一抬眼,小鐺幾乎馬上就要到了,這可如何使得?難不成還真輸給這個小鬼?爵那未心思一轉,出手快如閃電,在小鐺的正下方的木架上抽了三根木樁出來。

小鐺恰逢要落腳,可原本瞄準的木條卻突然滑動,當下一個趔跌向下落了下來,我心裡一緊,卻看小鐺伸手勾住了一旁的木架,輕輕巧巧地繞著那個木樁一圈最後落在它的上面。

人群又是一陣叫好!的

爵那未瞄著這個當口,又躍了幾步,加之小鐺落下一段距離,現在這兩人居然又旗鼓相當。小鐺站穩,忿忿地看了一眼爵那未,爵那未裝做根本沒看見。

兩人各憑本事往上攀去。小鐺特意饒到木架的另一面,以防爵那未又用那一招,兩人在木架兩邊分別跳躍,速度居然也是不相上下。

木架是隨意堆積起來的,越往高走木架越小,最終就只有那一根繫著繡球的圓木。

小鐺和爵那未幾乎同時站在了最高圓木旁邊的木樁上,不同的是爵那未才剛剛落下,小鐺已經準備要躍起奪球了,看來「神速」的比試是要小鐺勝了。

爵那未面有焦急之色,突然急中生智,剛剛站穩就一腳踢開旁邊的木樁,巧不巧地,小鐺就剛好站在那根木樁上,正打算借力高躍,猛然腳下滑動,身勢已向前傾無法收回,踉蹌跌向前,撲在了那個繫著繡球的木樁上,但卻沒有足夠高,足夠高到可以奪下繡球。爵那未抓住機會,伸手就要去抓繡球,小鐺絕對是憋了口氣不想讓爵那未贏,可他自己搆不著繡球但卻夠到了幫在木樁上用來固定繡球的繩子,當下用力一扯,繩子立斷。爵那未眼睜睜地看著那紅色錦緞的繡球就在自己手邊滑落卻再也無法伸地更長去抓住它。小鐺腳下已然是沒有支撐的,此刻他卻像要伸手去撈那繡球一樣,如果他這麼做了,單手根本無法把持住自己,肯定又會落下來,我眼快,立刻高聲道:「小鐺!不要!」小鐺一呆,繡球就已經落了下去。

……

小鐺和爵那未從高架上下了來,兩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最後的繡球居然給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撿了去,可以說「神速」最終的結果真是足夠諷刺的。當菲琳雪雖然覺得哭笑不得,奈何之前就已經宣佈過規則,只得宣佈最終是撿的繡球的那個人勝。

小鐺聽到結果,小臉氣地青紫,一跺腳,就往外圍奔去。

我輕輕嘆了口起,問旁邊五旗的子弟要了簡單的傷藥,向小鐺離去的方向尋去。

沿著小路走了好久,我都走地快放棄了,才終於在一顆柳樹下看到小鐺,小鐺做在樹下的草地上,悶氣地拔著地上的青草。

「你在這裡啊!讓我好一陣找!」我說著,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你找我幹什麼!」他悶聲悶氣地說。

「我剛才好像看你手臂上有擦破了,這不想著給你上藥嗎!」我說著,亮了亮傷藥。

「我哪裡敢勞煩天主教聖女給我上藥啊!」

「別牙尖嘴利的,」我說,「不就是輸了比賽嗎!至於拿我撒氣嗎!」

「哼,」小鐺露出一臉憤怒來,「你也不好好管管,你看你的教眾!多卑鄙無恥啊,多不擇手段啊,多不知廉恥啊!技不如人還死不認輸,只會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正大光明的比試肯定不知道輸得有多慘……」小鐺一陣狂罵,說的天主教像一群烏合之眾,我就是烏合之眾的昏君……

「所謂君不君,臣不臣,大抵都是說這個樣子了吧!上樑不正下樑必歪!子不教,父之過……」他還越說越離譜,完全不著邊際啊。

「那個……」看他越罵越起興,根本沒有消停下來的樣子,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他:「你把袖子捲起來,我先幫你上點藥吧……」

小鐺這才停下發洩,乖乖把袖子捲了起來。

我說:「輸了就輸了嘛,爵那未不也沒有嬴嗎。一場消遣而已,何必那麼認真。」

小鐺眼睛眨眨的:「你希望爵老匹夫贏是不是?你都幫他出主意了!」

「我還給你出了主意呢!」我說。

小鐺沒說話了,但是看地出他好像心情好了點。

「玉鎖我還給我哥了。」小鐺突然說。

「哦。」

「就只是『哦』一聲嗎?」

「那我該說什麼?對了,你哥今天好像沒來看你比賽啊?」

小鐺撅撅嘴:「他昨天在萬毒世家的宴席上喝多了,今天還沒起來呢。」停了停,小鐺似有意似無意地又加了一句:「以前哥都不很喝酒的,誰知道昨天怎麼回事,掉了魂似的拿著酒到處敬。」

我邊幫小鐺上藥,看也不看他一眼,黃黃的粉末撒在小鐺破皮的地方:「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你就不問問為什麼嗎?」

我還在倒粉末,好像倒地太多了,不知道這個傷藥是不是很名貴。「鄴少莊主玩地盡興,我這個當地主的自然很是高興,還能有什麼為什麼嗎?」

「喂,」小鐺很是不解:「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搖搖頭,「鄴少莊主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此大恩,豈能遺忘?不然我可真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小鐺側著腦袋看著我,似乎想探究什麼,好一會兒,他才說:「你知道嗎,我還真是搞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身上總是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直想讓人去揣度你在想什麼,可是越是這麼想,就越是猜不透你,然後就越是想去猜。一開始我猜你喜歡我哥,現在看上去又不像。所以我又猜你不喜歡我哥,可是總覺得又不是,猜來猜去老是猜不透你,可是就越是吸引人去遐想聯翩。」

我沉默一會兒,對小鐺粲然一笑:「是啊,我也從來沒有猜透過我自己。」

小鐺一呆。

我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汀蘭還在校場等我呢。你也別生悶氣了。」說完就想轉身離去。

突然,小鐺拉住我的手,一下子跳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就飛快俯過臉來,飛快地在我唇上親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

震驚不已,我摸著自己嘴,「你……」

「你什麼你!」小鐺臉漲地通紅,卻兀自裝出一副強勢的樣子來,「我就是親了你了!怎麼樣!你有本事就去叫你四大護法來抓了我去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掉了,速度之快,我想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次來。

我搖搖頭,轉身,一抬眼,卻見一襲芷白衣衫,不著點烏,靜立樹後,不知多久。

易揚垂著眼,規規矩矩給我行禮:「聖女。」聲音清越悠揚,不帶一點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