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大家朝殿堂深處走去。弗雷拉粗略一張望,發現這一屆的新生也並沒有很多,粗粗望去其實不到兩百人,和她之前聽說的幾千人一個年級的學校差距甚大。
見許多人都就地坐下了,弗雷拉和瑪麗白也尋了個不怎麼被擋住的位子,順勢坐了下來。
新生們的目光匯聚在從大約三人高的牆中平直伸出來的高台上。那兒站著一個約莫看著很嚴謹的中年人。銀白色的頭髮平整地向後梳起,露出那人高高的眉骨;而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也被打理得左右完全對稱。
「歡迎。」那人整了整領帶,微微欠身後開口道:「我是潘多拉學院的管事,你們可以直接稱呼我為管事先生。」
「潘多拉學院沿承了浮空城的慣例,珍惜新血。我們萬分榮幸於各位的到來,也衷心地期望各位能夠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真理。」
「無論何時,請記住,從今天開始,潘多拉學院與浮空城將成為你們最堅實的後盾。」
管事先生的聲音十分平板,卻並不讓人感覺枯燥,反而隱隱有著一股煽動力在裡頭。下面已經有不少新生揮著拳頭歡呼鼓掌了。
管事先生再次行了個標準禮,退開一步側身道:「我們的校長,偉大的瑪爾多卡禁咒大魔導,有些話想要對新血們說。有請。」
……
管事先生身後的門依舊緊閉。
下面微微開始有躁動聲。瑪麗白嘟囔著:「人呢?」
管事先生也有些支撐不住,他向新生們道了個歉,回身拉開門走了進去。
「校長先生,學生們……」
「你說什麼水鏡壞掉了!那現在和我通話的是什麼!」
「校長先生……」
「噢該死的,你說什麼?天吶現在我相信它確實是壞了——管事先生有事嗎?」
「抱歉,校長先生,但是外面的新生們還在等著您……」
「噢不,不,我把這件事兒給忘了。真理之神在上,我甚至還沒有刷牙……不這話不是跟你說,老傢伙!挪開你那張滿是斑點的老臉,我現在要去見見我可愛的新血們!」
「=口=」弗雷拉。
「=口=」瑪麗白。
潘多拉學院的校長,傳說中馬上可以成聖的禁咒大魔導瑪爾多卡先生,腆著肚子匆匆地從門中擠了出來。
「大家好,大家好。」瑪爾多卡揉了揉紅紅的圓鼻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都怪那該死的老傢伙和不經用的水鏡……不不這不重要,沒有什麼比見到你們一張張年輕的小臉蛋兒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祝你們在潘多拉學院過得愉快。」
「真是毫無可聽之處的發言。」瑪爾多卡校長的口袋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譏誚的聲音。
「噢你這不討喜的老不死,」校長先生立刻跳了起來,從兜裡拽出一面破破爛爛的水鏡,「這都是我家可愛的學生們——我家!不關你的事兒——一點兒也不!」
新生們在下面目瞪口呆地看著。
管事先生一把奪過正在承受著校長之咆哮的水鏡,不容辯駁地藏在了身後,正色道:「校長先生,請致辭。還有三十分鐘的時間。」
「三十分鐘?」校長大驚,「我就算把最長的禁咒都念完也用不到三十分鐘!」
……不要念禁咒啊校長!弗雷拉只覺得逃跑的慾望漸漸變得無法抑制。
「為什麼時間變長了?——噢是的它絕對變長了,」校長不依不饒地道,「去年只有十分鐘!欺負記性不好的老人家,這一點不對!」
管事先生耐著性子道:「這是城主府的一致決定。請致辭,還有三十分鐘,開課的鐘聲才會響起。」
「那幾個不省心的後輩,總是欺負老人家。」瑪爾多卡十分不滿,「什麼見鬼的三十分鐘,現在就響,我說我要它現在就響。」
說罷一揮手,弗雷拉眼尖地瞧見了有一道光穿過穹頂直衝而去,接著,眾人耳邊就響起了沉沉的鐘聲。
「……」
瑪爾多卡校長已經從管事先生的手中輕鬆地奪回了水鏡,繼續同水鏡裡的那人咆哮著走回去了。管事先生看起來情緒不是很好,他摁了摁額頭,說:「真是抱歉……那麼還是請大家去上課吧。第一節是新生必修,教室門上掛著名單,請各位找到自己的名字後,進入相應的教室。」
於是新生們又渾渾噩噩地走出了真理的殿堂。
愛記仇且小心眼的夏邇,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斯普蘭多,完全就表現得像個反派的菲奧,神秘的丁奇夫婦,還有這個不是很靠譜的禁咒大魔導校長……
弗雷拉突然覺得,浮空城能夠這麼順當地興旺起來,一定是有什麼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真是莫測的一座城。弗雷拉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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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者大部隊來到了主教學樓的第二層,弗雷拉順利地在一間教室門上的浮雕中找到了自己和瑪麗白的名字。
兩人走了進去,發現大家差不多都到了。見地上還空著幾個彩色繩結系成的墊子,就挑了挨在一起的兩個坐了下來。
直到最後一個彩色墊子都坐上了新生,門也許久不曾發出吱呀的聲音,也不見有老師出現。
新生們開始竊竊私語。有幾個外向的已經圍成了一團,聲音不小地討論著這幾天看到的新鮮事。
終於,門再次被推開。
「真是抱歉——」負責人族新生報名的學聯會長杜蘭,匆匆地走了進來:「我不知道今天會這麼早開課。」
他逕自走去最前面的、稍微大一些的墊子上坐下,任大家打量個高興,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說到:「我是杜蘭,人類,今年五年級,主修騎士方向。」
「咦咦聽到了嗎他說騎士——」
「畢業生啊……」
「所以你是我們的老師嗎?」
新生們看著杜蘭一副溫和的樣子,也紛紛大著膽子開口道。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會是我的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學生。」杜蘭微笑道,「這也是潘多拉學院的傳統,由畢業生來給新血們上第一年的必修課。」
「杜蘭老師你要教我們什麼?騎士精神嗎?」一位粉紅色卷髮的女生舉手問道。
「直接稱呼名字就可以。我負責——」杜蘭笑容不變,「給你們洗腦。」
下面頓時炸開了鍋。弗雷拉與瑪麗白對視了一眼,瑪麗白突然臉色大變地抬手,迅速將舍友的腦袋扭了回去,並順勢咬牙提醒道:「你是個瞎子!」
見新生們討論得差不多了,杜蘭才微微抬手,將嗡嗡聲壓了下去:「就和大陸上那些學院的思想政治課一樣,這麼說大家能明白麼?」
新生們看起來都有些沮喪。誰都不喜歡坐在教室裡聽著老師長篇大論歌功頌德,就算這個教室很舒適、這個老師很俊俏,也一樣不行。
杜蘭卻神色自若地站了起來:「走吧,新血們。我們抓緊時間,開始第一課。」
「要換教室麼?」
「啊啊不知道……」
新生們嘰裡咕嚕著,卻也跟在杜蘭後面魚貫走出。
這一走,就走到了學院中的巨翅翁驛站。弗雷拉急忙將又炸了一身毛的壺豚胡亂捲了一卷塞進兜裡,並低聲威脅了一句「敢打架就把你送給刺鳥」,隨後緊張兮兮地看著不安地刨著地面的巨翅翁。
「上來吧。碎鱗我付。」杜蘭掃了弗雷拉一眼,牽住巨翅翁,示意大家上去。
弗雷拉數了數。站在巨翅翁背上的他們這一班,總共有十八個人。
杜蘭最後跳上來。他拍拍巨翅翁後頸立起的扁羽道:「右側莖,第一附島。麻煩從城外繞行過去。」
巨翅翁長嘯了一聲,平穩地起飛了。
「杜蘭,我們要去哪裡上課?」粉紅色頭髮的女孩兒再次發文。
「去浮空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能讓我們愛上的角落。」杜蘭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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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翅翁展翼,掠過了浮空城主島。
「這裡有從浮空城出生的新生麼?」杜蘭隨意問道,「就算是從浮空城出生的新生,也應該並沒有來過這裡。」
「倒是還真沒來過。」瑪麗白嘟囔著。
而包括弗雷拉在內的其他人,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下面是零星幾個小型的浮空島嶼,從這個高度,可以一覽島嶼上討人喜歡的連綿綠色。起伏平緩而圓滑的丘陵,上面移動著的食草獸類,還有——
「天吶,你們看,這是湖!」
每個島上都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在今天棒極了的陽光下,簡直就像一塊無價的水晶。以湖泊為中心,蜿蜒出了大大小小的水系,一直延伸至島嶼的邊緣,然後呈瀑布狀垂下,匯聚到了邊陲之地地面的大湖中。
「原來浮空城是建在湖上的……」一片驚呼中,弗雷拉低聲喃喃道。
「啊啊,我也是只聽我父親說過。之前邊陲之地凶獸肆虐,我可從來沒有去過浮空城意外的地方。」瑪麗白也不由讚歎。
「居然有湖!你們說這裡的水是從哪兒來的?」一邊的新生們還在嘰嘰喳喳。
「這是右側莖的附島區,」杜蘭及時地解釋道,「有七座附島。加上左側莖的四座,一共有十一座附島,都作畜牧種植之用。」他好笑地望著咋咋呼呼的新生們:「你們怎麼都不想想,平時餐桌上鬆鬆軟軟的麵包,難道是魔獸肚子裡掉出來的麼。」
「啊啊……這裡真美……」
這是新生們共同的感受。巨翅翁飛得緩慢而平穩,眾人紛紛趴去邊緣的扶手上,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貪婪地望著下面。
「湖水是從島體中間流出的。每一個島的核心,除了被灌注了奇跡一般的漂浮陣法,還附帶有中等大小的轉移陣,與地心湖中的母陣合力作用,將水源轉移至島心,再輸送出來。」
耳邊是杜蘭不疾不徐的解釋,弗雷拉望著在陽光下簡直稱得上刺眼的瀑布,完全說不出話來。
哥哥……刺鳥……快回來,錯過了這種風景,以後後悔也沒有用的喲。
「來,我們下去看看。」杜蘭對新生們的反應早有準備。他笑著拍拍巨翅翁,示意它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