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太后的壽誕做得很熱鬧,水榭台上各色戲種輪番上演,河南梆子加單皮,小鼓兒一敲又脆又爆。

看戲的人熱火朝天,皇帝不愛那些,勉強作陪,眼睛只管往素以那裡斜。素以是個沒心沒肺的,不光瞧戲,還愛說戲。遇上了糖耳朵,弓著腰給她解釋,這是杜十娘,她遇上了白眼狼怒沉百寶箱。那個是大爺勸大奶奶,可著勁兒立規矩,烤火不許騎爐台,鋪床不許叼煙袋。說到高興處眉飛色舞,皇帝見了也只能歎氣。

恰逢軍機送急件過園子,他起身和太上皇告假,「阿瑪高樂,兒子手上有些事還沒辦妥,就先告退了。」

太上皇唔了聲,「你有事只管去忙,不必顧忌我們。朕瞧你晚上沒好好用膳,回頭叫人送湯餅過清溪書屋,你再用些,啊?」

皇帝斂著神應,「謝皇阿瑪體恤,兒子這就去了。」說著打一千兒,由御前總管伺候著往北邊去了。

素以看見他走,心裡倒有些發空。原本她是他的宮女,主子到哪兒奴才就該到哪兒。可自打有了這一層,再近身跟隨居然變得不好意思了。腳下沒挪步,只管木樁一樣杵著,倒是太后看了要笑話她,「你主子辦機務去了,你還不跟過去服侍,防著回頭要找你。」

她飛紅了臉,所幸融融火光下看不真切。既然叫夜色攏住了眉目,便故作鎮定道,「今兒奴才是跟著皇后主子進園子的,萬歲爺跟前有兩位總管照應,奴才就不過去裹亂了。公主愛聽奴才說戲,奴才還要給公主講關公戰秦瓊呢!」

「那怎麼好!她小孩兒家家,沒的耽擱你差事。」太后說著瞧皇后一眼,笑吟吟問,「你這兒還有話吩咐?」

皇后跟著打了半天的拍子,聽皇太后問話,搖頭說沒有,「我打發人上後扈處叫晴音去了,你還是回主子跟前吧!他用不慣別人,今兒連那貞都沒帶,端茶遞水還得是你。」說著咳嗽了下,「主子房裡要人伺候,你也別避諱了。他辦起差來沒日沒夜,你在邊上多勸慰些個,叫他仔細身子。」

皇太后說,「頭前兒太上皇提湯餅呢,你稍等一等,叫御膳房預備了你送過去。」

皇后和太后話裡話外存著要成全的意思,叫素以很難為情。忙蹲個福,跟著小宮女上侍膳處等候了。

太后因為她的長相難免對她多加關注,台上演《滿床笏》也沒心思看,側過頭問皇后,「懿旨擬了麼?是個什麼位分?」

「我也為這事兒苦惱呢!」皇后蹙眉道,「按理她阿瑪官銜不高,她是宮女子出身,晉位一級一級的來,上手至多是個答應。可您也瞧見了,咱們爺那份癡念,怕給低了他心裡不痛快。我琢磨著,一氣兒晉貴人躍得太多了,怕不合規矩,額涅您說晉個常在怎麼樣?往後再慢慢的升麼,等有孕了晉貴人,生了皇子再晉嬪,都是可以的。我這麼處置沒問過萬歲爺的意思,自己心裡琢磨,沒人能商議,就想聽聽額涅的看法。」

太后靠著圈椅笑道,「規矩是人定的,當初我也是宮女子出身,老祖宗體念,給了個嬪位……當然了,宮裡人多嘴雜,爬得太高對她未必就好。畢竟底下人都看著的,越拔尖越遭人嫉恨,這點我是知道的。不過礙著皇帝面子,給個貴人的位分也不逾越。你和皇帝做了十多年夫妻,你又是個大賢國母,別因為一點兒小事傷皇帝的情兒,不值當麼,你說是不是?」

皇后想了想,皇帝對素以寵愛,少不得會提拔她父兄,將來晉位也沒什麼阻礙。這會兒索性給足了,也顯得她大方。多積攢點人緣,總有一天派得上用場。因點頭道好,「就依著額涅的意思給她晉貴人,這麼的她能有自己的院子,吃穿用度上也寬綽些。」

太后在她手上拍了下,「長線放遠鷂,度量大的人不吃虧,別光看眼前。」

這話撞進她心坎裡去了,皇后眉花眼笑,「額涅說得有理,我也正是這麼想的呢!」

那廂素以端著洋漆托盤往清溪書屋去,邁進院子,遠遠看見看見兩位總管哼哈二將似的各據一方,就知道裡頭議政還沒完。

長滿壽大有得勢的感覺,萬歲爺多心疼人吶,他對素以就像當年太上皇對太后一樣,是用了真感情的。父子鬥嘴,連不做皇帝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可見是真上了心,素以往後的聖眷絕錯不了。他乜了榮壽一眼,這回可被他佔足先機了,大總管怎麼說?不服不行吶!

他得意洋洋招手,「素姑娘來。」

素以過去屈了屈腿,「諳達,我給主子送小食來,裡頭還沒忙完?」

「快了。」長滿壽道,「幾個大章京進去有會子了,料著不用多久就出來。你這蓋盅裡裝的東西恐怕不成就,天冷,一會兒就放涼了。要不叫人放在籠屜上擱著,等要用了再去取。」

話才說完門簾就挑了起來,幾個紅頂子大臣從裡面出來,也不交談,抱著審閱好的折子往廊子那頭去了。長滿壽藉著宮燈一比手勢,「看來得閒兒,趕緊進去吧!」

素以噯了聲,宮人打簾放她入內,進了門一眼就瞧見皇帝坐在御案後,路子磨墨伺候朱批,手邊折子堆得老高。她腳下頓住了細打量,燈火下的臉賞心悅目。以前總覺得他冷漠,高不可攀,後來漸漸走近了,才發現他是個細膩的人,甚至比很多旗份大爺更重感情。

她喜歡的人就是不一樣呵!她沾沾自喜,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多好看!她在高案上擱了托盤,把勺兒放進盅蓋裡捧過去,輕聲道,「主子,您餓不餓?我給您送吃的來,趁熱用兩口吧!」

皇帝一直盼著她來,發現她進門狠狠的歡喜了一把。偏又要裝矜持,手上御筆沒停,嘴裡淡淡應了聲,「來得好,正餓得慌呢!」

他是一語雙關,素以一根筋沒發現,忙揭了蓋兒往上遞,「那您歇會兒,也別太勞累了。橫豎政務忙不完麼,這麼逼著自己可不好。」

皇帝慢吞吞把筆擱在筆架上,折子往邊上捋一捋。轉回手來接盅,伸了一半又把手縮了回去。朝門上瞧一眼,「園子裡水氣大,怎麼越發寒浸浸的?」對路子道,「再添個炭盆來,今兒就不用值夜了,回頭人都散了吧!」

路子最會見風使舵,一聽就明白。趕緊的應個是,急兜兜上外頭招人點炭去了。

皇帝看著素以,抿嘴一笑道,「戲聽完了?好瞧麼?」

素以點頭,「主子們點的戲有新意,沒什麼麻姑獻壽之流。那種唱吉祥的其實都聽膩了,換別的倒好。」再往前敬了敬,「您不吃?」嘖嘖一歎,拉著長音道,「想是手酸吶,要奴才餵吧?」

皇帝飛眼看她,「腦子靈,可造之才。」

她咧嘴笑,「可不,我是有眼力的好奴才嘛!」

說真的,湯餅其實就是面片兒湯。水開了往窩裡揪面片,一個個揪得貓耳朵似的。老百姓吃得粗,加點兒鹽就上桌。宮裡御膳可不是,湯頭有講究,什麼湯配什麼料,都有定規。素以舀了一勺往他跟前遞,「來張嘴。」

皇帝吃了口,問,「你前頭用過嗎?」

素以笑道,「壽宴上壽桃壽糕管飽,先前主子娘娘給我包了一手絹,我吃多了,現在還泛酸水呢!」

皇帝一聽有門兒,既然說到泛酸水,他順著話茬兒就往上攀,「離上回那個才三天,也沒進去,不能懷孩子吧?」

素以太陽穴上一跳,「那套把戲快別說了,怪臊的。」

皇帝心道哪能不說呢,這麼好機會!從窗上微開的縫裡望出去,一捧紅紅的炭火老遠過來,明暗之間已經到了門上。榮壽弓著腰進來,把倒扣著銅罩笠的暖爐放在離御案較近的地方,順勢打了個千兒,垂手退出去,臨走還關上了門。

素以透過綃紗看見站班的人潮水似的散了,心裡只覺奇怪,「主子放他們看戲去?不能吧!」

皇帝支吾了下,「園子裡規矩鬆散。」

她疑惑的嘟囔,「御前還有鬆散的時候?」想想不對,瞧他兩眼熠熠發光,不由尷尬的發笑,「留奴才一個人伺候,說出去不好聽。主子用小食兒吧,回頭奴才也去了。」

她想臨陣脫逃,皇帝能放行才怪。雙手一撈就把她撈在膝頭上,搖槳似的晃蕩著,「他們能走你不能走。」埋在她頸窩裡嗅嗅,「好寶貝,真香!」

素以面紅耳赤,知道他不懷好意,掙了掙也沒頂用,只覺他兩手亂竄,按了這個起來那個。架不住了,便把勺子放進盅裡,再來推他手,發現自己背心上的葡萄扣都叫他解開了。

她慌起來,「這是御書房,您怎麼不挑地方吶!」

皇帝嘴裡含糊不清,「你以為我叫他們散了是為什麼?」

三十六盞通臂巨燭照得室內亮如白晝,這麼明晃晃的忒打臉了!素以忙去扣鈕子,鎏金鈕子滑,不太好扣。費了半天勁兒周全了上半截,底下袍子卻已經豁到大腿根了。她又氣又急,嘴裡嘀嘀咕咕抱怨著,冷不防被皇帝扣住了兩手,再往頭頂上一舉,動作太大,桌沿上的蓋盅被推下了御案,落在地上匡的一聲響,霎時四分五裂。

素以掙不脫,怨懟的剜他一眼,盈盈秋水惹他憐愛。他俯身吻她,嘴唇印在她眼皮上,嗡噥著,「再看,再看就不成事了!」

這回有點性急,趁她閃神的當口很快拉開了她的中衣。雪白的皮肉對比層疊堆砌的春袍,美得觸目驚心。他訝然一歎,今兒是胭脂紅的肚兜,蝶戀花裡纏繞的菟絲子,有種使人暈眩的魔力。他隔著緞子把唇覆在峰頂上,用牙輕嚙一下,她便激靈靈一顫。心頭火燒得愈發旺,順手一掃,把成摞的折子都掃下了桌。嬌俏的人兒臥在明黃帷子的御案上,是莊嚴和魅惑最好的結合。皇帝幾乎佩服自己,這麼有意思的段子都被他想出來了,原來他也是個中好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