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明白,」約翰·艾諾對著話筒說,「既看不到霸王龍,也到處找不到格蘭特和兩個孩子。」
他坐在主控制板前,又將一杯咖啡一飲而盡。他的身邊到處撒著紙盒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艾諾感到筋疲力盡了。時間已是星期六上午8時。在賴德里破壞了管理侏儸紀公園的電腦資料之後的14個小時內,艾諾一直在耐心工作,使系統一個個又恢復正常運轉。「公園裡所有的系統都恢復了,而且電話也通了,我已經替你叫了醫生。」
電話的另一端,馬康姆咳了一聲,他正在旅館自己的房間裡。艾諾從控制室和他通電話。「可是你的動作感應器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唔,我要找的東西沒有找到。」
「比如霸王龍?」
「它現在根本就沒有出現。大約20分鐘之前,它沿著湖邊往北跑去了,後來就沒有再見到它。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除非它是去睡覺了。」
「你也沒找到格蘭特和孩子?」
「沒有。」
「我想這很簡單。」馬康姆說,「動作感應器的覆蓋面不夠。」
「還不夠?」艾諾生氣地說道,「它們覆蓋了百分之……」
「92%的地區,這我知道。」馬康姆說,「但是如果你把那些沒被覆蓋的地區在黑板上畫下來,我想你不難發現,這8%的地方在形勢上是連成一體的。也就是說,這些地區是相連的。實際上,一隻動物如果能沿著維修路線、叢林河、湖濱或其他什麼地方走,它就可以在公園裡自由走動而不致被我們發現。」
「即使這樣,」艾諾說,「動物也很愚蠢,不會懂得這些的。」
「我們並不知道,這些動物到底愚蠢到什麼地步。」馬康姆說。
「你認為格蘭特和孩子們現在就沿著這些地方走?」艾諾問。
「當然不是。」馬康姆回答,他又在不停地咳嗽,「格蘭特可不是傻瓜,他當然希望你能發現他。他和孩子們也許每見到一個動作感應器就會去那裡拚命揮手。可是也許他們遇到了其他的問題,只是我們不知道。或者,他們也許在河上。」
「我無法想像他們怎麼會在河上。河岸太狹窄了,走水路是不可能的。」
「河流不是可以把他們一直送到這裡嗎?」
「是的,可是這條路不是很安全,因為途中要經過鳥舍……」
「鳥舍為什麼不在遊覽線上?」馬康姆問。
「因為建造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困難。設計公園時原先有一座蓋在樹梢上方的中心樓,這座樓高高地矗立在平地上,可以讓遊客從空中觀看到翼手龍。鳥舍裡現在就有4只翼手龍——它們是吃魚的大翼手龍。」
「它們怎麼啦?」
「中心樓建成後,我們就把翼手龍放入鳥舍,讓它們適應新的環境,可是我們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看來我們的食魚動物的地盤觀念很強。」
「地盤觀念?」
「是的,很強的地盤觀念。」艾諾說。「它們互相爭鬥搶奪地盤,而且還攻擊進入它們地盤的任何動物。」
「怎麼攻擊?」
「那場面真叫人難以忘懷。」艾諾說,「翼手龍先飛到鳥舍頂上,收起翅膀,然後俯衝下來。一隻30磅的動物衝下來,就像一塊磚頭砸在人身上一樣。它們把工人們擊得昏死過去,咬得他們傷痕纍纍。」
「可是那樣翼手龍自己難道不會受傷嗎?」
「還沒有受過傷。」
「那如果他們三個是在鳥舍的話……」
「他們不在那裡。」艾諾說,「至少我希望他們不在鳥舍。」
「那就是中心樓嗎?」萊克斯問,「這麼髒啊。」
翼手龍遊覽中心樓在鳥舍大圓頂下面,高高地建在空中,由一些巨大的木頭台柱支撐著,四周是一片冷杉。但是建築物本身並沒有竣工,也沒有上油漆,窗戶用木板封死了。樹林和樓上到處濺滿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斑痕。
「我想,這樓因為某種原因並沒有蓋好。」格蘭特極力不流露出內心的失望。他看了一眼手錶,說:「走吧,我們回皮筏上去吧。」
他們往回走去。這時太陽出來了,清晨變得更加生機勃勃。格蘭特看著空中的圓頂投映在地上的條格影子,發現地上和樹葉上到處都濺滿了跟剛才在樓上看到的同樣的片片斑痕。清晨的空氣中還能嗅到一種特別的酸味。
「這裡真臭。」萊克斯說,「那些白白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看起來像是兩棲動物的糞便,也可能是鳥糞。」
「他們怎麼沒把中心樓建好?」
「我不知道。」
他們來到林中的一塊空地,地上長滿矮矮的雜草,野花點綴其間。突然他們聽到一聲悠長低沉的嘯叫,然後又聽到一聲應答的叫聲越過樹林傳了過來。
「那是什麼聲音?」
「我不知道。」
然後,格蘭特看到面前的草地上出現了一片陰影,這片陰影急速移動,不一會兒就把他們籠罩起來。格蘭特抬頭看到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在他們頭頂上滑行,把天空遮蔽得密密實實。
「呀!」萊克斯驚叫起來,「是翼手龍?」
「是的。」提姆回答。
格蘭特沒有回答,他出神地望著這個龐大的飛行動物。翼手龍發出低沉的叫聲,姿態優美地在空中盤旋,轉身朝他們這裡飛來。
「它們怎麼不在遊覽線上?」提姆問。
格蘭特心裡也正在想這個問題。飛行的恐龍在空中飛翔的姿勢這麼優美,太漂亮了。格蘭特抬頭望著,很快又有一隻恐龍出現在空中,接著是第三隻、第四隻。
「也許是因為它們沒有把中心樓建完吧。」萊克斯說。
格蘭特思忖,這些絕不是普通的翼手龍,它們太大了,一定是白堊紀早期的大型飛行動物。它們在高空飛翔時,看上去就像小型飛機;當它們飛近些時,格蘭特看到這些動物有15英呎的翼展,身上長滿了毛,還長著像鱷魚般的頭。他記得它們以魚為食,生長在南美洲和墨西哥。
萊克斯用手遮在眼睛上方,抬頭看著天空:「它們會不會傷害我們?」
「我想不會,它們是吃魚的。」
其中一隻翼手龍急劇盤旋飛下,只見一片翼影「咻」的一聲從他們身旁掠過,同時刮過一陣熱氣,還留下一股酸臭味。
「哇!」萊克斯叫道,「它們真大!」然後她又問:「你確定它們不會傷害我們?」
「非常確定。」
又一隻翼手龍猛撲下來,動作比剛才那隻還要敏捷。它從後面飛來,從他們的頭頂一閃而過。格蘭特瞥見了它滿嘴的牙齒和毛茸茸的身體。心想,它看起來真像一隻巨型蝙蝠。不過,這只巨鳥給格蘭特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它的外表看起來十分脆弱,它們巨大的翼翅上面佈滿了細細的粉紅色薄膜,薄如蟬翼,幾近透明,這一切都使翼手龍顯得更加柔美。
「哎喲!」萊克斯抱住頭叫了起來,「它咬我!」
「什麼?」格蘭特問。
「它咬我!它咬了我!」她把手從頭上拿開,格蘭特發現她的手指在淌血。
天空中,另外兩隻翼手龍收攏翅膀,縮成兩個小小的黑團,直向地面撲來。它們一邊向下俯衝,一邊發出尖鳴聲。
「快!」格蘭特一把抓著他們的手,飛跑著穿過草地。他們聽到尖鳴聲愈來愈近,格蘭特在最後的一刻猛然撲倒在地,並且把兩個孩子也拖在身邊。幾乎同時,兩隻翼手龍呼嘯鳴叫著,振翅貼著他們的身體飛過。格蘭特感到它們的爪子碰到了他右背的襯衫。
他馬上站起來,把萊克斯從地上拉起,帶著提姆一起向前跑了幾步。這時,頭頂上的兩隻翼手龍又轉身鳴叫著撲向他們。等到最後一秒鐘,他把兩個孩子推倒在地,兩大片黑影一閃而過。
「哎喲!」萊克斯厭惡地說。他看到她身上有白色的屎。
格蘭特趕緊站起來:「快跑!」
他剛要跑,就聽到萊克斯驚恐地尖叫起來。他轉身看到一隻翼手龍的後爪抓著了她的肩膀,兩隻巨大堅韌的翼羽在陽光下呈半透明狀,寬闊的雙翅在萊克斯的左右兩邊拍打著。翼手龍竭力想飛起來,但是萊克斯太重了。它一邊掙紮著想飛,一邊不停地用長長尖尖的下巴猛戳她的腦袋。
萊克斯尖叫著,雙手發瘋似的四處亂揮。說時遲,那時快,格蘭特不假思索立刻跑上前去,往上一跳,用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擊翼手龍。他撞它的背,使它毛茸茸的身體仰面跌倒在地上。大鳥尖叫著向他咬去,格蘭特趕緊低下頭,避開它的嘴巴,同時後退一步。翼手龍巨大的翅膀拍打在他的身上。這就像在帳篷中遭到狂風暴雨的襲擊一樣。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見,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翅膀的拍打聲、翼手龍的鳴叫聲及它堅韌的翼膜的拍擊。它那爪子在人胸前拚命地抓著。萊克斯不停地發出尖叫。格蘭特用手一推,推開了翼手龍,它一邊吱吱地叫,一邊拍打著翅膀,掙紮著想翻過身來,最後,它像蝙蝠一樣收起翅膀,翻了個身,用它小小的翼爪撐起身體,就那樣走了起來。格蘭特停住腳步,不禁目瞪口呆。
它居然能用翅膀走路!萊德勒的推測竟然沒錯!可是,其餘的翼手龍也向他們俯衝下來,格蘭特頭暈眼花,失去了平衡。在極度的恐懼中,他看到萊克斯用手臂護著腦袋向上邊跑去……提姆撕心裂肺地叫喊著……
第一隻翼手龍飛撲下來,萊克斯扔出一件什麼東西。突然它嘯叫一聲,騰空而去。其他的翼手龍也立即飛上高空,追趕第一隻而去。最後一隻笨拙地搧動著翅膀,也飛上了天空。格蘭特抬起頭來,眯起眼睛仔細看著,極力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三隻翼手龍緊緊追趕在第一隻後面,發出憤怒的叫聲。
他們孤零零地站在地上。
「怎麼回事?」格蘭特問。
「它們叼走了我的一隻手套,」萊克斯說,「我的達里爾特別版草莓手套。」
他們開始繼續前進。提姆用手臂摟住她的肩膀問:「你不要緊吧?」
「當然不要緊,傻瓜。」她說著擺脫了他的雙臂,望著天空,「我希望它們被噎死。」她說。
「對,」提姆說,「我也希望如此。」
他們看到皮筏就在前面的河邊。格蘭特看看手錶:已是8點半了,現在還剩兩個半小時可以趕回去。
皮筏漂過了銀色的鳥舍圓頂,萊克斯高興地叫了起來。一會兒,兩邊的河岸靠得愈來愈近,頭頂的樹枝再次交聚在一起。河面比起先要窄得多,有些地段僅有10英呎寬,水流十分湍急。他們經過時,萊克斯用手摸頭上面的樹枝。
格蘭特背靠皮筏坐在那裡,聽著河水拍打橡皮筏的聲音。他們的行進速度比剛才快得多,頭頂上方的樹枝更快地向後移動。這樣真是舒服暢快。皮筏飛速漂流,給下垂的樹枝形成的悶熱空間送來一陣涼風,而且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早點趕回去。
格蘭特不知道他們已走了多遠,不過他可以確定,現在離他們昨晚過夜的蜥腳類動物餵食樓起碼有好幾英里路了。可能有四五英里,也許更多。也就是說,一旦下了皮筏上岸,他們只要再走一個小時就能到達旅館。不過,既然經過了鳥舍,格蘭特就不急著要棄筏上岸。他們花費的時間比預計的要少。
「我不知道拉爾夫怎麼樣了。」萊克斯說,「它可能死了,或是出了什麼事。」
「我想它一定安然無恙。」
「我不知道它會不會讓我騎在它的背上。」她嘆了口氣,在暖洋洋的太陽下昏昏欲睡,「騎在拉爾夫身上一定很有趣。」
提姆問格蘭特:「還記得在劍龍區那裡嗎,昨天夜裡?」
「記得。」
「你怎麼會問起它們是以青蛙的DNA雜交變型的?」
「因為它的繁殖方式。」格蘭特回答,「他們無法解釋恐龍為什麼正在繁殖,因為他們對恐龍進行了輻射,而且它們都是雌性的。」
「對。」
「不過,大家都知道輻射不完全可靠,可能不會起作用,我相信這點終究會弄明白的。但還有一個問題,恐龍都是雌性的,既然都是雌性的,它們怎麼能夠繁殖呢?」
「當然,在動物王國裡,有性生殖的存在形式五花八門,各式各樣。」
「提姆對性總是很感興趣。」萊克斯說。
他們誰也沒有理睬她。「比方說吧,」格蘭特說,「許多動物的有性繁殖並沒有我們所說的性交過程。雄性動物先釋放一種內含精子的精囊,雌性動物再把它叼起來。這類交流並不需要雌雄兩性的身體具有相當大的差異性,這與我們通常想像的不一樣。有些動物兩性在外觀上的差異不像我們人類那麼明顯。」
提姆點點頭:「可是青蛙呢?」
格蘭特突然聽到頭頂的樹上傳來尖叫聲。短角龍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使樹枝不停地晃動。霸王龍碩大的腦袋從左岸的樹枝中拱出來,衝著皮筏張牙舞爪。萊克斯驚恐萬分,尖叫起來。格蘭特操起槳,把皮筏劃向對岸,可是這段河面只有10英呎寬。霸王龍被密密麻麻的樹枝藤蔓纏住了,它用頭又頂又撞,又扭又掙,最後,它大吼一聲,使勁地把頭縮回去。
透過沿岸的樹林,他們可以看到霸王龍龐大的身影正在向北方移動。它一定是想在沿岸茂密的樹叢中找到一個缺口。短角龍都逃到對岸去了,它們尖聲叫著在樹枝間上躥下跳。皮筏上,格蘭特、提姆和萊克斯束手無策地看著霸王龍再次企圖衝過來。但是岸邊的樹林實在太厚太密了,於是霸王龍又繼續往下游跑去,它搶在皮筏前面,再次把樹枝撞得劇烈晃動起來。
可是它還是沒有成功。
然後,它走開了,還是往下游跑去。
「我恨死它了。」萊克斯說。
格蘭特靠在皮筏上坐著,心情極為緊張。要是霸王龍衝過來,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救他們的小生命。河道很狹窄,跟皮筏差不多寬。他們就像是在隧道里行走似的。皮筏被湍急的水流推向前去,舷邊不時擦到岸邊的泥土。
他看了一眼手錶:快9點了。皮筏繼續往下游漂去。
「嘿,」萊克斯說,「你們聽!」
格蘭特聽到一聲聲號叫,其間不斷夾雜著貓頭鷹般的叫聲,這些聲音從前面的河流拐彎處傳來。他凝神細聽,又聽到了那種鳴叫聲。
「是什麼聲音?」萊克斯問。
「我不知道。」格蘭特答,「不過一定不止一隻。」他把皮筏劃到對岸,抓住一根樹枝讓它停下來,號叫聲又響起來了,然後又是一聲鳴叫聲。
「聽起來好像是一群貓頭鷹。」提姆說。
馬康姆呻吟著問:「還不到再給我用點嗎啡的時候嗎?」
「時候還沒到呢。」愛麗回答。
馬康姆嘆了口氣問:「我們這裡有多少水?」
「我不清楚。反正水龍頭裡自來水很充足……」
「不是的,我是說,儲備了多少?有嗎?」
愛麗聳聳肩膀回答:「一點也沒有。」
「到這層樓的每個房間裡去,」馬康姆說,「把每個浴缸都放滿水。」
愛麗皺皺眉頭。
「還有,」馬康姆繼續說,「我們有沒有無線電話、手電筒、火柴?有沒有這些東西?」
「等一下我去看看。你認為要地震了?」
「跟地震差不多。」馬康姆說,「馬康姆效應必然帶來突變。」
「可是艾諾說所有的系統都在正常運轉。」
「這種事發生時就是這樣。」馬康姆說。
愛麗問:「你認為艾諾不怎麼樣,是不是?」
「他還可以。他是個工程師,吳跟他一樣。他倆都是技術人員,都沒有才智。他們有的是我們稱為『小聰明』的東西。他們看到的只是鼻子底下的一點情況。他們的思路狹窄,還美其名曰『注意力集中』。他們看不到周圍的環境,也看不到將來的後果。這座小島就是這樣弄出來的。這是他們耍小聰明的結果。因為你不可能創造出一種動物,同時希望它不要活蹦亂跳,或是逃跑。可是他們不明白這點。」
「難道你不認為這是人的天性嗎?」愛麗說。
「老天,當然不是,」馬康姆說,「那就像說早餐吃炒蛋和燻肉就是人性一樣。那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這完全只是西方的一套,世界上其他許多地方的人一想到吃這些東西就會感到噁心。」他痛得緊皺眉頭,「嗎啡使我變得富有哲理了。」
「你要喝點水嗎?」
「不要。我來告訴你工程師和科學家碰到的問題。科學家有一大套複雜漂亮的廢話,說他們正在如何尋求瞭解自然的真諦。這沒錯,但這並不是他們的動力。沒有人是因為受到像『追求真理』這種抽象概念的驅使而成為科學家的。
「科學家一心想的其實只是如何成名,因此他們關心的是他們是否能弄出點什麼名堂。他們從來不會停下來問問自己,他們是否應該做某件事。他們簡單地把這方面的考慮貶為毫無意義。如果他們不這麼做,其他人也會這麼做的。他們認為發現是必然而且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們只是想盡辦法先走一步,這便是科學家的遊戲。即使是理論科學的發現也是影響深遠的、進攻性的、具滲透性的行動。它需要許多設備,而且將來確實會改變這個世界。例如粒子加速器造成地球的創傷,留下了有放射性的副產品。太空人把垃圾留在月球上,就像會有一些東西證明科學家的存在,表明他們有所發現。但是發現卻總是對自然界的一種破壞,永遠都是如此。
「科學家就希望這樣。他們得運用他們的儀器,必須留下他們的影響。他們不能只做個旁觀者,不能只是欣賞,他們不能只是適應自然秩序。這樣他們是無法滿足的。他們要製造一些不符合自然的、不尋常的事情。這就是科學家的工作,而現在我們倒是有群夥伴試圖想變得符合科學呢。」他嘆了口氣,往後靠去。
愛麗說:「你不覺得你有點誇大其詞……」
「你們挖掘的那些洞穴一年後變成什麼模樣了?」
「挺糟糕的。」她承認說。
「難道挖掘之後,沒有重新進行栽種,沒有使土地恢復原狀嗎?」
「沒有。」
「為什麼沒有?」
她聳聳肩說:「我想是因為沒有錢。」
「難道你們有錢去挖掘,卻沒錢去修復?」
「這個,我們只不過是在貧瘠的土地上工作……」
「只不過是在貧瘠的土地上,」馬康姆一邊搖頭,一邊說,「只不過是一點垃圾,只不過是一些副產品,只不過是些副作用……我想讓你知道,科學家就希望這個樣子,他們要的就是副產品、垃圾、疤痕和副作用。這是使他們自己放心的一種方法,是科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且它正日益成為一種災難。」
「那有什麼對策嗎?」
「甩掉那些耍小聰明的傢伙,使他們不再掌握這種權力。」
「可是那樣的話,我們所有的進展都沒有了……」
「什麼進展?」馬康姆氣急敗壞地說,「儘管有那麼多進展,但自1930年以來,家庭主婦花在家務上的時間並沒有減少多少。真空吸塵器、洗衣乾衣機、垃圾壓實器、廢物處理器、免燙織物……有了這麼多東西,為什麼打掃房子所花的時間還跟1930年那時一樣多?」
愛麗一言不發。
「因為沒有任何進展,」馬康姆繼續說,「沒有任何真正的進展。3萬年前,當人們還在拉斯科洞穴畫壁畫時,他們每週只需工作20個小時就可以維持生計,吃得飽、穿得暖、住得好。其餘的時間他們可以遊戲、睡覺或是隨心所欲地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他們生活在大自然中,那裡有清新的空氣、清澈的流水、蔥蘢的樹木和美麗的落日。你想想看,一週20小時,在3萬年以前。」
愛麗問:「你希望時光倒流嗎?」
「不,」馬康姆說,「我只希望人們清醒過來。我們已經有了400年的現代科學,到現在應該知道它有什麼好處,有什麼壞處。是到了改變一下的時候了。」
「趁我們沒有把這星球毀滅?」愛麗又問。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喔,親愛的小姐,」他說,「我可壓根兒不會為這件事操心。」
叢林河黑沉沉的樹林隧道中,格蘭特用雙手輪流抓著樹枝,小心翼翼地使皮筏往前移動。他還是聽到了那些聲音,最後他看到了恐龍。
「那些不就是會噴毒的恐龍嗎?」
「對,」格蘭特回答,「是雙脊龍。」
兩隻雙脊龍站在河岸上,10英呎高的身上長有黃色和黑色的斑點,再往下看,腹部跟蜥蜴一樣呈鮮綠色。兩道紅色交叉的肉冠從頭頂的眼部一直延伸到鼻子處,在頭上形成V形圖案。它們低頭從河裡飲水,然後再抬頭吼叫,這樣的動作神態更令人覺得它們跟鳥類很像。
萊克斯悄悄問:「我們要不要上岸步行?」
格蘭特搖搖頭。雙脊龍的身體比霸王龍要小,它們完全能夠從岸邊厚厚的樹枝中鑽過來。看它們互相對叫的樣子,動作似乎十分靈敏。
「可是我們乘著皮筏怎麼從它們身邊過去?」萊克斯問,「它們會噴毒液的。」
格蘭特說:「我們必須想辦法過去。」
雙脊龍還在飲水鳴叫,它們之間似乎翻來覆去地在進行著某種奇怪的儀式。左岸那隻伏下身子去喝水,張開嘴巴露出兩排又長又鋒利的牙齒,然後吼叫一聲;右邊的恐龍回叫一聲,然後彎身去喝水,它的動作跟左岸的恐龍一模一樣。然後這一連串的動作又單調地重複下去。
格蘭特發現右岸的雙脊龍身體小一些,背上的斑點也小一些,頭上的肉冠顏色稍淡。
「太巧了,」他說,「這是它們交配的儀式。」
「我們過得去嗎?」提姆問。
「現在這樣子恐怕過不去,它們就站在水邊。」格蘭特知道,動物的這種交配儀式每次常常要持續好幾個小時。這時它們往往廢寢忘食,一心一意……他看了一眼手錶:9點20分。
「我們該怎麼辦?」提姆問。
格蘭特嘆著氣說:「我也不知道。」
他在皮筏上坐下。突然雙脊龍開始焦躁不安地一聲又一聲怒吼起來。他抬起頭發現它們背對著河面。
「怎麼回事?」萊克斯問。
格蘭特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想我們終於有救了。」他使勁地在河岸上一推。「你們兩個平躺在皮筏上,我們盡快地過去。但一定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作聲、別動彈,好嗎?」
皮筏開始順流而下朝吼叫著的雙脊龍駛去。它漂得愈來愈快。萊克斯躺在格蘭特的腳邊,用驚恐的眼光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他們離雙脊龍愈來愈近,他們此時還是背向河水。不過格蘭特還是掏出空氣槍,檢查了槍膛。
皮筏繼續向前漂去,出人意料地飄來一股奇怪的氣味,甜膩膩的,同時又令人噁心,就像乾了的嘔吐物發出的味道。雙脊龍的吼叫聲更加響了,皮筏拐過了最後一個彎,格蘭特終於鬆了一口氣。雙脊龍離他們只有幾英呎,正對著身後的樹林吼叫。
正如格蘭特剛才所預測,它們是在對霸王龍吼叫。霸王龍想從樹林中鑽過來,雙脊龍大叫著,在地上跺腳。皮筏從它們身旁漂過。那味道真令人噁心。霸王龍在吼叫,也許是因為看到了皮筏。可是緊接著——
「砰」的一聲。
皮筏停住了。他們撞在河岸上擱淺了,這時皮筏離雙脊龍只有幾英呎。
萊克斯輕聲說:「哦,這下可好。」
皮筏在淤泥上慢慢擦過,響起一陣長長的摩擦聲,然後又向前漂去。他們順著流水往前漂去,霸王龍發出最後一聲吼叫後便走開了。其中一隻雙脊龍顯得十分驚訝,然後又開始鳴叫,另一隻也叫著回應。
皮筏順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