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紀元醒了,看了半天飛馬圖案的鏤空窗紗,海浪一樣輕輕拂過窗外的青山。
李茂比她早起,去游泳了。
紀元洗完臉,坐在泳池邊,看他游泳。
他游膩了,雙手撐著泳池邊沿,人要上來,沒穩住,手滑了,右手割了很深一道,血染了一片。
李茂皺眉,爬著扶梯上來。紀元拿毛巾替他捂著,仍然止不住血。
他要換衣服,太勉強。紀元幫他擦乾身上,穿好襯衫、褲子、外套……
李茂忍著疼,笑著說:「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用苦肉計了。」
紀元繃著小臉,不說話。
兩個人一起下樓,李茂去的診所是一家高檔寵物醫院,寵物醫生和他認識。
他覺得這樣最方便,除了有點不合法。
那位穿綠大褂的年輕醫生,拿了瓶藥水,給他的手消毒。
他的傷口洗乾淨了,紀元才看清割得很深。
她盯著醫生手上那針線,一針一針地縫合李茂的手掌,密密收緊,傷口那兒分離的皮肉一點一點地合攏了。
李茂看著紀元,說:「怎麼哭了?」
紀元說:「沒有。」
小時候,她的確很愛哭,一點點不順心,都要用哭解決。入睡前,尤其要想一遍白天所受的委屈,哭濕枕頭為止。
她也曾擔心長大以後,改不了愛哭的毛病,顯得懦弱。
但父母離婚後,她就好了,什麼事都不大能引起她的悲傷。
她心裡空蕩蕩的,像一塊大石頭,輕輕落了地。
這會,又因為一點事就哭泣。
紀元低著頭,不想說話。
李茂替她擦眼淚,說:「元仔,你臉上有酒窩,也有淚痣,正好猜一個成語。」
紀元抬頭瞪他一眼。
李茂笑了,說:「悲欣交集。」
寵物醫生看著這兩個人,有點感慨,出於莫名的嫉妒,收費很貴,還問李茂要不要來點大型犬消炎藥,李茂讓他滾……
處理完傷口,既然出來了,索性去生鮮超市買菜。
李茂手上裹著紗布,多少有點憂鬱,但挑食材挺來勁,讓紀元中午燉土雞湯,給他補補。
紀元說好,買了菜提著。
兩人回到家,紀元先做早飯。
李茂有吃有喝,自覺應該更虛弱一些。
紀元洗好碗,要接著做昨天沒做完的工作。
李茂索性斜躺在沙發上養傷,像一隻妖嬈的海獅,看起了電影。
快中午的時候,紀元終於忙完了,去廚房燉雞。
她洗乾淨雞肉香菇,切好了,加了清水,上了小火燉鍋,出來問:「你手上還疼嗎?」
李茂說:「疼。」
紀元說:「你不要想著那傷口,你要當它不存在。對了,你看什麼電影呢?」
他不知道掩耳盜鈴是可以止痛的,他笑著答:「小津的電影。」
她問:「你喜歡看嗎?」
他答:「不喜歡。」
她問:「那還看?」
他說:「我在提高自己的電影鑑賞水平。」
「……」
晚上,浴室裡,李茂讓紀元服侍他洗澡,洗頭髮。
紀元看他的手裹得像饅頭,什麼都順著他。
李茂舉著那隻受傷的手,說:「元仔,水溫調高一點。」
紀元哦了一聲,調高水溫。
李茂沖完澡,躺在浴缸裡,泡著熱水放鬆。
紀元問:「少爺,我可以退下了嗎?」
李茂說:「少爺想喝鮮榨果汁。」
紀元去廚房給他榨果汁,端進來,李茂喝了幾口,又說想看報紙。
紀元嗯了一聲,找了一份報紙,拿個小板凳坐著,給他念。
她一整天都圍著他轉,他覺得特別好,說:「元仔,怎麼辦?我覺得自己落下病根了,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紀元說:「養一個月,肯定能好。你現在還覺得疼嗎?」
李茂說:「特別疼。」
她問:「那要不要吃點止痛藥?」
他說:「我不想吃藥,你親我一口試試。」
她探過身去,往他嘴唇碰了碰。
他的嘴角輕輕上揚,問:「你想不想和我一塊兒泡澡?」
紀元說:「不想。」
李茂說:「元仔,你現在像夏天的一隻翠鳥。」
她問:「哪裡像了?」
他說:「眼神像,犀利,一點也不照顧病人的感受。」
「……」
半天,少爺終於出了浴,又讓紀元幫他吹頭髮。
紀元拿著吹風機,問:「你不是特別喜歡天然卷嗎?我給你吹個新髮型怎麼樣?」
李茂笑著說:「元仔,你這是伺機報復。」
紀元忍著笑,舉著吹風機,一撮毛一撮毛地幫他吹乾頭髮,說:「那我去拿剪子,你試試河童的髮型好不好?」
李茂笑著問:「元仔,把自己男朋友弄醜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紀元哦了一聲,笑著說:「也是。」
好一會兒,她終於幫他吹好頭髮了,轉身去收拾洗手台上的東西。
李茂看見半黑暗的浴室玻璃,映著她的臉,色澤分明,一剎那非常的美。
他微微一笑,看了半天。
紀元問:「你怎麼還在這?」
李茂笑了,說:「我也不知道。」
她笑著問:「是不是又想使喚我做什麼?」
他笑了,說:「元仔?」
她嗯了一聲。
他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喜歡得要命?」
她笑了,說:「是呀。」
他笑著說:「好巧哦,我也很喜歡你,喜歡得要命。」
他快樂地親了她額頭一下,終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