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弗雷拉平靜了心緒,重新綁上那一截布條,打算出門尋找菲奧時,壺豚嗖嗖地竄了進來。
弗雷拉手忙腳亂地接住它,卻聽壺豚一陣啾啾嚶嚶地哭訴菲奧怎麼怎麼欺負它了。
她哭笑不得,換了好幾個姿勢才不那麼彆扭地任由壺豚在她臉上細細地蹭著,道:「好了,好了。夏邇說得對,看來你們處得確實很好。」
「一點兒都不好啾!菲奧大混蛋!嘴巴和刺鳥一樣壞啾!」
「刺鳥在哪兒?」弗雷拉忙問。
「帶你去,啾❤」壺豚用濕濕的小鼻子點了點弗雷拉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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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豚帶著弗雷拉找去刺鳥那兒。路上碰到了好些人,都以一種雖然好奇卻友善的目光打量著一人一獸的組合,不少人還主動出聲打了招呼,或提醒弗雷拉這個「盲人」前面有拐彎前面有噴泉前面有斯普蘭多大人走失的狗狗,總之是一派和諧。
壺豚趴在弗雷拉的肩膀上,也仔仔細細地指著路。弗雷拉這才想起來她忘了告訴阿壺她的眼珠子又長回來了的事。
順著壺豚的指引,弗雷拉七拐八彎到了一個巨大的建築前面。這棟建築的格調很奇怪,明明是銀白色的,建得還挺有光明教堂的風格,卻不知是哪裡違和了,總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壺豚切切笑著:「菲奧不是好人啾。弗雷拉你不知道,啾,這些牆壁上雕的全是逆教的聖紋。」
弗雷拉看著周圍僻靜,一個人影都不見,就低低地和壺豚說了下自己復明的事情,並問了問什麼是逆教。
壺豚大驚,嗖地騰空起來,在弗雷拉面前扭成了各種各樣的數字形狀,要弗雷拉一一回答。如此重複了幾次,它才終於相信。
「我不知道啾。我爺爺似乎說過異人和血脈什麼的,不過我忘記了啾。」壺豚示意弗雷拉邊走邊說,「逆教最初是由一幫和光明神殿對著幹的、暗黑屬性的傢伙建成的。其中主要包括暗精靈,血精靈,高等巫妖,塞壬,一部分獸人和一部分妖精。但是自從人類魔法紀元的到來,亡靈系魔法出現並且迅速地發展了起來。那些由墮落的人類轉變而成的低等巫妖不知為何並沒有被逆教接納,於是他們自己組成了新的團體,行事可比逆教囂張的多。如此一來,光明神殿的主要矛盾自然指向了那些亡靈法師們,逆教倒是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了。」
壺豚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上一隻出現在這個空間位面的壺豚,是我的小叔叔。他說,在他回去之前好久,就已經鮮少有人知道逆教的存在了。」
弗雷拉聽完覺得所得甚多。不過,「阿壺,為什麼你後面說話都不用加上『啾』了?之前的口癖果然是為了賣萌吧?」
「……弗雷拉你比菲奧還要討厭!啾!」
順著壺豚的指引,弗雷拉來到了一個碩大的暗色半透明晶體面前。那晶體表面被切割成極有美感的無數個平面,整個呈半圓形,如同扣著的碗一般。壺豚只能大概看到裡面有一團深色,指著那個說這就是刺鳥了。
晶體擋不住弗雷拉的視線。在她眼中,晶體很快漸漸淡去,她看見刺鳥赤著上身躺在那裡,肚子上被戳出來的大口子早就不見蹤影,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任何傷痕。
刺鳥顯然在做有意思的夢。只見他時而砸吧著嘴,時而皺皺鼻子。神態卻很放鬆。
只是——弗雷拉覺得是自己眼力不夠——刺鳥的胸腔似乎一直是靜止的,完全沒有呼吸的起伏?
不過刺鳥的表情顯然證明他還活著。弗雷拉將這個疑惑很快丟去一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刺鳥一番,放下心來。
勇士才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呢。勇士大人,快醒來吧。
弗雷拉笑著,招呼壺豚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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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豚特地揀了條僻靜點的路,唧唧喳喳地在弗雷拉耳邊小聲地講了那天他們獲救的經過。
「菲奧壞小子喊夏邇城主大人,被我聽到了啾。但是似乎知道的人並不多,這裡來幫忙的也不是下人,似乎都是學生呢啾。」
「城主?學生?」弗雷拉大驚。
「多數女孩子會喊那幾人叫『大人』,」壺豚擠眉弄眼地學了幾聲,「但男孩子就大多是規規矩矩地喊了『老師』喲,啾。」
「老師啊……」弗雷拉思索著,「能拿到雷龍蛋的,怎麼看都不會是個普通的老師吧?」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弗雷拉很小氣,她計較著在布爾村那會兒,這三頂黑斗篷坑騙她勞力的事情。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一個聲音平板地重複著。
「=口=!」
弗雷拉看到眼前的三頂斗篷,噌噌地後退了幾步,下意識就想要防禦,但又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比不過他們的千分之一,只好雙手尷尬地交握扭動著。
「我,那個,我沒有……」
「你說了。」菲奧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自己小聲地說出來了。」
弗雷拉從沒有如此渴望掌握空間法師的瞬移技能。
「我們剛巧回來,是菲奧感覺到了有人進入他的寶貝屋子,我們想來應該是你,就過來看看。」斯普蘭多笑著解釋道。
「對,對不起。」弗雷拉很誠懇地道歉。
「無所謂,」菲奧揮揮手,「看到了安心就好,免得我家整天被一個小丫頭惦記著。」
弗雷拉連忙陪著說了幾句好話,正準備找個告辭離開。夏邇說話了。
「而且性格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他又重複了一遍,「嗯?」
……性格好的話才不會這麼斤斤計較呢城主大人!
說起來,這個人就是浮空城的城主啊。弗雷拉嘴上胡亂解釋著,卻在仔細地打量著夏邇。
比起菲奧那種比刺鳥更甚的不羈與叛逆,或者是斯普蘭多那種智者一般的溫和,夏邇給人的感覺更多是沉靜。
……就像夜晚一樣。
弗雷拉看著看著,突然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衣服!衣服是怎麼回事!衣服淡掉了!
弗雷拉艱難卻迅速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夏邇身上拔了下來,一瞬間臉色紅得簡直不像話。
唔,那個肩膀和腹部的肌肉真漂亮……又不像畫報上的那麼誇張……捏上去不知道是硬的還是軟的……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體……啊不不馬房挑水的武叔除外?
弗雷拉的思維正在無節操地瞬移著,卻突然覺得腦袋上一痛,眼前的畫面就開始虛化。
「儘管深入地想——如果你不介意禮尚往來的話。」夏邇聲音有些古怪地道。
待弗雷拉回過神來,她和壺豚已經站在自己的房間裡了。
這會兒,她腦中那些關於夏邇漂亮身子的想法全都飛得無影無蹤了。
「你儘管深入地想」——這句話,兄長也是說過的吧。
那時候,兄長為了幫她解悶,帶著她去了傭兵之城參加聖火祭。
那時候一切都還是她熟悉的樣子。
弗雷拉撓了撓壺豚,讓她把門西勒變成的石頭吐了出來。
藍幽幽的,中間有一小團黑色,一副和之前毫無變化的樣子。弗雷拉抱著石頭坐到了鏡子前,看著鏡子中披著長長劉海、劉海下裹著白色布條的自己。
「哥,再會的那天,不會很遠的。」弗雷拉聲音堅定,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她從桌上隨意抽出了一根頭帶,將陪伴了她八年的厚實劉海全數抓去腦後,高高地綁成了一隻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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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決定來到浮空城,就是因為這裡充滿了強者的傳說。現在,弗雷拉變強的念頭愈發急切了,因此在斯普蘭多前來詢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是否願意前往潘多拉學院與同齡人一起學習時,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斯普蘭多顯然有些驚訝,他還是盡責地解釋道:「有一點我必須先說明,潘多拉學院與大陸上一般的學院並不一樣。我們不收學費,但是要求學生在入學時以自己的靈魂為抵押簽下契約,在畢業之後為浮空城服務二十年,之後若是堅持要離開,也不能做出對浮空城有損的事情。這樣也沒問題嗎?」
「沒問題。」弗雷拉乾脆地道,「我與兄長是因為開罪了將軍家才被趕了出來的,在不足夠強的時候回去,也只是給家人增添負擔罷了。拋開我們一開始就是朝著浮空城而來不說,你們不僅救了我們,還收留了我們,憑著這救命之恩,我以後就絕不會對浮空城做出什麼壞事。」
「很好。潘多拉學院一年一休,現在正好是休息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這兒可以算是教師公寓,也有許多學生假期時候會來這裡打工幫忙,除開能夠賺點兒小錢,也可以趁機找老師偷學一些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斯普蘭多眨了眨眼睛,「壺豚一定跟你告了密,沒錯,夏邇就是傳說中的城主大人,而菲奧和我也幫忙打打下手。這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多,怎麼,有覺得幻滅麼?」
弗雷拉連忙擺手說沒有,趁機將三人大肆讚揚了一番。
斯普蘭多失笑:「不必這樣。門西勒與我算是知交,夏邇與菲奧也都很好相處。我們三個明面上在潘多拉學院擔任教授,說不定你很快就能出現在我們的課堂上了。」他站起身來,最後補充道:「大約兩周之後開學,你記得留心時間。另外——雖說那天我不在場,但其中情況我還是知道一點兒的——有空去一趟火與金,在浮空城第二階面的廣場邊上,貢戈裡與他家孫女兒會很樂意聽到你的平安的消息。」
貢戈裡前輩與薩曼莎!是他們聯繫上了浮空城!
弗雷拉只覺得鼻子一酸。
她不想再小心翼翼地說話,她不想再畏畏縮縮地生活。
她不希望她的家人再因她遭到磨難,她不希望她的友人再因她費心奔波。
弗雷拉想要更加……的生活!
站到高處去吧!
她緊了緊拳頭,眼神從未如此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