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素以沒想到皇帝會這樣,她僵直身子站著,被男人靠肩真是第一回,不輕不重的份量,敦敦實實的。她有點尷尬,覺得不大好意思。傻站著顯得不大氣,雖然心跳得隆隆響,總要說點什麼才能緩和場面。

她深吸一口氣,「主子這會兒不生氣了吧?這鹿血能叫人心境開闊啊!」

皇帝一頓,這才想起來她中晌對他不恭,他發了火掀簾子走人的。眼下怎麼全忘了?想著想著又有點惱,這時候她提這個,怎麼這麼不討人喜歡呢!

「閉嘴。」他說,沒打算放開她。鹿血沖得他燥熱難耐,她在這裡,抱上一抱似乎可以把火性壓下去點兒。

他調整一下姿勢,仔細的圈住。他和他那些哥兒們不一樣,太上皇手上下來的幾個阿哥大多有能耐,十二三歲抱女人坐大腿,得心應手。他龍潛時有一回上履郡王家問事兒,進園子就瞧見那小子摟著個丫頭在花樹下的春凳上幹那個,害他走了半年的霉運。後來繼位,除了傳宗接代,妃嬪也不怎麼近身,更別說摟摟抱抱的了。素以的運氣還是很好的,只是她自己沒發覺罷了。

皇帝是這麼想,萬金之軀降尊紆貴來和你這麼個丫頭片子糾纏,你還不感恩戴德?素以看來卻滿不是這麼回事,雖說瞧不上皇帝絕對不能夠,他是天大第一人,有錢有勢又有相貌。可比起外面的海闊天空,這些都不算什麼。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嘛!她沒法推得太明目張膽,只顧瘟頭瘟腦的嘟囔,「主子想歇腳,奴才扶您回帳裡去吧!您看外面這氣候,呆久了要生病的。」

皇帝不搭理她,光抱還不算,慢慢在她背上揉搓起來。這下素以慌了,猛地一下挺起了胸。她那麼一挺沒什麼,綿軟的兩團撞向皇帝,這可要了人命了!喝了鹿血本來就容易衝動,她再來這手,皇帝簡直要招架不住。

恁麼下去不成,是想留她來著,放在身邊就夠了,有了別的什麼。比方進了幸,那味道就不醇了。

他慢慢鬆開她,勻了勻呼吸也不看她,背著手依舊緩步的踱。素以鬧不懂皇帝這奇怪的性格,忙整整雲頭背心一蹲,「主子慢行,奴才叫榮總管來伺候。」

「你不必躲,放心,朕不會動你。」他對自己笑了笑,「朕江山在握,要什麼女人沒有呢!今兒酒喝多了,一時興起,你也別當真。往後該怎麼還怎麼,人嘛,糊塗點兒也是福氣,你說是不是?」

他這麼挑明了反而讓她意外,本來她就是奴才,別說什麼尊嚴,連人都是主子的。伺候男主子避免不了,零星有點兒出格,只要不追究,大家睜眼閉眼就過去了。她也告誡自己別太當回事兒,摸個手,抱滿懷,那都是不值一提的等閒玩意兒,能掉塊肉是怎麼的?也別不好意思,主子讓你近身說明看得起你,你再囉嗦就是矯情,矯情踩死你!還是踏踏實實的,橫豎就這麼著吧!

她狠狠把自己安慰了一番,祁人看得開,她也不是那種小家兒氣的女孩兒。換了瓊珠八成是一副皇帝欠了她的委屈模樣,她不同,她閃眼就能忘到後腦勺去。

「成。」她爽快答應一聲,「我臨進宮時我額涅也這麼告誡我的,主子跟前不犯強筋,主子舒心就是我們做奴才的造化。」

「好丫頭。」皇帝頗滿意,血潮再翻湧,人還是很清明的。他說,「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老例兒。」

素以聽了這話腹誹起來,敢情這是在歷練她成人嗎?那還得謝謝他老人家呢!她獻媚的笑笑,「主子說得在理。」

皇帝背過身去,草原上將入冬時尤其冷,仰脖子呼口氣,像吸旱煙似的吞雲吐霧。寒夜裡發散一陣,人也有了精氣神,那點子鹿血平息下去,瞧火候也差不多了。

行在四周架的火盆子內點著木料,火光閃爍裡看見牛皮大帳的門前站著張望的人,皇帝長吁口氣,「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素以凍得不行,早就巴望著了。皇帝一發話,忙縮脖兒應了個是。

外面下霜,回到行在時鞋面都濕了。雙喜擰帕子來給皇帝擦臉,瓊珠托著軟底鞋給他替換,來回經過素以跟前,兩隻眼睛像架了兩把鋼刀。

素以乖乖退到圍子邊上侍立,御營裡很亮堂,剛才的那點動靜估摸著他們都看見了。看見就看見吧,她行得端坐得正,無所謂。

照規矩合該是安置的時辰,皇帝卻招了秉筆太監來擬草詔,看樣子又得一個通宵。皇帝熬通宵不打緊,難為壞了上夜的人。一個個瞪著兩眼等旨,不能走動,不能說話,連茅房都不能上。事先有銅茶炊那兒煎釅茶,又黑又濃藥汁子一樣,直著嗓子灌下去,舌根得苦上半宿。

原本大夥兒都準備輪流喝去了,卻聽榮壽立在案頭勸諫,「主子,圍場上不像宮裡,今兒不趕著歇下,明早上另起一圍又得顛簸,怕爺身子受不住。」

長滿壽巴巴兒看著皇帝,「都說鹿血助睡,前頭一杯下去沒見起色啊。」

「鮮鹿血這上頭不管用,得是曬乾的並黃酒吞服,據說立竿見影。」榮壽不管長滿壽斜眼兒,又道,「主子先前喝血也只喝半盞,想是力道還夠不上。您晚上睡不踏實是老毛病了,奴才心裡惦記聖躬,一早就囑咐人取血曬得了。整塊兒的,吞起來不費勁。也別拿花彫送服,奴才京裡帶了三河老醪出來,您熱騰騰的悶上一口,保準管用。」

皇帝這兩年睡不好,說起這個宮裡的御醫也束手無策。如今成了頑固的老病根兒,什麼藥都不管用。自己想想也確實是架不住,明天五更第二圍就得圈出來,馬背上翻騰靠體力,總不能在外臣面前落了短。

榮壽一看皇帝有了鬆動,狗顛兒的往上一縱,「那奴才這就去辦,主子您先歇一陣,什麼也別想,心裡裝著事兒,對療效也不好。」臨走又吩咐長滿壽,「你張羅張羅,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主子跟前留下瓊珠和素以伺候衾帳就是了。」

長滿壽噯了聲,抬眼看看素以,那丫頭耷拉著眼皮睡著了模樣。他憋了口氣,知道榮壽這老小子要使壞了。大宴時那碗鹿血萬歲爺沒喝完,這叫他沒想到。眼下榮壽要進獻乾血來,裡頭未必敢下藥,不過火頭不旺加劈柴,他有他的算計。一根取燈兒火苗子小,三五根的聚在一起,那劃拉出來也能照亮半間屋子。這會兒留下瓊珠和素以是要來個待選?怕沒這麼簡單吧!

御前站班兒的太監宮女都支出去了,他臨走對素以努嘴,也不知道她看見沒有。他又瞧瞧瓊珠,那姑娘很有成算的樣子,看著就比素以會抖機靈。

他扶扶額,大夥兒都看造化,也不是非得二選一。剛才在外面那一出就能咂出味道來,論感情,萬歲爺還是偏向素以的。就是瓊珠瞎貓碰著死耗子僥倖登了龍床,也未必比得過素以去。再說怎見得萬歲爺就一定不翻素以牌子呢?上哪兒都叫陪著,眼下上床安置,也陪著一塊兒得了。

他撅嘴琢磨著出去了,一轉腳重又折返進來,把一盒榆花塔子交給素以,朝皇帝御座使眼色,「回頭把香換上,看著點兒。」

素以是二愣子,她不懂這香裡有學問,應了聲就往熏香爐那兒去了。榮壽托著洋漆托盤進來的時候她正忙著,這算撿了個漏,榮大總管忙招呼瓊珠來搭手,看皇帝就著酒喝了,轉過身對素以皮笑肉不笑道,「哎喲,我忘了一件事兒,沒發話給侍膳處叫給主子燉建蓮紅棗湯。吃了乾血該用紅棗養一養的,要不,勞煩姑娘走一趟?」

素以知道他是想盡法子要她打發出去,有點遲疑的頓了下,「那皇上就寢怎麼辦?」

榮壽摸摸下巴,「沒事兒,要是趕不及回來,我讓瓊珠替你。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後扈處的廚房裡大概就缺建蓮紅棗湯吧!要燉出來,少說也得兩盞茶功夫。萬歲爺這要是亂了心神,辦上事也差不多了。榮壽心滿意足的看素以出了門,嗅嗅空氣裡的味兒,安息香帶著槐花,這款式少見。自顧自的點著腦袋邁出金頂大帳,順帶把挑起的厚氈子落了個嚴嚴實實。

行在裡的皇帝還沒睡意,歪在迎枕上看書,看了一陣丹田里熱起來,也沒太在意。叫那貞送茶來,上前辦差的卻是瓊珠。他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等她獻茶的當口翻書頁,也不知怎麼了,一抬手正巧碰著她遞來的杯子。她再往前那麼一送,茶水就潑了他一身。

然後瓊珠尖叫起來,趴在地上磕頭,「啊,主子,奴才是無心,求主子恕罪。」

皇帝心頭毛躁,書也看不進去了。說治她罪,不算大事,他待跟前人也沒那麼苛刻,不至於為這點雞毛蒜皮斤斤計較。從裡到外再換一通太麻煩,索性上床踏實。

瓊珠替了素以的職,原本早計劃好的,更衣先什麼後什麼都知道。含羞帶怯的去了皇帝的袍子馬褂,脫到下邊褲子時簡直要臊死了。鹿血到底不是白用的,龍根隔著綢料直挺挺撅著,像把劍似的指向她。閨裡的姑娘沒動過真格的,繪本上看的那些不過是皮毛,哪像現在這樣真刀真槍在眼前!

瓊珠咬了咬唇,目下是好機會,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再錯過就是她沒出息。她心裡掙扎了一下,問她怕不怕,當然怕,可是沒有退路。她假作無意的輕輕一拂,假惺惺的咦了聲,「主子,這是個什麼物件兒……」

皇帝抽口冷氣,現在的處境經不起撩撥,他眼裡幾乎燒起火來。

瓊珠在他腳邊跪著,解開他的褲腰,小心翼翼褪下外面的紅青緞繡金四團夾褲,中褲是黃綢,料子更薄,看得也更清楚了。她心口一陣陣發緊,鼻尖上沁出汗來。趨前身抱住了皇帝的腿,繡面半抬,眉攏輕煙,輕聲道,「主子這龍馬精神……賞了奴才吧!」

---

取燈兒: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