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宇文景倫

黃昏時分,暮靄低沉,氤氳朦朧。長風徐來,夾著河水的濕潤氣息,拂人衣襟。

易寒負手立于涓水河畔,身後河岸的高坡處是己方接天的營帳,而河對面,是華朝守軍的軍營。河面上,隨風輕漾的,則是雙方對峙數日的高桅戰船。

腳步聲急響,宣王隨從沈銑過來,行禮道:「易將軍,王爺請您過去。」

易寒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轉身步向高坡。甫到坡頂,便聽得下方樹林旁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一道銀色身影在人群中縱躍,隨著他一縱一躍之勢,手中刀鞘有若飛鷹展翅,拍起一波波勁氣,激得他身邊的桓兵紛紛避退。有十數人合成一團挺槍刺向這銀甲人,卻聽得他大喝一聲,身形急旋,刀鞘隨著他精奇的步法,格開這十餘人手中的長槍。

他突到最後一人身前,右足勁踢,那名桓兵向外跌倒,銀甲人突出缺口,再喝一聲,刀鞘迸上半空,他橫手握刀,刀氣轟向地面,黃泥和著草屑紛飛,再有十餘人向後跌倒。

銀甲人一聲長笑,寶刀套入落下來的刀鞘之中。他左手握上刀鞘,右手取下頭上銀色盔帽,身形凝然如山,更顯軒梧英偉,朗笑道:「還有誰不服氣的?」

桓軍將士們發出震天的喝彩聲,易寒微笑著走近,銀甲人轉身看見,笑道:「先生來得正好,還請先生指點景倫一二。」

易寒微微一笑:「不敢,王爺刀法已屆大成,無需易寒贅言。」

宣王宇文景倫將手中寶刀擲給隨從,與易寒並肩向大帳走去,桓國將士望著二人身影,均露出崇慕的神情。

宇文景倫除去銀甲,轉身笑道:「閑著無事,和小子們活動活動筋骨,倒讓先生見笑了。」

易寒微笑道:「大戰在即,保持將士們的鬥志和精神,確是必要。」

宇文景倫大笑:「還是先生瞭解景倫。」

二人在幾前盤膝坐下,宇文景倫斟了杯茶,推到易寒面前:「這南國的春季,太過潮濕,粘得人提不起精神,將士們多不適應,若不活動活動,只怕會生銹。」

「是。」易寒道:「所以我們得趕在春汛之前度過涓水河,只要能拿下東萊,在涓水河以南便有了立足之地,憑藉『雁鳴山』的天險,進可攻河西與瀟水平原,退也可據守鞏安一帶。」

一人掀簾進來,宇文景倫和聲道:「滕先生快來一起參詳。」

軍師滕瑞微笑著坐下:「最重要的,還得趁王朗未從婁山趕回來之前下手。」

他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報遞給宇文景倫,宇文景倫展開細看,冷笑一聲:「華朝是不是無人可用,又將王朗往回檔,裴琰的傷真的就這麼重?」

易寒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淡淡道:「王爺想和裴琰交手,只要能拿下東萊,打到河西,他爬都要爬過來。」

宇文景倫一笑:「他現在不來也好,等我先把王朗幹掉,再與他在戰場上一較高低。那年新郡一戰,我在西線,沒能與他交鋒,一大憾事。」

滕瑞正容道:「王爺,王朗也不可小看。」

「嗯,我心中有數。王朗也是沙場老將,按這密報時間來算,他最快也得三日後才能趕到東萊,咱們就要趁他未到之前,渡過涓水河,攻下東萊。」

滕瑞取過地形圖展開,宇文景倫這幾日來早看得爛熟,沉吟道:「看來騎兵不能用了。」

易寒點頭:「過了涓水河,便是山陵地形,不比我們打成郡和鄆州。」

「幸得有滕先生相助,這水兵和步兵咱們也不比華朝差了。」宇文景倫歎道:「武有易先生,文有滕先生,二位文武益彰,輔佐于景倫,景倫真是三生有幸!」說著英俊的面容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

易寒與滕瑞忙齊施禮:「王爺太客氣。」

宇文景倫抬手虛扶,三人目光重新凝在地形圖上。滕瑞指向涓水河上游某處標記:「二十年前,我曾經過這處,如果沒有大的變化,我們可從這裡突破,騎兵還是可以派上大用場。」

見宇文景倫抬頭,目光中充滿徵詢之意,滕瑞微笑道:「今夜月光極佳,不知王爺可願做一回探子?」

宇文景倫站起身來,目光銳利,望向帳外:「景倫最大的心願,便是要踏遍這華朝每一寸土地。」

月朗星稀,涓水河在月光下,波光盈閃,越顯秀美蜿蜒。

宇文景倫估摸著已到了滕軍師所說之處,便翻身下馬。滕瑞步過來,用馬鞭指向前方:「大概還有半裡路。」

「走走吧。」宇文景倫將馬繩丟給隨從,負手前行。

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涓水河兩岸,眾人踩在河岸的草地上,夜風徐來,吹散了幾分濕意。

宇文景倫頓覺神清氣爽,笑道:「這兩年老是憋在上京,都快憋出病來了。」

滕瑞對他知之甚深,微微一笑:「想來薄雲山還是王爺的知音,知王爺憋得難受,讓王爺來吹吹這涓水河畔的春風。」

易寒卻不說話,負手在河邊慢慢走著,落在眾人後面。

宇文景倫定住腳步,待易寒走近,隱見他面上有傷感之色,不由道:「先生心結不解,異日若真對上裴琰,可有些兇險。」

易寒望向涓水河對岸,歎道:「倒也不全為心結,只是故地重遊,有些感慨罷了。」

宇文景倫做了個手勢,三人並肩而行,隨從們牽著馬遠遠在後相隨。

宇文景倫望向滕瑞:「滕先生二十年前來過此處?」

「是,我當年學得一身藝業,卻恪于師命,無用武之地,便遊歷天下,沿這涓水河走過一遭,還有些印象。」滕瑞清俊的眉眼隱帶惆悵:「當年也是這個季節,春光極好,我在這處彈劍而歌,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

宇文景倫歎道:「這南國風光確是極佳,若是能拿下華朝,真想請父皇在這片疆土上走一走,看一看,唉───」

易寒心中暗歎,他知宇文景倫素仰華朝文化,也早有經世濟民、統一天下之志,更一直致力於在國內推行儒家經學,希望能通過改革,去除桓國遊炕℅族的陋習,繁榮桓國經濟。但其畢竟只是一個二皇子,受到太子一派的極力傾軋,空有雄心壯志卻無從施展。皇上縱是有些偏愛於他,但受權貴們的影響,也對他的革議多有擱置。

此次借東朝內亂,宇文景倫終得重掌兵權,策十五萬大軍南下,若能戰勝,以北統南,他才有機會一展抱負,可若是戰敗,只怕───

滕瑞微笑道:「王爺志存高遠,現下華朝內亂,是難得的歷史契機,定是上天讓王爺偉業得成。」

「是。」宇文景倫在河邊停下腳步,負手而立,望向蒼茫夜空:「雖說治亂興衰,自有天定。但我宇文景倫定要在這亂局之中搏一搏,會會華朝的英雄豪傑,看看誰才是這天下的強者,誰能一統江山,萬民歸心!」

易寒與滕瑞互望一眼,俱各從對方眼中看到欣慰之意,眼前的年輕男子充滿自信,豪俊不凡,有著一種君臨天下的氣概,令人心折。

滕瑞走向前方河邊的一處密林,用腳踩了踩地面,回頭笑道:「天助我軍。」

宇文景倫步上前去,蹲下細看,又用手按了按,望向涓水河面:「難道,這河床───」

「不錯,涓水河沿這鄆州全線,俱是極深的爛泥,無法下樁。唯獨這處,河床是較硬的土質,而且河床較高,只要打下木樁,架起浮橋,騎兵便可過河。」

宇文景倫道:「為什麼會這樣?華朝無人知道嗎?」

滕瑞知他心思向來慎密,必要弄清楚成因,才會決定下步計策,微笑道:「約六十年前,鄆州與東萊兩地的百姓,決定在這處建一堤壩,以便旱蓄澇排。趁著某年冬旱,水位較低,兩地派出水工選址,建了最初步的土基,但又因為工銀的問題擱置了下來。第二年鄆州東萊春澇,遇上大洪災,百姓流離失所,存活下來的當地百姓少之又少,再也無人提起。又過去了這麼多年,土基埋在河底,當是無人再知此事。」

他又道:「從華朝軍隊只駐防在芋∞渡,而這處少人巡防便知,他們尚以為我們只能以戰船過河,其餘河段沒辦法於短時間內搭橋鋪路。」

宇文景倫卻還有疑問:「這處河床較硬,能不能打入木樁?還有,能不能搶在一夜之內搭好浮橋?」

滕瑞道:「當年只是用稍硬一些的泥土和著小碎石加固墊高了一下河床,我們在木樁的外面套上一層鐵鍥,便可釘入河床。這處河面狹窄,也是當年選址建壩的主要原因,所以抓緊一些,多派些士兵前來打樁,再架浮橋,估計大半夜功夫,能成。」

易寒點頭道:「我們虛張聲勢,裝作要從芋∞渡進攻,吸引華軍全部主力,再派一些水性好、武功高強的飛狼營士兵潛到對岸,幹掉可能前來巡防的華軍,估計能成。」

宇文景倫將手一合:「好!華軍以為我們要從芋∞渡以水軍發動進攻,我們就偏從這處過騎兵,然後火燒連營,讓他們腹背受敵!」

駐守涓水河以南的華朝軍隊,由成郡退下來的三萬長風騎,和原鄆州、郁州、鞏安一帶的殘兵,及臨時從東萊、河西趕來的援兵組成,共計八萬人馬。

桓國鐵騎攻破成郡,一路南下,鄆州等地也相繼被攻下,華軍們節節敗退,直至退至涓水河以南,方得暫時的喘息。

夕陽西下,長風騎副將田策體格粗壯,身形魁梧,眼神利如鷹隼,站於哨臺上。看到對岸戰船旌旗飄揚,桓軍相繼登船,船頭盔甲明晃晃一片,心中暗自思忖。

他下得哨台,東萊駐軍統領邢公卿大步走了過來:「田將軍,他們又打起來了,咱們得去勸勸。」

田策心中惦記著寧劍瑜的囑咐,微笑道:「邢將軍,這架是不好勸的,搞不好還惹火燒身。我看桓國人似是有異動,只怕今晚會發動進攻。」

邢公卿語帶不屑:「桓國人要和我們打水仗,那是棄長取短。咱們東萊的水師可不是吃素的。」

他將田策一拉:「鄆州和鞏安的互相指責,現在動了刀子,你是這裡軍職最高的,可不能不管。」

田策心中暗罵:你個邢包子,叫我接這個燙手山芋,好向你家主子邀功,當我不知?!

他苦笑道:「怎麼管?劉副將的師兄死在謝副將師叔刀下,這仇恨,怕不是我們能夠化解的。」

又道:「連議事堂出面,都沒能調停好,我們就一邊看著吧。」

邢公卿歎道:「可這樣下去,只怕桓國人沒打過來,自家倒先鬥得血流成河了。」

田策眼光掃過對岸,靈機一動,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去調停調停,但這二位手下眾多,我得多帶些人馬過去。這裡就交給邢統領,桓國人若是攻過來了,邢統領就響號通知,我再趕過來。」

邢公卿心中暗樂,忙道:「田將軍快去快回。」

邢公卿見田策帶著人馬離去,也有些怕桓國戰船攻過來,命手下將強弓架起,火箭備下,又檢查了一下船頭的投石機,方稍稍安心。

聽得身後半裡處傳來震天的吵鬧和兵刃聲,邢公卿暗自得意。鄆州鬱州等地駐兵早就不和,前段時間各門派互相尋仇,更是激化了矛盾。自家主子莊王早就下令,讓自己不要摻和進去,但要想辦法讓長風騎吃點虧。田策此番前去調停,定會火上澆油,若是出了啥事,說不定這八萬人馬,便由自己統轄了。

他正胡思亂想,卻聽得對岸炮聲齊鳴,號角高揚,十餘般戰船趁著濛濛夜色,駛了過來。

邢公卿水軍出身,並不驚慌,只是傳令,嚴陣以待。

東萊水師所配硬弓皆在八十石以上,士兵們將箭尖塗上火油,架上強弓,執火在側,只待桓國船隻再近些許,便行開弓。

悠長的號角響于涓水河上空,隨著號角之聲,火箭四起,一輪箭雨過後,便是投石機投出的滿天石子,濺起高高的水花,方擋住桓國的第一波進攻。

桓國戰船退後些許,不多時又再度攻來。邢公卿眼見敵軍這次是勢在必得,忙命人上高臺吹響緊急號角,擂響戰鼓,希望田策能及時趕回支援。

田策立於小山丘上,看著坡下的一片混戰,又望向河岸方向,微笑轉頭道:「傳令,讓弟兄們在林中好好休息,聽好咱們自己的號角聲,隨時準備撤往河西。」

邢公卿見田策遲遲未帶兵回援,桓軍又攻得甚緊,正有些慌神,部屬匆匆奔來:「統領,那邊還在打,死了不少人,一片混戰,找不到田將軍。」

邢公卿無奈,只得繼續指揮防禦,只盼能熬到援軍趕來。

這一戰,直進行了大半夜,桓國船隻輪流進攻,卻不冒進,雙方箭來矢去,火光滿天,始終在膠著狀態。

滕瑞早看好了星象,自是選了雲層厚重,星月皆隱的今夜發動進攻。

眼見戰船駛向對岸,易寒面有疑慮之色,宇文景倫笑道:「易先生有話請說。」

「王爺,恕易寒多嘴,滕瑞終非我───」

宇文景倫右手輕舉,止住易寒的話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負手前行,易寒跟上,聽著號角齊鳴,宇文景倫歎道:「五年前,我在上京偶遇滕瑞,便將他引入王府,視為左膀右臂,不計較他是華朝出身,先生可知是何緣故?」

「願聞其詳。」

「因為,他有他的抱負。」宇文景倫悠悠道:「他雖是華朝人,卻希望南北統一、民族融合,更希望他的滿身藝業能得施展。這樣一個治世之才,只要能讓他得展所長,必不會讓我失望。」

他回頭望瞭望戰船上卓然而立的滕瑞:「我和先生,終還是站在咱們桓國人的立場上去看待南北對峙、統一天下的問題。但滕先生,卻已經是站在了整個天下的高度,選擇了輔佐我,來實現他的這個抱負。對他而言,心中已沒有了桓國與華國之人的區別。」

易寒歎道:「滕先生志向高遠,令人佩服。可是,只怕他想得太過理想。」

「是啊。」宇文景倫也歎道:「先不說能不能拿下華朝,就是我們國內,要不要與華朝進行這一戰;是偏安於北域,還是以北統南;或是南下之後,以儒學治國還是沿我族世統,都是難以調和的矛盾,前路艱難啊!」

易寒點頭道:「不說太子權貴們,就是王爺手下這些個將領,多半想的是攻城掠地,搶過就算。打下城池之後,如何治理,如何安民,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宇文景倫正為此事煩心,眉頭輕蹙:「先生說得是,成郡那邊剛有軍報過來,咱們留的一萬駐軍頗有些不守軍令,燒了一個村莊,激起了民憤,雖鎮壓下去了,可死的人太多,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易寒道:「王爺得想想辦法,約束一下才行。咱們若是攻下東萊、河西,戰線拉得就有些長,糧草有一部分得就地補給,萬一民憤太大,可就有些麻煩。」

「嗯。」宇文景倫轉身,向身後一大將道:「傳我軍令,攻下東萊之後,不得擾民,不得搶掠,不得姦淫燒殺,違令者,殺無赦!」

夜半時分,遠處仍隱隱傳來戰船的號角之聲。

宇文景倫銀色盔甲外披風氅,足踏牛皮靴,扶住腰間寶刀,身形挺直,淵停嶽峙。他看著浮橋搭上最後一塊木板,飛狼營的高手們也執刃在對岸守防,便將手一揮。

數千騎高頭駿馬,馬上將士皆腰環甲帶,佩帶刀劍,稍稍拉開距離,策騎迅速踏過浮橋。

桓國鐵騎威名赫赫,夜行軍更是極富經驗。芋∞渡的華軍們正全力抵抗正面戰船的進攻,震天的戰鼓聲淹沒了鐵蹄掩近之聲,待那如雪利刃、如星火光突現於面前,已是血流滿地、死亡枕藉。

宇文景倫右手反握刀柄,策騎在華營中劈殺橫砍,鮮血濺上他的紫色風氅。他聞著空氣中這股血腥之氣,更感興奮,寶刀上下翻飛,所過之處,華軍莫不噴血倒飛。

易寒早帶了上千人馬,直沖河灘,一部分人掩護,另一部分人將早已備好的火油潑向華朝的船隻,再迅速射出火箭。

邢公卿正在主船頭指揮與桓軍水船作戰,聽得身後殺聲大盛,起初尚以為仍是鄆州與鞏安的官兵在內訌,待火光四起,船隻被大火吞圍,方知形勢不妙,這夜刮的恰是南風,火借風勢,待他倉惶下令,火勢已不可控制。

小丘高處,長風騎副將田策身定如松,冷眼看著河岸的火光直沖霄漢,平靜道:「吹號,撤往河西!」

宇文景倫拉住座騎,看著易寒率騎軍將華朝軍營踏得人仰馬翻,看著滕瑞的戰船駛近河岸,只覺意氣風發。他橫刀向天,宏亮的聲音在戰場上遠遠傳開:「桓國的兒郎們,拿下東萊,直攻河西!」

「拿下東萊,直攻河西!」飛狼營的精兵們簇擁在他身邊,齊齊舉刀高呼。

華朝承熹五年三月十日夜,桓國以水師騎兵並用,攻過涓水河,敗東萊水師于芋∞渡,同夜攻破東萊城。

東萊統領邢公卿陣亡,東萊、鄆州、鬱州等地駐軍死傷殆盡,長風騎副將田策率殘部約三萬餘人退至河西城以北,拼死力守「回雁關」。

三月十二日,大將王朗率四萬精兵趕到「回雁關」,和田策殘部會合,高築工事,挖壕築溝,與桓國宣王宇文景倫所率之十二萬大軍對峙於「回雁關」。

春雨綿綿。

京城西郊,魏家莊。

夜深人靜,僅餘一兩戶人家屋中透著微弱的燭光,在雨絲中凝起一團光影。

村東魏五家的媳婦將門掩上,上好閂,回頭道:「婆婆,您早些歇著吧,明日再做便是。」

魏五嬸納著布鞋,並不抬頭:「我再做一陣,你先睡吧,小子們還得你哄著才能睡著。」

媳婦輕應一聲,正待轉身走向西屋,忽然眼前一花,一個黑影一手拎著一個小男孩從西屋中走了出來。她驚叫聲只呼出一半,那黑影已點上她的穴道。

聽得媳婦的驚呼聲,魏五嬸猛然抬頭,嚇得全身哆嗦,半晌方想起來要呼人,卻喉間一麻,被那人點住啞穴,發不出聲。

黑影冷冷地盯著她,聲音寒得讓人發抖:「想不想你媳婦和孫子活命?」

魏五嬸嚇得雙目圓睜,本能下將頭點得雞啄米一般。

黑衣蒙面人冷聲道:「你隨我去一個地方,照顧一個病人,不得離那園子半步,不得多問半句,伺候好了,我自會饒你家人性命,放你一家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