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紅尾巴的背上,弗雷拉簡直感動得想要對準它那長長的脖子親上一口。
弗雷拉稍微放了點兒心。一路上,雖然紅尾巴爆發出了它的最高速,但她好用的新眼睛告訴了她還有不少像她這樣的新生落在了她的後面。
壺豚也好心情地跳去了紅尾巴的頭上,坐在一堆鮮艷的羽毛當中啾啾啾。
就在弗雷拉以為一切都會這麼順利的時候,卻見前方有一個頭髮短而翹的女孩子站在路中間,正誇張地朝他們揮著手臂。
——沒錯,是朝著他們沒錯。弗雷拉狐疑地目測了雙方之間不太短的距離,再三分辨之後終於確定下來。
看著那姑娘幾乎要把自己整條手臂甩出去的拚命勁兒,弗雷拉拍拍紅尾巴的脖子,讓它減緩了速度。
短髮姑娘一跳一跳著湊了上來,跟著小跑道:「姑娘,姑娘是新生吧?能帶我一程麼我實在沒辦法了驛站遠的要死等我跑過去一定會遲到的苞谷我來出好嗎!」
弗雷拉完全被她悠長的氣息震懾到了。她愣愣地問紅尾巴:「你帶兩個人沒問題麼?」
紅尾巴卡噠了一下嘴,並沒有回頭,而是豎起了腦袋頂上的三根毛茸茸的冠羽。
「是……三個人也沒問題的意思麼?」
左右兩根羽毛軟趴趴地耷拉了下來,中間那根前後擺了擺。
「……」弗雷拉忍住想要親它一口的衝動,拍了拍身後道:「上來吧。」
「好勒姑娘你真是好姑娘謝謝你了!」
很快,弗雷拉就發現了這個新旅伴是個有趣的姑娘……
她的話不少,但卻並沒有讓聽眾感到聒噪。她講話率直,卻帶著一股落落大方的文明味兒,比如說這姑娘毫不客氣地對弗雷拉的眼睛表示了好奇和關心,但卻在同時將重點放在了對弗雷拉耳力與直覺的大力讚賞上。
在得知弗雷拉剛剛成為浮空城的一員時,她也十分誇張卻真摯地表達了歡迎之情:「我倒是出身在浮空城,這座城市有趣的地方多極了,噢,城主大人一定是知道了我強烈想要炫耀的慾望,才把你賜給了我——」她話鋒一轉,正經道:「我老爹告訴我,對於浮空城來說,最珍貴的就是新血。請一定要享受在這兒的生活——我打賭你會愛上這裡的。」
潘多拉學院那比城門還要壯觀的大門,終於到了。
兩人翻身跳下,都將一整包裝有十顆苞谷的袋子全數倒空。
「知識女神在上……」弗雷拉不由感慨。
那門大約十倍於她的身高,三倍於她的厚度——按著她全身最厚的那個位置來算。現在大門是朝裡敞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報到的新生和前來送行的親友。門上,一左一右雕刻著一個十字,左邊的十字上向下纏繞著一支說不出名字的荊棘籐蔓,右邊十字上的則是一隻長形的獸類,並都在十字的尾端,形成了一個箭頭似的標記。
「這是真理之神的勳章。」弗雷拉的新朋友解釋道,同時她友好地伸出手來,「我叫瑪麗白,是個人類。」
弗雷拉愉快地握上了那隻手:「弗雷拉,也是人類。」
「我們真是稀有極了。」瑪麗白似乎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念頭,挽著弗雷拉的手臂就朝裡走去。
「話說右邊門上的那只生物長得有些像你家的阿壺。不過要華麗多了。」瑪麗白指出。
弗雷拉也順著話揶揄了壺豚幾句,把小傢伙氣得啾啾地扯著她的頭髮。
瑪麗白看起來是為了今天的新生報到做足了準備的。她簡單地左右張望了下,就帶著弗雷拉跑去其中一個人群相對稀疏得多的攤位。
「這裡是人類的新生報名點。」瑪麗白解釋道,「因為主職業的種族趨向性還是挺強的,為了分流掉工作量,就按著種族來分點報名——那邊有塊牌子我給你唸唸——『擁有百分五十或以上人類血統者,可在此報名』。」
弗雷拉看著周圍擠擠挨挨的攤位,又看眼前這個,頓時有一種種族凋零的彷徨感。
身為一名純種人類女性,她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壓在她肩頭的那名為「繁衍生息」的大山。
隊伍人少,前進得也快。弗雷拉還沒來得及把自己從胡思亂想的大坑中拔出來,就已經排到了最前面。
坐在那兒登記的是個長得特別儒雅的黑髮青年男子。他衝著弗雷拉笑了笑,反手用食指扣了扣桌子,那桌子微微一扭,便從其中一條特別長的裂縫中吐出了一張表格。
弗雷拉看著這眼熟的場景,嘴角抽了抽。
這桌子和丁奇先生房裡的那張一定是八輩子的親兄弟。
青年男子示意弗雷拉坐下,又突然意識過來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眼睛上蒙著白條兒的盲姑娘,於是友好地出聲提了醒。
弗雷拉順從地坐下了。接下來的詢問倒是中規中矩,無非是名字啊年齡啊主修專業之類,弗雷拉心中很是愧疚地聽了那人將一大長卷的科目名單都念了一遍,終於在最後如釋重負地聽到了「煉金術」三個字。
「呃,煉金術。就是它了。」弗雷拉忙打斷對方。
「煉金術?」那人興味地挑了挑眉,卻也沒有多說,反而鼓勵道:「很了不起的挑戰呢。據說煉金術這門學科神奇極了,就是所涉過於繁雜,我這種自詡不怕苦累的大男人都不敢嘗試。」他刷刷幾下幾筆,將表格拍回裂縫中,又道:「這裡給你先透露個消息。據說有一位十分淵博的煉金大師剛剛應聘了我們潘多拉學院。所以,你算是趕巧了。加油。」
弗雷拉規規矩矩地謝過。
青年男子又拉過一個形狀古怪的小箱子,伸手在裡頭撥弄著:「學生都被要求住宿的喲。如果沒有特別要求的話——」
「她和我住一間。」後面的瑪麗白連忙跳上來聲明道。
見弗雷拉沒有反對的意思,那人也就乾脆地道:「恰好,也只剩最後一間全空著的雙人間了。拿著這個牌子——哎喲別咬,別——聽話我說放開——」他似乎費了挺大的力才將手從箱子中抽了出來,手背上有明顯的一圈兒牙印子。
「箱子今天累壞了,我起碼從它肚子裡掏了幾十次東西,所以脾氣不太好。」他解釋道,一邊將串在一塊兒的小牌子遞了過來,「拿著這個。這是鑰匙。」
弗雷拉不著聲色地向旁邊挪了一小步,稍稍遠離了那個箱子,接過鑰匙道了聲謝。
瑪麗白的眼睛閃亮亮,所以省去了朗讀步驟的她三下兩下便辦好了登記手續。
「我叫杜蘭,人族學聯的會長。」雖然知道弗雷拉看不見,杜蘭還是朝她們分別行了個騎士禮,「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我住在『那個角落』。」
那個角落?弗雷拉正打算問,卻被瑪麗白興沖沖地扯走了。
「來來我們去看看新家——你要問『那個角落』的話,那是學生公寓樓的名字——啊抱歉踩到了您的腳我不是故意的!」
弗雷拉被瑪麗白拉著在人群中穿梭。她遠遠望見前方有個招生攤子,不知道是誰出的創意讓它整個飄在了空中,看樣子似乎是要新生飛上去才給登記。
「啊啊,好漂亮的羽毛。」弗雷拉不禁低聲感歎。壺豚也嘖嘖讚著。
那一堆的新生或親友們,背上都長著並不太厚實,但是翼展十分大的漂亮羽翼。羽翼上的羽毛都比較纖細且長,以各種藍色為主,白色淡粉深灰青綠各自點綴,總之漂亮至極。
「那是塞壬,他們的完全態有些像鷹獸,」瑪麗白解釋道,「他們唱歌可好聽了。就是離不了水,在浮空城整天抱怨皮膚干。第一階面那兒為他們特意建了個大水池子呢。」
「塞壬?」弗雷拉感興趣了,「傳說中長著翅膀的海妖——咦咦,最外面那幾個,那些頭髮和羽毛一樣五顏六色的傢伙也是麼?」
「他們?」瑪麗白不屑地哼了一聲,「想裝塞壬的鷹獸小屁孩罷了。那顏色全是染的,一盆水潑上去就是一地的花花綠綠。」
弗雷拉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個大約五六歲模樣的小塞壬努力撲喇著翅膀,那頻率簡直能趕上蜜蜂,卻還是半途無力,一屁股跌了下去,於是大哭。
「哎喲,哎喲。」弗雷拉心疼了,「這麼小的孩子也來潘多拉學院麼?」
「……在這之前,」瑪麗白頭也不回地繼續在人海中穿梭著,「解釋一下你神氣的眼睛怎麼樣?」
弗雷拉腳下一個踉蹌,卻見瑪麗白衝她瀟灑地揮了揮手,示意以後再說。
弗雷拉心下忐忑,剩下的路途中一語不發。瑪麗白卻跟沒事兒似的,遇見了有意思的事情一樣會主動解釋來聽。
瑪麗白拿出門牌看了看,指著右邊一座基地巨大、有著五個高低錯落的尖頂的建築道:「在這兒。」
兩人一邊沿著螺旋向上、坡度還有點兒陡的扶梯慢慢爬著,一邊打量著扶梯外的凹槽中生長旺盛的各種植物。
……怎麼都是一副食肉的模樣。弗雷拉把原本扶著扶手的胳膊撤了回來。
走到一個圓形的石頭拱門面前,瑪麗白又掏出了那塊門牌。
「門牌門牌,告訴我世界上最美的屋子在哪兒?」
「……」
瑪麗白手上的門牌突然用力地扭了扭,聲音尖銳地叫道:「在『蛋餅』九層的二號房!」
弗雷拉利落地把下巴收了回去,跟著瑪麗白來到了她們未來的家——世界上最美的屋子——「蛋餅」樓九層二號房。
帶著門牌靠近,門自然便打開了。
弗雷拉不得不承認這屋子簡直棒極了。一進去就是兩張顯眼的高腳床,上面堆疊著起碼四層被子;看起來足有一塊大蛋糕厚、還帶著熏木味道的米色毛毯鋪滿了整個地板;對牆用淡青色磚塊砌起的壁爐正旺盛地燃燒著,彷彿一直有人使用似的。
幾個獨腳鷹爪的雕花木櫃沉默地站在角落,就像莊重的騎士。屋子的最裡端連著一個半圓外展的小陽台,用佈滿節眼的木板鋪就,上面還有一個矮矮的茶几,造型很有趣,茶几周圍散落著幾張被做成橙子模樣的小凳子。
門邊奇怪地擺放著一個中等大小的水缸子,裡頭盛滿了紫紅色的液體。弗雷拉正在疑惑,就見瑪麗白將門牌噗通扔了進去,那門牌一觸水,就扭動著身板和玉似的游了起來,一副很愜意的模樣。
「扔進去。門牌其實是魔法師封魂豢養的魔法生物,它需要補充魔力。」瑪麗白說,「我帶了些茶點。一會兒泡一壺紅茶,我們好好聊聊你的眼睛。」
瑪麗白衝著弗雷拉狡黠地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