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被貴族抓走了?」弗雷拉聽到這個消息後直覺就是不相信。她嚴謹刻板的兄長能在貴族面前犯錯,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來人神情不像作假,弗雷拉只好匆匆放下一籃子馬草,將安卡方才給她的配方都藏好了,又將
劉海往下扯了扯,便提著裙子跑去了前院。
才到馬場入口,便看見自己一家子除了大哥,全都端端正正的跪在那兒。
弗雷拉趕快上前跪了。
才跪下,便聽老多特聲淚俱下的說道:「管家大人我說的都是真話哇!我家二姑娘一早就出去打馬草去了,公爵大人的草場那麼大,遠些的草料才好,小二為了讓公爵大人的馬匹能吃頓好的,常常跑去遠處好幾天都回不來的哇!再說我那大兒子……」
管家掀了掀眼皮,撫著小鬍子道:「這不是來了麼。要說什麼去公爵大人面前說吧。」
老多特回頭瞪了弗雷拉一眼,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弗雷拉唯唯諾諾的站起來,看見一邊林波兒對她別有深意的笑。
她心下有點兒虛,又一頭霧水。一路上好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卻被幾個幫傭瞪了回去。
彎彎繞繞的進了間富麗堂皇的廳子,猛一抬頭便看到兩堆層層疊疊的蕾絲,弗雷拉瞬間便明白了。赫然是那四隻蕾絲中的兩隻組隊來尋仇了,
「呀——啊——父親就是那個村婦不僅搶了我的東西,將我的臉打成這樣,還把我打暈了扔在野外她分明就是要我的命!!!」
那日嬌滴滴紅彤彤的母馬在咆哮。弗雷拉很想扶一把額。
不等她辯解,那邊便傳來「啪」的一聲響。
一行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個有著漂亮扇子胡的老頭兒將那個似乎是她女兒的姑娘一巴掌貫到了地上。
「我不過去了邊陲之地四年,那個沒見識的蠢婦就把你們養成了這樣!!!你們兩個都是六歲學武,現在一個馬伕養的崽子都能欺負你們了!信口開河我先不追究,哪怕卻是真的,你們也丟盡了我將軍一脈的門臉!!!」
現場頓時一片慌亂,另一位滿身蕾絲的少年也嚶嚶嚶啜泣了起來。主位上身穿大公袍,一臉和氣的老者連忙上前勸說。
弗雷拉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著自家大公爵,自然一眨不眨的盯著看。如此一來顯然讓將軍家小姐感到了莫大的屈辱,她嚶嚀一聲便乾脆扯著嗓子嚎哭起來。
將軍的臉更黑了,煩躁的揮了揮手,讓下人們將小姐少爺都帶下去。
他回過頭來看著弗雷拉和剛剛被帶上來、還被反剪著雙手的門西勒,極致陰沉。
「我將軍家養出來的再怎樣窩囊,也容不得幾個低賤的馬伕來欺到頭上!」他轉向大公爵說:
「你家的僕人,你看著辦吧。」
弗雷拉望望將軍的背影,又望望公爵大人已經收起笑意的臉,擯住了呼吸。
「渥丹公爵家一向寬帶下人。懷特管家,將這兩人賣了也就算了吧。」大公爵說。
——————————————————————————————————————
弗雷拉煩躁的把厚劉海整個掀開,雙手支著臉盯著桌上的地圖。她現在還覺得這徹頭徹尾就是一出連小弟丁克都不會捧場的無聊鬧劇。但她也明白,擺在她面前的,僅有的兩個選擇,都不輕鬆。
一,順理成章的被大公爵府賣去市場,再輾轉到一個未知的主人家。
二,盡早打點包袱跑路。
大公爵說得不錯,渥丹家族善待下人的好名聲那是實實在在的。老多特也是勤勤懇懇的為大公爵賣了大半輩子的命,兄妹倆又確實沒犯什麼事兒,公爵便吩咐管家可以讓他們繳了些錢自己離開。
弗雷拉滿心不願意安分守己的被賣走,她覺得這其中有太多環節足夠那些蕾絲們做手做腳了,況且今天露面的只有兩隻蕾絲,還有兩隻,恐怕是更隱忍更蔫壞的,他們兄妹倆前途堪憂。
與門西勒一合計,他們就決定還是自己跑路的好。
然而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僅憑他們兩個。
「要不……去找刺鳥?」
見門西勒抿著唇並不答應,弗雷拉也就不再提。她茫然的盯著地圖上那些彎彎繞繞,心裡想著還得去跟安卡道個別。
「去浮空城。」
「……什麼?」
「浮空城。」門西勒將地圖折起來收好,「這種生活……」
他沒說下去,但弗雷拉知道他想說什麼。
這種被隨意打罵遷怒買賣的僕役生活,她也受夠了。……受一次,也就夠了。
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如此鮮明的看到了「僕役」這樣的標籤。也是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想要甩掉這個標籤。
————————————————————————————————————
浮空城是這個大陸的奇跡。是被幾乎所有年輕人嚮往的的地方。
它的原身是是幾座大小錯落的山嶺山峰,被城主以萬鈞神力從地表處切下,再翻轉過來,紋絲不動的懸浮於半空中。
它謎一樣的來歷,它近乎奇跡的懸浮,它絕對繁榮的經濟,它以短短二十年便位列一方的強勢,以及它獨立於任何信仰的傲然,足夠激起任何年輕人的狂熱。
從來不曾現身過的浮空城主將浮空城移動至邊陲之地中央的上空,並廣納賢士——凡是能夠達到浮空城正下方的的人,都能夠通過光道直接進城。
「浮空城?」精靈皺眉,「你知道邊陲之地有多可怕麼。」
「知道。很可怕很可怕吧。」弗雷拉正心花怒放的翻看著精靈老師給她的儲納戒指。那空間約莫有一個包袱那麼大,這樣她就可以多帶一個包袱了,可以將陪伴了她許多年的,養父製作的木頭鴿子帶上!
精靈不滿的嘖了一聲,修長的手指看似漫不經心的敲著眼前的樹樁子,那越來越深越來越多的坑洞終於讓弗雷拉寒毛直立的停下手中的活計,正襟危坐。
精靈停下手中暴行,說:「你們的國家,叫做——紅方帝國?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部署在與邊陲之地的交界處,僅僅為了堤防那處的惡獸。而要達到浮空城的正下方,必須到達邊陲之地的中心——你可是覺得你們兩個沒有任何武技魔法,連異眼都不能夠好好使用的普通人能強過數十萬的大軍?」
「這不可能。」弗雷拉有些喪氣,「但我不想被隨便賣掉。」一千一萬個不想。
「況且,」她說著又輕鬆起來,「從雷霆山脈到邊陲之地,要穿過大半個紅方國呢,一路走著走著,或許就變強了,或許就不用變強了。」
安卡梅洛斯看著眼前把整個劉海梳上去,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辮的牧馬姑娘,有些愣神。
半晌,他說:「這個耳墜子不錯。聖火祭上買的?」
她有些緊張,支吾道:「唔。那天晚上瞧著好看,和人交換的。」 一邊偷偷瞄他的臉色。
他卻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別處,只是點點頭。
又沉默了一陣,他突然開口:「感謝自然女神的恩惠吧,父親早就有遣我去拜訪邊陲之地一名故人的意思。我便回去告知父親一聲,隨你們一起吧。」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不過看了看弗雷拉驚喜到說不出話的樣子,終究沒有再說。
「我有印象,是為了你上次所說,精靈之泉出現迷障的事情麼?」
「嗯。恰好此事也是宜早不宜遲,那麼明天,傭兵之城見。」
——————————————————————————————-————
既然要同尊貴的精靈少主同行,那些糾糾纏纏的真相自然要大一個白。門西勒聽完弗雷拉的全盤托出,怒不可遏。當天晚上便拍了桌子甩了門不說,臉色一直維持黑沉狀態變化無能,第二天與家人話別時依舊沉鬱,弄得老多特加倍的擔憂與感傷。
做了馬房總管這麼些年,養的兒女們不是勤勞肯干就是左右逢源,老多特一家倒是過得相對滋潤,兩人份的買賣銀錢還是拿得很乾脆的。於是懷特總管也就乾脆的放了兄妹倆離開,也做足人
情的叮囑了兩句。
林波兒借口神傷過度身體不適沒有前來,小弟丁克與養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堪比哭喪,薇莎米亞也腫了兩隻眼睛,倒讓弗雷拉好生感動。老多特把身上的口袋翻了個遍,掏出所有的銅幣銀幣外加幾顆糖,一股腦兒全塞給了弗雷拉。
精靈的事情,浮空城的事情,兄妹倆都十分默契的沒有告訴家人。只說門西勒近年認識了鄰近城市的一些生意人,兩人過去做做生意,等過了風頭再回來。
弗雷拉一直掀著簾子望。直到馬車拐了一個彎,徹底的看不見了,才悶悶不樂的坐回車廂,默數著自己的行李。
自己的小金庫,精靈的煉金教材,精靈的體術教材,小坩堝,零零散散的器皿,以及老多特親手刻的木頭鴿子,放在安卡給的儲納戒指中。幾套換洗的衣物,大概夠一個星期的乾糧,隨身用的銅幣,包在包袱裡。一把黑鐵傭兵短劍掛在腰間,幾瓶她自己琢磨出來、被安卡稱為「末流之物」的迷藥麻藥藏在袖子裡。這便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她用力看了對坐的兄長一眼,似乎這樣就能汲取些對方身上的堅定。
願或不願,都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