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本地有一家馬場,飼養純種馬匹,價值不菲。
大清早,幾位善男信女乘坐一輛麵包車,在馬場附近的山林,放生毒蛇。
下午,馬場工人在馬房發現毒蛇蹤跡,大驚失色,幾十位馬工確認沒有馬匹受傷後,轉移馬匹,請專人捉蛇,折騰了半個多月。
馬場計算開支,包括馬匹運輸費用,馬匹寄養費用,以及耽誤比賽等種種損失,報警追討事主。
派出所根據附近村民提供的視頻,查到麵包車車牌號,帶車主回警局問話。
對方承認放生毒蛇,但自稱佛教信徒,此舉單純為家人祈福。
鑑於事主認錯態度良好,且未造成人員傷亡,派出所息事寧人,結了案子。
數日後,那幾位善男信女家中,忽然爬進數百條毒蛇,品種五花八門,難以辨識。
惟一慶幸的是,蛇的毒牙都已被人工拔除。
派出所立案調查,查到郊外一家人工養殖蛇場。
場主表示:「最近場裡是賣了幾百條拔了牙的毒蛇,裝了四五麻袋。」
「認識買主嗎?」警察詢問。
「不認識。」場主搖頭。
「你這有監控嗎?」
「我這沒監控。」
「買主長什麼樣子還記得嗎?有什麼外貌特徵?」
「買主是一位年輕靚仔,扎馬尾,戴個太陽鏡,看不清長相,出手很大方,開SUV來的。」
「車牌還記得嗎?」警察問。
「哪記得住。」場主搖頭。
警察想了想,又問:「你看不清買主的長相,你怎麼知道是靚仔?」
場主忽然來了幽默感,反問:「警察同志,靚仔不靚仔,不光看臉吧?男人也要講氣質的吧?您說是不是?」
警察竟無言以對。顯然,他就算鎖定了買主,也不能證明買主往人家裡放毒蛇了。
鑑於線索太少,且當事人只受了輕微驚嚇,未造成群眾損失,案子最後也擱置了。
入夏,颱風天氣。
紀元拖著行李下火車,雨水斜斜打下來,淅淅瀝瀝。
等雨停了,她從天橋上過,蔚藍如洗的長天,當中有一朵漂亮的雲,像一隻白烏龜,馱著大殼,緩緩往西南走。
七月巧雲,轉眼又到了看雲的時節。
紀元回來南方,一半是因為和戀人分手。陸景初想找的結婚對象,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以紀元的薪酬,本可以達到他的標準。
但上個月,紀元做了一個體檢,各方面指標不理想,大約是長期加班出差的緣故。
醫生勸她轉做閒職。轉做閒職,工資也會腰斬。
紀元和陸景初商量之後,他沉默不語。
一個星期之後,陸景初提出分手。紀元有點意外,又覺得合情合理。
愛情畢竟不是慈善業。
兩人和平分手,之後,紀元辭了職,離開北方。
紀元下了天橋,攔到了一輛出租車,轉到附近一家快捷酒店。入住房間,紀元打開筆記本電腦,在地圖上畫了圈,標記了地鐵線。
次日陰天,不下雨,算好天氣。
紀元地鐵站附近,被房地產中介領著,暴走了一整天,順利租到了房子。
房間外,南方植物生長茂盛,紀元看著窗外高大的樹木,心情自在許多。
等辦好本地的手機卡,她約了中學老同學宋玫吃晚飯。
宋玫是個熱情洋溢的傢伙,聽說紀元搬回南方來了,決定到大酒樓聚餐。
兩人坐在酒樓五彩刻花玻璃窗下,宋玫點了一桌菜,讓紀元敞開了肚皮吃。
紀元吃得差不多。
宋玫放下筷子,嘆口氣。
「把你吃窮了?」紀元問。
「想當年咱倆讀高中,要是趕上體育課,飯量少說也是一人六兩!你看看你現在,半碗飯不到就提不起勁了,你是要成仙啊?」
「我這不回來調養了麼?」
「那你男朋友呢?就你一個人回來了,難不成一把年紀,你倆還要搞異地戀?」
紀元坦白:「分手了。」
宋玫有點詫異,問:「你們談了挺多年的啊,怎麼說分就分了?」
紀元一下說不上來,問:「你跟尚飛呢?」
宋玫哎一聲,說:「我倆準備今年結婚。」
紀元笑著問:「你請我吃飯,是準備跟我要份子錢?」
宋玫笑著答:「那是!不白要你的,尚飛身邊有許多單身的漢子,如狼似虎,就等著你去翻他們的牌子,相親活動應盡快提上日程。」
紀元笑著說好。
和宋玫聚完餐,紀元一個人走在霓虹閃爍的街上,三三兩兩的中學生在逛街。
忽然想起初中時,因為臉上過敏,癢的難受,抹了藥膏,一副鬼樣子,好久不能見人。
這是個糟糕的預兆。
晚上,紀元回到新租的房子,一上床就睡著了,夢見自己在床底下撿到一個箱子,箱子裡都是錢。
第二天早上,她是笑醒的。
紀元開心地擠牙膏,開心地刷牙,抬頭照鏡子,嚇得往後一退。
她右邊腮幫子上,長了一片疹子,紅得像只鯉魚……
紀元連忙拿了錢包鑰匙出門,上街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去最近的醫院。
到了門診排隊掛號,紀元坐在科室外的長椅等著,她臉上難受,不敢抓,微微側著臉,不想讓人看見。
手機收到語音信息,是宋玫。
宋玫熱情地問紀元:「人在哪?晚上有沒有空。」
紀元答:「沒空。」
「沒空也得有空呀!晚上給你安排了相親,好男人。」
「皮膚過敏,我在醫院看病呢。」
宋玫讓紀元發照片過來,欣賞一下。
紀元無奈,側著臉,拍照發過去。
宋玫嘖嘖,說:「你最近還真是走背運啊!那相親的事先放放,你在哪家醫院,我來看看。」
紀元說不用。
宋玫說:「好吧!男人先晾晾,增加點朦朧美。」
紀元說:「我連找工作的事,都得往後放放。」
宋玫說:「那是!一個毀容的無業游民也能相親成功,那一定是奇蹟!」
紀元一噎,還想鬥嘴,護士叫了號,紀元就看病去了。
之後,紀元吃了醫生開的藥,也往臉上抹了藥膏,可惜沒有太大功效。一到晚上,癢得難受,她索性用熱水敷,勉強入睡。
一週不見好,紀元又換了幾家醫院,都不見效。
轉眼到了週六,宋玫來看紀元,一進門,端詳她的臉,搖頭嘆氣:「真可憐,我要這個樣,一定去跳江自盡。」
紀元笑著要打她。
宋玫輕盈地躲開,說:「西醫不管用,那就試試中醫!我給你找了一位老先生,約好明天上午。」
紀元答應了。
宋玫又說:「明天我開車帶你去。」
紀元問:「週末兩天都跟我膩一塊?不陪你們家尚飛了?」
「也是!那這樣,明天我請個帥哥接你。」
「別了,給診所地址就行。」
「帥哥都不能打動你了?」
「不能。我早就過了看外表的年紀了,像劉德華梁朝偉,我都是喜歡他們的內在。」
宋玫笑了,說:「記得上學的時候,咱倆常去花鳥市場看鸚鵡嗎?」
紀元說:「還去看金魚。」
宋玫說:「那會我看著水箱映著咱倆的影子,想著咱們長大,一定會有如意郎君。」
紀元眼睛會笑,說:「你心想事成。」
宋玫嗤地笑了,說:「跟你提一件事。」
「你說。」
「陸景初訂婚了。我打聽了,女方有家底,買房子,還送車子。他除了出身差點,相貌學歷工作都沒的說。有人倒貼,不稀奇。只不過這也太快,你們才分手幾天。」
紀元沉默,側著臉,看窗外的樹蔭,映在玻璃上,一片晃眼的綠。
她公平地說:「每個人都會有更好的選擇。」
宋玫說:「我怎麼覺得他有毛病呢?如果他知道你爸富得流油,絕對後悔死。」
紀元低頭,說:「我爸和我早沒關係了。」
宋玫想起讀中學那會,紀元她爸出軌在外面生了兒子,和紀元她媽離了婚。
紀元媽呢,本來離婚也分了好些家產,可惜扛不住刺激,迷上賭博,日夜顛倒。
宋玫每次白天去紀元家,紀元媽都在睡大覺,不事生產,加上十賭九輸,母女倆的日子越過越清貧。
宋玫輕輕搖頭,說:「要我說,你爸一直那麼疼你,你就該花光他的錢。多少人排隊認乾爹呢!別跟你爸較勁了。」
紀元沒心沒肺,說:「那是他的錢,留給他寶貝兒子呢,輪不到我惦記。對了,玫瑰,本地不是有一打青年才俊?人都在哪兒呢?有照片嗎?先看看。」
宋玫說:「咱花容月貌,正青春,明兒釣金龜婿去不去?」
紀元笑了,都毀容了還花容月貌呢。
第二天週日,紀元洗漱完畢,看看時間,八點左右。她正準備出門去診所,電話來了,是宋玫,說:
「你先別出門,尚飛有個朋友叫廖駿,每週都要給他奶奶拿中藥,順路,載你一程。」
「我自己去不行嗎?」 紀元問。
「你自己去多不方便,又不通地鐵,打車司機還拒載呢。」
「咋這山高路遠的?」
「高人不都住得山高路遠嘛!記住司機叫廖駿,我把你手機號給他了。」
宋玫笑著掛了電話。
紀元只好坐在家裡等著,過了十來分鐘,手機響了,接了。
「是紀元吧?」對方問。
她應是。
對方說:「廖駿臨時有事,我開車送你過去,我叫李茂。」
紀元明白了,和這位叫「禮貌」的司機,約在小區門口會合。
她走到小區一排大椰子樹下等人,大約過了五分鐘,一輛SUV停在紀元身邊。
車窗搖下,司機是一位年輕男人,紮著馬尾。他摘下防曬的太陽鏡,問:「紀元?」
紀元應是。
他揚聲說:「我是李茂,上車吧。」
紀元揣摩了一下這位大哥的造型,停頓片刻,拉開車門,選擇坐在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