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秦岳來敲門,他有一顆八卦心,意圖打探紀元的底細。
李茂來開門。
秦岳說:「老大,晚上一起打牌嗎?四個人湊一局,剛好。」
李茂微微一笑,說好。
秦岳說:「那我和禾曉靜在樓下酒吧等您。」
李茂點頭。
紀元聽見了,沒打算去。
李茂說:「去吧!送上門的零花錢。」
紀元笑了。
樓下酒吧,四個人會合,坐下沒多久,落地窗外的雪下起來了,靜靜飄過對面商場的藍色小燈索,讓人忍不住看了一會。
秦岳洗牌,他和禾曉靜一組,老大當然和紅顏禍水一組,二對二。
李茂坐的漫不經心,看著手上的牌,眼睛帶笑。
紀元知道他又在想壞招兒了。
草草打了十幾局,有輸有贏,秦岳覺得很尋常。
後頭漸漸不對勁了,賭注小的牌局,禾曉靜和他贏得很輕鬆,一到賭注翻番得驚人的時候,總輸得落花流水。
老大打什麼牌,紀小姐接什麼牌,老大的好牌沒了,輪到紀元做主,更是哀鴻一片。贏牌也好,輸牌也好,紀元臉上都沒什麼情緒。
秦岳終於意識到撞上高手了……
又一局歇下來,他忙伸手按著桌上的牌,低聲哀求:「今晚咱們先這樣了,老大,您高抬貴手。」
禾曉靜正冤著呢,秦岳下樓前哄她說什麼老大帶著拖油瓶上場,鐵定是輸。
還說什麼情場得意,賭場必然失意,不趁機敲老大一筆,下次就沒這機會了。
結果咧?
李茂嘴角上揚,看看手錶,說:「才玩了半個鐘頭,我還以為要通宵呢。」
秦岳說:「千萬別!玩通宵,我底褲都得輸給您。」
李茂笑了,說:「那先玩到這,你們誰算數快,咱們清個賬吧。」
秦岳和禾曉靜頭皮發麻,這牌打的有點大,損失慘重。
紀元忽然說:「餓了。」
李茂微微一笑,對秦岳說:「算了,請吃晚飯吧。」
秦岳連連說好。
禾曉靜算看出來了,紀元替他們解圍呢,老大很聽老婆話呢。
一行人不打牌了,去中餐廳吃飯。
秦岳看領班服務員水靈靈,點菜時,故意說:「下雪天,能做火鍋嗎?」
領班說可以。
秦岳說:「那涮點猴腦唄,我們廣東人出門都愛吃這個。」
領班嬌軀一震,問::「豬腦行不行?」
秦岳說:「那不行,味道差很多。」
禾曉靜笑出聲,對領班說:「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們都是正常口味。」
領班笑了,說:「您還挺幽默。」
秦岳笑嘻嘻,點了菜,酒讓李茂選。
李茂點了紹興黃酒。
雪天圍爐,喝點熱酒,應景。
菜上齊了,龍井蝦仁,荷葉叫花雞,西湖醉魚……
他們吃了飯,喝了酒,說說笑笑,紀元覺得這大冬天的晚上,暖和起來。
飯後,回房間,紀元看看電視,戲曲頻道在唱,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李茂問:「去聽越劇嗎?我去買兩張票。」
紀元問:「這次你也要翻譯嗎?」
李茂笑了,說:「這次不能了。」
紀元笑著說:「那就少了很多意思了。」
李茂說:「眼前分明外來客,心底恰似舊時友。這一句是我的感受。」
紀元聽明白了,眉梢眼角有笑意。
第二天,做結婚禮服的裁縫來了,是一對五十歲出頭的老夫婦,陣仗大,帶了三個助理,說是學徒。
阿姨戴著眼鏡,眼神尖,用軟尺給紀元量身段,肩寬、腰身、手臂,從上到下,拿個本子記得清清楚楚。
李茂在旁邊椅子上坐著,看熱鬧,輪到他了,老裁縫給他量的仔仔細細的。
阿姨說:「你們預算寬綽,刺繡可以請蘇州那邊做,純手工的中式禮服一般提前半年,但趕趕工也可以了。」
李茂說好。
老阿姨又說:「西式的婚紗,我們代理了一個大品牌,拗口,叫什麼來著?」
助理小姑娘忙接話,說:「Pronovias。」
老阿姨說:「就是這個洋牌子,西班牙的,普羅諾娃斯。」
紀元笑了。
老阿姨對西式婚紗很不屑呢。
但老阿姨還是很專業的,說:「中西式禮服外,還有一套晚禮服,用外國大牌子的高級定製,挺好的。婚禮之外,新娘參加什麼重要場合,也可以穿。這一套,我們家做不來,得去上海或者香港做了。」
李茂聽得很耐心,老阿姨讓紀元先選中式禮服版型。
紀元看龍鳳褂大同小異,隨手一指圖樣。
裁縫阿姨說:「這個帶了樣子來,新娘子先試試。」
助理們不是白來的,好幾個大行李箱打開,翻出明晃晃的紅衣金線褂裙。
紀元心一驚,扭頭對李茂說:「我們就做一套西式婚紗,好不好?」
老阿姨笑了,說:「這囡囡傻的哩!結婚麼,做三套禮服不算多。龍鳳褂配繡鞋,戴金豬。婚紗配緞子鞋,戴鑽石。還有一套晚禮服,穿高跟鞋,戴一套翡翠。花團錦簇的,多洋氣喏!」
李茂笑著對紀元說:「先試試,我看看。」
助理小姑娘拿上那套明清樣子的繡服,陪紀元進裡間試了。
紀元穿好了出來,不大自在。
李茂凝視她半晌,微微一笑,說:「轉一圈看看。」
紀元轉一圈給他看,感覺厚厚的緞子布料,加了金線刺繡,很吃重。
李茂說:「好看。」
紀元臉上有點泛紅。
老阿姨抬起眼鏡,細細看,誇獎說:「可以做我們店的招牌嘍。」
紀元猜想老阿姨對每個新娘都這麼說。
李茂悠閒,新郎禮服是陪襯,跟新娘禮服配搭就夠了。
紀元說:「新郎很省事,下輩子我要當男的。」
李茂笑了。
裁縫阿姨給紀元選婚紗款式,細節太多,材質用塔夫綢、公主緞,還是歐根紗,高腰線,或者低腰線,裙襬小教堂式,還是大教堂式,配飾用銀線刺繡,還是珍珠、鑽石,頭紗多長……
李茂坐在旁邊看紀元發懵的樣子,解圍說:「越簡潔越好。」
裁縫阿姨說:「新郎官很懂行,越簡潔,越費工。」
李茂笑了,紀元也笑了,這叫誤打誤撞。
紀元看中一套歐根紗的禮服,婚紗上繡了大葉脈形狀的復合花紋,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設計。
紀元在裡間試穿了,助理小姑娘幫她整理裙襬,頭紗那樣長,她對著落地鏡子看,有點不可思議。
只是一件婚紗,就能這樣催眠人。
李茂見她半天不出來,進來了。
紀元轉過身看他,對他微微一笑。
李茂心上泛著漣漪,剎那溫柔起來,沒有說話。
她問:「這件好嗎?」
他眼睛帶著笑意,點頭,這是詞不達意的時候,漫不經心都消失了,因為思緒斷裂了。
紀元說:「那就這件了。」
新娘選禮服這樣快,裁縫阿姨說:「沒見過這麼省事的新娘子。至少還要試兩次,做好了改一次,結婚前再改一次。新娘子婚禮前壓力大,都會瘦。」
紀元覺得折騰,問李茂:「乾脆回家做婚紗了。」
李茂笑著說:「閒著也是閒著,多來逛逛,當旅遊了。」
紀元微微一笑。
裁縫們收拾陣仗走了,房間靜下來了。
李茂坐在床上,拉著紀元坐在他懷裡。
她笑盈盈望著他。
他忽然有點傻氣地說:「天上掉下個元妹妹。」
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