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浮空城危在旦夕

深夜,風暴城的傳送平台明顯比帝都冷清得多。幾人匯合之後,不敢過多逗留,弗雷拉和迪力貢獻了幾個煉金小玩意兒吸引開了城守的注意力,幾人迅速地翻離了高高的城牆,在週遭的森林中行進了一段路,選了個植被相對稀少的平地燃起了篝火。

弗雷拉隨便找了個借口把亞力克和迪力打發走了,自己坐去了瑪麗白的身邊。

不等弗雷拉斟酌好詞彙開口,瑪麗白就率先拿出了她的小本子:「這是敏托裡爾的手札,偉大的祖先敏托裡爾占星師在預感到生命快要終結時,拜託她的好友一起,將自己的靈魂分割成了均等的兩塊,以器靈灌注的方式灌注進了她的兩本手札中。這兩本手札通常一本放在本家,另一本放在出外遊歷的傳承者身上,在本家時刻掌握遊子安危的同時,遊子也可以用手札傳達面臨的困境,尋求家人的援助。」

說著,瑪麗白劃破了自己的指尖,讓血液滴在手札封面的六芒星凹孔中:「我找了個借口把本子放去杜蘭那兒——好吧也不是借口,我確實聯絡不上浮空城的家人了。以杜蘭的謹慎,這種有聯絡功用的東西在沒弄清楚之前,他一定不會允許它消失在危險的視線之外……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弗雷拉瞄了眼好友的側面,瑪麗白的臉色明顯有些蒼白,說話的時候肌肉也是僵硬的。

敏托裡爾的手札自己翻開了,中間有兩頁邊角磨損得相當厲害的紙頁詭異地豎直著,相互之間形成了一個挺小的角度,中間微微發起螢光來。很快,有紙頁翻捲的聲音從其中傳來。

「哥,父親讓你過去。」敲門聲之後,響起的是肖恩的聲音。

「我知道了,謝謝。」這是杜蘭的聲音。

接著就是一連串兒的腳步聲和侍者的問候聲。

又一陣敲門聲響起,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喚杜蘭進去。

「父親。」

沒有回話。這邊只聽得見紙頁翻捲和茶杯磕上桌面的聲音。

「那個婚禮,你是當真的?」

「我必須將浮空城那幾人留在帝都,父親。」杜蘭這樣回答。

又是良久的沉默。

好半天,在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後,杜蘭的父親開口了:「你剛過十五歲,就主動提出要領了那個任務,自請前往浮空城。雖然你有個不怎麼上檯面的母親,但我始終覺得你的身體裡流的的確是我鉑金家的血。這麼多年過去,你果然如我所料,很好地完成了任務——現在,你準備屈從於當年為了不招懷疑而植入你靈魂的虛假人格,而放棄帝都鉑金家族的身份麼!」

「您在說笑呢,父親。」杜蘭接話接得很快,「虛假和真實,在我當初自薦接受間諜任務、接受那個虛假的人格和記憶的時候,我就時刻提醒自己必須分清——我能夠毫不謙虛地肯定在這一點上我做得很好。」

傳來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和腳步聲,看來是鉑金家家主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和肖恩同佐羅親王家走得近,但不要忘了鉑金家從不站隊的立場。你可以感激佐羅將你從奴隸區領出的恩情,不要讓我再聽到你私自妄為去慫恿肖恩的事情!舒臘爾親王那邊我們還得罪不起!」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威懾,「你可以娶那個女人,但婚禮之後你就自立出去吧。」

杜蘭答應了,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浮空城是一塊誘人的蛋糕,」鉑金家主最後警告道,「在搶食之前要掂量掂量自己。」

「這一段我聽過了。」瑪麗白面無表情地說,「來聽聽他們今天上午討論了什麼。」

瑪麗白低聲念了一段,食指彎曲,敲了敲書頁。

於是邊角泛白的書頁又顫巍巍地翻了一翻。

前面照例是無關緊要的寒暄與落座聲。

「怎麼樣,什麼時候出兵?」這是肖恩的聲音。

「父親已經從風暴城發來訊息,說是已經收到了國王的詔令。」福克斯?佐羅說,「他們正在加緊集結軍隊並招攬一些閒散的傭兵。各大城市的城主應當都收到了詔令,父親說國王陛下這次開出了豐厚的報酬,不僅是減免賦稅和加官進爵,據說在浮空城得到的一切都可以直接據為己有,不必上報,但不允許二次爭搶。這會讓所有人都蠢蠢欲動的,我們要加緊步伐了。」

「我也想去!表哥,讓我和你們風暴城的部隊一起唄。」

「你好好呆著。」杜蘭的聲音響起,「有秘傳,精靈族那邊大事已了,幾個禁咒大魔導全都在加急趕往浮空城——浮空城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拿下的。」

「讓肖恩去混些軍功也沒什麼不好,」福克斯提出了相反的意見,「我倒是建議你們一起。杜蘭你雖然有功勳在,但那事情畢竟是見不得光的,你們就跟著風暴城的部隊走,等前面打得差不多了再上去接些功勳,這能幫你們在圈子裡穩上一段時間。」

肖恩大力贊同,杜蘭卻不說話。

福克斯繼續勸說道:「不少貴族子弟都已經出發了,你們還不趕緊跟上,就等於是落在他們後頭了。況且杜蘭你又堅持娶了那個浮空城的女人,已經不少人等著抓你的把柄了。」

「……好,我去。不過肖恩只能待在後方。」杜蘭同意了。

「儘管放心。現在毗鄰邊陲之地的幾大貴族估計已經開拔了,更不要說駐紮在祖瑪要塞的費馬爾將軍了。前鋒輪不到我們來。」福克斯道,「明天你一完婚,後天我們就出發——帶上那個天眼。」

「你知道的,福克斯,舒臘爾家的林波兒已經把弗雷拉的事情捅給了異人團,異人團對天眼的期待度可不會比佐羅家少,他們也同樣等待了足夠久的時間了。」伴隨著杜蘭聲音的,是慢條斯理的、指節叩擊在木質桌面的輕響。

「你們太緊張了,表哥。在我看來那個說法壓根不靠譜……」

「這是父親的意思。」福克斯打斷了肖恩的嘮叨,「舒臘爾家那邊我會出面解決,我只要天眼。」

「……好。」

接著又是一陣無關緊要的寒暄,瑪麗白又低聲念了什麼,將傷口尚未癒合的食指微微撕開,滴了一滴血在豎直著的兩紙書頁之間,於是敏托裡爾的手札很快散去了螢光,並緩慢地合上,又恢復成了平時灰撲撲的樣子。

兩人對望。弗雷拉發現瑪麗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她也同時在好友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

制服精靈一族的、傳說中為皇室效力的十幾位禁咒大魔導,整個紅方帝國傾瀉而出的兵力,還有為了佣金而集結的大量傭兵們!

瑪麗白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幸好,幸好我堅持住了……噢,親愛的,那些甜蜜的假象真是讓人流連忘返……這該死的圖謀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瑪麗白……」

「不必這樣瞧著我。」瑪麗白強打精神推了弗雷拉一把,「這段時間,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我是真的過得開心的。雖然最後的奇跡還是沒有出現,他,他……」

「就像他說的那樣——真實和虛假,他一直是分得清的,這麼說來他也沒做錯。而我也沒什麼好懊惱的,畢竟我看上的只是個虛假的、被強硬灌注進去的人格。」瑪麗白用力揉了一把臉,看著弗雷拉道:「不管怎麼說,世界上多得是比愛情重要的東西,是吧?」

弗雷拉看著朝夕共處四年的好友。她在篝火映照下的眼睛還是蒙了一層水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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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了好久的壺豚正使出渾身繫數逗瑪麗白開心,被打發去勘察地形的亞力克和迪力就回來了。

弗雷拉毫無隱瞞地將現狀說了出來,並認真轉向迪力勸道:「我們需要趕回浮空城,你卻應該離開。你說得或許沒錯,帝國在對所有的異族勢力進行大清剿。但跟著我們並不能夠幫你尋找到打敗帝國的方法,我不希望你或者遠古遺民一脈被早早地捲了進來。」

對於幫助她奠定堅實煉金基礎的遠古遺民們,她還是感激的。

迪力也知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他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浮空城,呃,遭遇的事情告訴族人麼?」迪力問。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弗雷拉苦笑,「再過幾天,浮空城這塊大蛋糕的甜香就該傳遍整個帝國了。」

「但你們這時候回去也幫不上什麼忙,或許還會添亂。」迪力尖銳地指出,「瞧,你們的老師和父母都在千方百計地阻擋你們。」

「小屁孩子懂什麼,」亞力克黑著臉,把迪力的腦袋卡在兩臂之間用力地磨蹭著,「你的布爾村即將被大卸八塊了,我讓你跑得遠遠的別被波及,你聽我的麼?」

「當然不!」迪力用力掙扎著,「那可是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姐姐在浮空城待了二十幾年了。」瑪麗白接口。

弗雷拉笑著看著三人打鬧,並沒有接話,只是抱住壺豚蹭了蹭。

雖說她來到浮空城至今,只有短短五年時間,但那座奇跡之城承載著的,是她的新生。

當初她陰差陽錯來到浮空城,失去了兄長,失去了同伴,一無所有;現在,她得到了一身讓她稍微有些底氣的技藝,認識了這麼多優秀的新同伴,復活了兄長,刺鳥的狀況雖然令人憂心,卻也總算是活著的。

弗雷拉知道,瑪麗白和亞力克也知道,前往浮空城並不是個絕對明智的選擇。他們應當乖乖接受父母和導師的善意,避得遠遠的以求保全自身。通往浮空城的道路一定艱難極了,他們是否當真能夠順利抵達,目前還是個未知數。

就像飛蛾撲火。

可是,那座正被貪慾籠罩著的、岌岌可危的城池是他們的家!

是家啊。

三個年輕人賭上了他們的一切,前途、愛情還有生命,在試圖完成一場至關重要的守護。

不知道是誰先伸出了手,六隻手交替著疊起,在篝火搖曳下忽明忽暗,卻昭示了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

「為了浮空城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