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道入口處並不很深。弗雷拉與亞力克一落地,便一瞬不停地向著前方唯一延伸開來的通道疾行。
剛才上方的喧囂聲他們都聽到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有拿著神聖之矛的聖騎士從後方追上。——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前方。
在不知道光明神殿的底細之前,弗雷拉覺得解釋或者坐以待斃都不是個好方法,他們該努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
首先,他們需要找到他們失落的同伴。
這個願望很快就得到了滿足。這個地道並不複雜,也沒有過多用來迷惑來客的岔道,於是在弗雷拉的眼睛和壺豚的指路能力下,兩人很快找到了正來回轉悠的瑪麗白。
「弗雷拉?亞力克?」聽到聲音,瑪麗白反應很快地出聲試探。
「是我們。」弗雷拉答。
「你給我們惹了大麻煩。」亞力克毫不客氣的說明了情況,「光明教會已經察覺了,一會兒就會有大把大把的追兵進來。現在好好想想要怎麼解釋你的一時失足,好讓我們不要被當做異端來審判。」
瑪麗白卻沒有理會:「杜蘭,杜蘭真的來過這兒!」
弗雷拉看得見,好友正在激動地揮舞著手上類似卡片一樣的東西。
「瞧,這是迷迭茶屋的白銀積分卡!雖然我看不到上面的會員號,但我能確定這就是我的那一張!」
弗雷拉知道,這些年瑪麗白常常約杜蘭一起,在空閒時間去各個小店打發慵懶的下午時間。而迷迭茶屋算是他們的常聚地,這張白銀積分卡很久之前就一直保管在杜蘭那兒。
看著那張被不斷揮舞著的、有些髒兮兮的卡片,弗雷拉並沒有分享到好友的喜悅。她只覺得杜蘭失蹤的事情愈發詭異起來——她想不出什麼理由可以讓人在失蹤的時候還不忘在這個地道的小角落特別丟下一張積分卡。若是杜蘭自己摸索到了這裡,那麼他獨自前來的動機就讓人充滿疑慮;如果他是被劫持的,那麼有實力劫持他的人不會允許他這麼堂而皇之地留下一張小卡片。
亞力克在一旁默默不語。弗雷拉看著他臉上有些落寞的神情,不禁在心裡感歎一聲。
「無論怎樣,我們必須向前,然後想辦法出去。」弗雷拉拍了拍瑪麗白的肩膀,率先向前走去,「上面的追兵很快就要來了,我不希望最後還要驚動浮空城來把我們領回去。」
剛下來的時候,弗雷拉便眼尖地在入口看到了一個風系魔法陣,這應該是地道保持空氣暢通的緣故。但不知為何,這個地道總是給她一種已經許久不曾被使用的感覺。
三人並沒有在行進中碰上什麼機關,彷彿這真的就只是個普通的地道一般。弗雷拉注意到地道的兩端不時會出現切割得很平整、有些還考究地鋪上了光面石塊的凹洞,想來原先應該是存放什麼東西用的,只不過早已被搬空。
突然,弗雷拉感到肩膀上壺豚的小爪子一緊。幾乎同時,亞力克一邊猛然提速,一邊壓低聲音道:「他們來了。」
下一刻,弗雷拉也聽到了後方傳來的整齊的腳步聲。
三人急急地拐過一個彎,前方卻不碰巧地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岔道。令人驚訝的是,兩個岔道的石壁上都安插了魔法火把,接下來的路終於可以不用在黑暗中進行了。
「哪一邊?」弗雷拉轉回身望著瑪麗白。
「……左邊。」
弗雷拉垂了垂眼睛,卻是配合地朝左邊的洞穴掠去。她沒有忽略好友猶豫地瞟向右邊洞口的眼神。
他們應該是被當做入侵者對待了,弗雷拉有些頭痛地想,而她沒有預料錯的話,他們正在行進的這條路,也並不是通往外界、能夠讓他們順利逃生的路……
弗雷拉突然將壺豚朝瑪麗白拋去:「阿壺,拜託你了。」
「好的啾。」
瑪麗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聽見後方傳來的破空聲。
面對絲毫沒有合作跡象的陌生入侵者,聖騎士們終於開始了攻擊。弗雷拉與亞力克憑藉著出色的感知避開了後方氣勢洶洶的輕矛和割裂魔法,而有壺豚提醒相助的瑪麗白雖然狼狽一些,也總算是安然無恙。
這場追逐並不是長時間的拉鋸戰。後方的聖騎士們雖然沒有坐上強健的坐騎,但他們顯然被加持了某種強力的加速魔法,腳程極快。而真正不妙的還在後面——
「前面有人!」亞力克有些焦躁地低吼。
……被包抄了。這就是客場劣勢什麼的。弗雷拉腹誹了一句,毫不客氣地轉手直接扔出一罐子油膏。
後方如她所願地響起了撲通撲通的滑到聲。
然後,她一手一個拉著同伴們,往右手邊的石壁就這麼直挺挺地撞了過去。
「喂,你……」亞力克厲著一雙眼一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
弗雷拉此時卻顧不上回答同伴的疑慮,她速度極快地輕擊著地面上的傳送陣,半晌之後她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啊啊,果然已經不能用了。」
抬手止住亞力克與瑪麗白的發問,她直截了當說道:「是的,走進這個岔口以來我起碼看到了幾十個這樣的傳送陣——我不知道它們通往哪裡,但現在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弗雷拉朝著外面努了努嘴,解下腰間的布兜扔給兩人,手上已經不停地開始處理著煉金材料:「還好,這算是我的老本行了。裡面都是殺傷性的玩意兒,幫我撐一會兒,隨便扔,它們不太貴。」
「嘿,放心吧。」
外面的戰鬥已經開始。而在這個被施加了幻視結界的空間裡,弗雷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瞳孔中出現了兩個微小的光斑。
……好極了。只一眼,她就將空氣中的元素痕跡記下了——感謝這個陣法並不太複雜,但有些麻煩的是這個傳送陣似乎需要特殊頻率的人工啟動晶石。
傳送陣是一種同時使用了魔法陣與煉金陣專用符號的陣法,弗雷拉並不知道它確切的起源,但毫無疑問,發明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天才。這些年來在角婆婆的高壓教育下,弗雷拉近乎奇跡一般地將煉金陣和魔法陣的分解紋樣全部背下了——起碼能被找到且被定義的紋樣她是全部背下了。隨著手上傳送陣模型的一點點建立,弗雷拉心裡倒是有底了一些。魔法加護紋樣、時空絮亂抵禦紋樣、清心紋樣……她很確定,這個給被傳送者附加了眾多正面效果的傳送陣,絕不會通往太糟的地方。
模型的搭建對於弗雷拉而言已經是小菜一碟。同時,她有些心疼地拿出一罐液態壓縮元素力,動作熟練地將模型灌裝完畢並結合。
一切大致就緒,啊,不,最麻煩的正要開始。弗雷拉沒有分心於外面的戰況,只是仔細地從隨身藏品中挑揀出了一顆龍骨石——因為它足夠堅硬。先是三下兩下將它削成了吻合鑲嵌凹槽的大小,接著,弗雷拉將它摁在了眉心,好用最短的距離來節約精神力的消耗。
她閉上眼,嘗試著用精神包裹住那塊龍骨石。
第一次真正地體會到這種源自靈魂的力量,是在菲奧的射擊課堂上。當她準確地順應精神的指引,將匕首奇跡般地擲去鳥兒必將飛過的軌跡上並理所當然地貫穿了它的胸腔時,弗雷拉感覺到了一種帶著毛骨悚然的興奮感。
她至今不能夠很好地詮釋那股力量,卻十分地清楚它的重要性。投擲的命中率、煉金的精準性、知識的掌控能力甚至於全面的思考角度都依賴於這種神奇的、源自靈魂的力量。上古煉金一脈失傳許久,筆記與典籍被部分保存了下來,真正流失嚴重的是那些奇巧的煉金輔助工具。在失去這些工具的情況下,單憑人類的手速,一些複雜的煉金是絕對無法完成的。弗雷拉自從確認了自己的魔脈的的確確就是個擺設之後,她便開始使用最嚴苛的「枯竭鍛煉法」,幾年如一日地在各種煉金實驗中不遺餘力地鍛煉她的精神力。
精靈們和決意走控場路線的人類法師也十分注重與精神力的鍛煉,但他們往往進行著精神精煉——即盡可能地增加精神的密度,這樣做不但能夠增加對魔法的掌控度,也能很好地抵禦反噬與敵方的精神衝擊。
但弗雷拉沒有照做。她只是在一次次的煉金中將精神力完全耗空,等待它盈滿後,再耗空,再盈滿。她在無限制地累積著自己的精神力量,原因很簡單——在煉金、體術與投擲技巧的三座大山下,她沒可能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精煉精神力。
多也有多的好處。比如現在,弗雷拉的精神力輕鬆地完全包裹著龍骨石,並另外分出無數股細小的力量,以不同的速度和切入時間反覆的推搡著龍骨石內的游離元素。
弗雷拉並沒有聽到同伴的催促,但她卻能感覺到瑪麗白與亞力克正在被逐漸逼向這裡。
要快,要更快。
這像是一場毫無頭緒的密碼破譯,大量的實驗是唯一的資本,而己方的性命則是唯一的賭注!
瑪麗白的腳後跟已經踏入了結界。弗雷拉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序亂。
心下一橫,她再次輸出了大量精神力,一邊以一種剛剛摸索到的奇特頻率整個震盪著龍骨石內的元素,一邊萬分留心地觀察著傳送陣的反應。
已經有元素箭飛射進來,卻被壺豚敏捷地一口咬住。
瑪麗白有些狼狽地險險躲過迎頭的一擊,上臂卻被狠狠地掛了一劍。亞力克看起來好些,但身上的細小傷口也不下十處。
戰況危急,可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詢問或催促傳送陣前的同伴——這是一種生死與共的信任感。
而這份信任顯然並沒有被辜負。
「進來!」
聽到召喚的兩人飛快地閃進幻視結界內,在弗雷拉的指引下鑽入發著熒熒藍光的傳送陣,消失不見。
反手將壺豚也順帶推了進去,弗雷拉迅速抖出一卷附有初級元素屏障的魔法卷軸。
它抵擋不了太多時間。但這對弗雷拉來說已經夠了。
她靈巧地鑽進傳送陣,順手在底座上掛上了四個橙子模樣的玩意兒。
一個呼吸之後,聖騎士們怒吼著打破了元素屏障,卻被迎面而來的洶洶熱浪掀翻在地。
幻視結界內,只剩下一地黑乎乎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