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雙方的開戰對於浮空城而言,絕對是個好大於壞的消息。這不僅進一步地分散了佐羅家和水神殿對於浮空城的注意力,更讓盤桓在各地的火與金分店好好地發了一把戰爭財。弗雷拉貢獻了很多配方的、現在由貢戈裡祖孫倆掌管著的煉金部生意更是出奇的好。人類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接受新產品——尤其是好用的新產品。光光是供給雙方主力部隊的煉金藥劑就能讓煉金部的業績一片光彩,更別提還有許多直面傭兵的銷售利得。
另外,在亂世之中,許多原先被大小傭兵團和各個領主佔據的原料採集點都紛紛空了出來,無人顧及。分部在帝國各地的的火與金聯鎖系統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貪婪地網羅著一切或許能夠用得到的材料,源源不斷地往浮空城運送,徹底解決了浮空城物資緊缺的難題。
但浮空城城民們同時也加倍地感到了時間的緊迫。南北雙方打得兩敗俱傷,這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在力氣耗盡之後他們是選擇暫時歇戰還是握手言和,浮空城都是安全的。
偏偏,從不斷傳來的實時戰報看來,水神殿一方,明顯略勝一籌。
這其實也在眾人的預料之中。佐羅家再如何屯兵,不過是一家親王罷了。而水神殿一方相當於接管了光輝皇室的核心力量,況且,他們的背後還有著舒臘爾親王的力量——只此一家,或許就足夠與佐羅家抗衡了。
若是水神殿一方繼續保持著這個勢頭,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順利北上,吞併掌握在佐羅家手中的帝國領土。
而之後……
自兩年前南北雙方開戰以來,管事先生推出的營養餐和弗雷拉研製的睡眠修護藥劑就一直牢牢佔據著暢銷物品排行榜的頭兩名,將第三名甩得要多遠有多遠。營養餐保證了充足而全面的營養,在管事先生的努力之下,口味不斷推陳出新,完全成為了浮空城的制式套餐;在入睡前服下睡眠修護藥劑,就一定能獲得五個小時的絕對深度睡眠,並在下一次入睡之前保持一個十分良好的精神狀況。
新加入的精靈們和塞壬們著實給浮空城的人力資源注入了強大的新血。在大家一致的、不眠不休的勞作之下,新浮空城的三座主島的大框架居然在短短兩年時間,完全成型!
中心島的法師塔由夏邇和斯普蘭多合力建成的,看著夏邇源源不斷地從他的空間中掏出各種足夠讓所有法師雙眼泛綠的高純度晶石和各色神奇的魔法物品,弗雷拉總算明白了菲奧所說的「夏邇曾經洗劫過很多很多的遺跡」的含義。
教學島的潘多拉學院甚至已經開課。偉大的精神們被重新安放在了能夠為它們提供足夠精神力量的地下,繼續為潘多拉學院的新血們指引著未來的方向。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學生們失去了他們鍾愛的瑪爾多卡校長。
最幸福的則是原先分佈在幾個附島上的地精們。水源轉換陣一落成,丁奇先生就以一己之力來回幾趟,將周圍一些造型溫和有致的小山包們整個扭下,輔以大片大片的草皮和一群群咩咩哞哞叫著的大黑羊小花牛們,地精們便可以愉快地將自己的半帳篷式包子屋壘摞上去,開始他們最愛的種田放牧生活了。
原本橫隔在龍族埋骨之地與大海之間的山脈被全數清開,弧度合適的便成為浮島,不合適的便用來加固海堤。原本埋藏在山體之下的,大大小小的淡水湖泊,現在徹底暴露在了陽光之中,清澈而閃耀,像是最上等的水晶。它們或匯聚或分離,形成了一張瑰麗的織網,最終全數匯入湛藍色的海域。
新的浮空城主島,正是漂浮在這些湖泊網上,直面大海。主島的三分之一延伸出海面,潘多拉學院所在的教學島完全置身於蒼藍色的天地之間,而主要居住著地精和矮人的生產島則是完全安置在陸地。的上方——他們都不怎麼喜歡這種苦鹹苦鹹的水。
弗雷拉不時看到有頑皮的小塞壬直接從浮空城主島上跳下,收起翅膀在迅猛的滑翔之後直入海面。
當外界戰火紛飛的時候,浮空城居民在這個幾乎是於世隔絕的地方度過了奮進,充實而安逸的兩年。
「鏘!」
一陣刺耳的擊打聲之後,丁克再也握不住左手中的短劍,只能不甘地讓它打著旋兒向外飛出,狠狠地釘在了膠狀的牆壁上。而趁著他這麼一踉蹌,另一股巧力已然整個壓上了他的背部,將他的右臂整個綁縛住。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手中僅剩的短劍已經赫然橫到了他的咽喉上。
「好吧好吧,我認輸。」丁克小弟垂頭喪氣地討饒。
「別灰心,」弗雷拉鬆手,安撫地拍了拍眼前高挑少年的肩膀,「你進步得挺厲害的。」
「一點兒用都沒有,我們的差距還是在拉大。」丁克抱怨道,「這還是在你沒使用煉金術的狀況下。」
「唔……」弗雷拉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或許你也需要一個嚴苛的教練?」
丁克張了張嘴,聯想到常常看見的、自家二姐姐一縷幽魂一般的脫力身影,不禁渾身打了一個顫。
「不,不了。」丁克最終還是擺擺手,「那種自虐的方式不不不適合我。」
這兩年來,誰都看到了夏邇對弗雷拉近乎非人的訓練強度。弗雷拉對於睡眠的極少量需求使她陷入了一個更加窘迫的境界——她常常需要連著數天一刻不停地接受夏邇的折磨,不,是訓練。
在一足寬的小岩塊兒上躲避不斷洶湧而來的浪頭,不准濕了衣服;穿過狹小得連孩童都過不去的山洞,不准割破衣服;在五個一圈兒三人深的土坑中來回跳躍,不准弄髒衣服……
這些訓練無關煉金術。這意味著弗雷拉必須尷尬地擠出所剩無幾的時間,同時滿足煉金上的教學、發明、實驗以及自身的進一步研習。
然而,在眾人「城主夫人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職位」的慼慼眼神中,弗雷拉神勇地挺了過來。
瑪麗白曾經憤憤地跑來質問夏邇,卻被弗雷拉哈哈著拉走了。
「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噢你看看你的腰,它已經細得不行了親愛的!」瑪麗白尖叫道。
弗雷拉搓了搓鼻子安撫著好友,臉色卻是一臉無法被說服的堅定。
最後,她生怕自己爆脾氣的好友當真去找那只蔫壞的黑馬算賬,她只好將夏邇某天晚上的話複述了一遍給好友聽:「他說,他要我成為他唯一的騎士。」
精通魔法、能夠如閃電般飛翔的夢魘,和精通柔體術和煉金術,身形靈活可近可遠的夢魘騎士。這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搭檔。
無論是愛情也好,浮空城也好,要這麼經營下去,他們兩個都需要各自分擔點兒份內的責任。弗雷拉是這樣想的。
在一個月前的某一天,準備充分的弗雷拉和斯普蘭多在沒有水的環境之下進行了一場認真的競賽。最終,弗雷拉險勝。
這在浮空城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很快,弗雷拉原本訓練的巖壁和坑洞處,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差不多的險要設施,許多身影頻繁出沒在那幾處場地,各個種族各個年齡階層都有。
但這在弗雷拉看來,卻是意料之中的。她明白自己的努力到了什麼樣的限度,於是她能夠很平靜地接收她應該收穫的結果。
既然丁克與薇莎米亞不同,選擇了武鬥的路線,她當然希望自家小弟能夠通過這種有效的極限訓練法在最短的時間中獲得盡可能強大的力量。但……
「好吧,隨你。」弗雷拉不強求。
丁克的說法也對。不管一種方法是多麼的高效有用,若是主觀不能夠接受,那一切都是白搭。極限訓練法是弗雷拉所青睞的,但她並沒有讓人人都接受這種方法的打算。況且,丁克的年紀並不很大,他的可塑性強著呢。
抱起在場邊為她揮著代表勝利的紅色小旗子的壺豚,弗雷拉朝丁克揮揮手:「我去主城瞧瞧有沒有父親的消息。你可以去準備約定之中『輸家的晚飯』,四人份。」她順帶給了自家小弟一個愛的飛吻。
原本臨時搭建在龍族埋骨之地地面之上的建築已經被拆得七七八八。除了一些方便的中轉處理站和幾個大演武場之外,其他設施均已搬去了浮島之上。
現在還處在城建時期,像原先舊城那般分工明確的升降通道還沒能建成。為了人們來往行走的便利,夏邇不知用什麼力量打磨出了許多表面平整卻能夠防滑的石板,從浮空城的三座主島上塊塊延伸下來,鋪就了數條憑空懸浮的石板階。
弗雷拉頂著壺豚,一跳三塊地往上行進著,不一會兒就到了主城。
弗雷拉知道,夏邇他們一定有不同尋常的、更加厲害的消息渠道,這意味更大的獲得老多特消息的機會。在面對她必須要得到東西時,她從來是沒有節操無視下限臉皮堪比浮島厚的,於是她屢屢主動出擊索取情報,幸而浮空城的核心成員們都和她有多多少少的裙帶關係,不僅沒有隱瞞,反而默認了她在會議室的自由出入權。
與原先一樣,在浮空城中,城主府甚至還沒有一家特色的街角咖啡店醒目。她敲了敲門,讓壺豚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才輕聲推門走了進去。
圓桌周圍端坐著了幾張熟面孔。見到弗雷拉,他們都有禮地點了點頭。
弗雷拉從容地還了禮——她明白,單單憑借夏邇,她絕對沒法兒獲得這些老妖怪們如此的禮遇。這是她的學識和力量為她爭取來的,所以她泰然受之,同時熟稔地走向夏邇旁邊的空座位坐下。
「很遺憾,還是沒有你父親的消息,」菲奧撥了撥額前的頭髮,率先朝弗雷拉開口,「不過我們正在討論一件大事情,你或許也會感興趣——佐羅親王大人派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名說客和他的親眷,來請求與我們結盟。」
弗雷拉瞇起了眼睛。按照她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這消息說明了兩點:一是水神殿的上風終於占起了大面,南北制衡的局面馬上就要被打破;二是佐羅家在臨死之前還打算撲騰撲騰,目標,正是浮空城。
「那位親眷還算是你的熟人,」菲奧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想去見見看麼?」
熟人?
「他們已經來了?」弗雷拉聳聳肩,平靜地問。
「來了來了。」菲奧更有興趣了。他坐正了起來,長腿交錯換了一邊翹著,引誘道:「你猜是誰,嗯?你希望是誰?你……」
「他們在哪兒?」弗雷拉當機立斷地切掉菲奧的話音。
「剛建好的極夜閣樓。我忘了最後幾根立柱有沒有摁上去了,反正就這麼著吧。」
「誒——」菲奧有些驚訝地看著弗雷拉對在場諸位點了點頭,就從從容容地走了出去。
「你們慢聊,我去見見所謂的老熟人。」弗雷拉溫溫地拉開門,溫溫地朝諸位大人物行了一個煉金術師禮,不著痕跡地朝夏邇使了個眼色,又溫溫地合上門走了。
她早就明白了,對付菲奧那張糟糕嘴巴的利器就是癱著一張臉死?都?不?理?他。
——————————————————————————————————
聽菲奧的口風,她以為這次那所謂的「佐羅親王的親眷」應該是指他的表侄子杜蘭,因此她站在瑪麗白與亞力克的友人的立場上,打算先去把該有不該有的苗頭全都一把掐死在泥土裡。但當她看到正嗅著花香的鉑金家小少爺,肖恩?鉑金時,她還真的有些怔愣。
「……弗雷拉?」肖恩抬起頭看向來人,先是思索了一會兒,很快,他準確地叫出了弗雷拉的名字。
不知為何,弗雷拉看著他,突然湧上一陣違和的不適感。
那雪白嵌著金絲的華貴禮服,那保養得比女孩子還要白嫩的雙手,以及他蓄長了的頭髮,和淡淡的妝容。
「瞧,我的記性相當不錯,不是麼?」肖恩笑得很……用力。
是的,用力。刻意的用力。弗雷拉只能想到這個形容詞。配上他精緻的淡妝,那面具似的笑容顯得尤為噁心。
原本就沒有想要得到肯定回答的肖恩很自然地接了下去:「當初的美好時光時時在我眼前回放呢,所以,這次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來了。沒有帶什麼禮物,還希望你不會介意。」
弗雷拉淡淡地點了點頭,抱著雙手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她知道他還有戲要演。
果然,與之前大不相同的肖恩在不陰不陽地說完一堆久未相逢十分想念的廢話之後,終於進入了正題:「佐羅家願意放下所有與浮空城進行親密無間的合作。親王的地位,家產,甚至是我們流傳的、引以為傲的魔技武技。」
「代價——你知道的,弗雷拉——你的眼睛。」
「你不會不明白水神殿的力量。」一陣靜默之後,肖恩臉上的笑容紋絲未變,順順地接著自己方纔的話頭說了下去,「我們甚至可以承諾救出你的父親。為了浮空城,為了情人,為了朋友,為了家人,弗雷拉,你會明白要怎麼做出選擇。」
又是一陣靜默。
肖恩事先已經預想到了弗雷拉會無措,會暴怒,會沉默,現在他的預期實現了,但他卻覺得似乎有哪兒不對。
弗雷拉開口了。
「你——有病吧?」
肖恩膛目結舌。半晌,在弗雷拉同情憐憫和些微蔑視的眼神中,他如同被戳中了脊髓一般突然暴跳了起來:「你說什——你敢——」
「你有病。」弗雷拉好心好意地又重複了一遍,隨即真誠地一攤雙手:「可是我又沒有藥。」
「所以你找我是沒有用的。」弗雷拉憐憫地看著肖恩,轉身決定走了。
這場戲,著實不怎麼精彩啊。
最後一回頭,她詭異的目光在肖恩扁塌的胯間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也沒什麼藥能救得了你了。別太親信小廣告上我大煉金師的名頭,全是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