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是我看你一直在書房議事,所以才沒有讓人向你通傳。」卓印清解釋道,「沒想到你竟然能忙到這個時辰。」

  「你不在的這幾日,我都是這麼過來的。」內室的炭火燒得正旺,想來是中途有人來換過,俞雲雙心中稍安,褪下了外衫搭到屏風旁邊的雕花衣架上,「睡罷,我明日一早便去找裴小珩。」

  卓印清靜靜打量著俞雲雙的背影,看她蹬了鞋子躺在床榻上之後,終於也走了過去,坐在床榻邊沿問道:「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棘手的事情,自然是有的。似乎只要事情關乎與他,於她來說都十分棘手。自那日從隱閣中回來之後,俞雲雙便傳了趙振海,讓他暗中調查可以致人衰弱,甚至有可能令觸覺喪失的毒,她自己亦在空閒的時候蒐羅醫典古籍,從中查找藥性相同毒`藥的記載。只是她這邊一直一無所獲,而今日趙振海亦向她回稟,言著實沒有聽說過此毒,還需要時間進一步的調查。

  這也是俞雲雙這些日子都沒有去隱閣探望卓印清的原因。此事本不該她去查,她應當光明正大地去問卓印清,但是一旦她開口問了,便等於當著他的面承認她對他產生了懷疑。她寧願避著卓印清,也不願意讓他察覺出任何端倪。

  俞雲雙背對著卓印清,斂去了眸中的異色,轉過身來笑望向卓印清,對著他伸出一隻手來:「棘手確實有一些,但我尚能應付。你有空擔心我,不如多掛心著自己的身體,都到了這個時辰還不歇下,明日我一定要將顏姑娘請過來為你把把脈。」

  「睡便睡罷。」卓印清將她的手塞進了被子,轉過身寬衣。

  放下的床幔將燭光遮掩,卓印清剛掀了錦被剛躺到了床上,俞雲雙便依偎了過來,柔軟的身軀貼著他的手臂,帶著暖融的溫度。

  「這幾日沒有你在身邊,夜裡很冷。」俞雲雙聲音低低道,「你冷麼?」

  「冷的。」卓印清睜眼望著帳頂道,「但是現在不冷了。」

  俞雲雙勾了勾唇角,枕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火盆中的木炭十分足,辟辟啪啪地燒了一整夜。卓印清聽著它的聲音醒了大半夜,到了天色既白的時候才朦朦朧朧睡了過去,後面這一覺昏天黑地,就連清早時俞雲雙起身都沒有發覺。

  卓印清再睜開眼時已然天光大亮,因著前一夜沒有睡好,身上便有些昏沉,四肢彷彿不是自己的一般,沉甸甸的抬都抬不起來。

  門外一直候著的是他從懷安公府帶過來的書僮,名喚長青,聽到他起身了,便進來服侍他穿衣。在穿戴外衫的時候,長青無意間觸到了卓印清的手掌,面色大驚,也不經他的同意便用手覆上了他的額頭,這才發現他發了低熱。

  卓印清抬手止住正要出去喚人的長青,開口淡淡問道:「除了你,還有誰候在門外面?」

  「是一個叫做囊螢的侍女。今日屋外的陽光不錯,她來將被縟抱到外面曬曬太陽。」長青眉宇間的焦急之色不加掩飾,「公子怎麼一回長公主府便生病了?可需要我備車,隨著公子一同回隱閣讓顏姑娘瞧瞧病?」

  說到「隱閣」二字時,長青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害怕門外的人聽到。

  「不必。」卓印清道,「你喚囊螢進來接你的手,而後去演武場尋長公主,讓她去隱閣請阿顏。」

  「讓我去找長公主?」長青顯然不放心將卓印清交由別人照顧,支支吾吾了半晌卻立在原地不動。

  「去罷。」卓印清的額頭一漲一漲的疼,不由伸手揉了揉,「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你快去快回便是。」

  長青這才應了一聲,按照卓印清的吩咐將囊螢換了進來。

  囊螢進來的時候,卓印清正坐在內室的八仙桌旁漱口,見到了她,露出詫異的表情來。

  囊螢向著卓印清行了一個禮,開口解釋道:「聽長青說駙馬發了溫熱,他擔心走了之後駙馬沒人照顧,便讓我過來搭把手。駙馬既然身體不適,還是快些去床上躺著罷?」

  卓印清眉宇間掛著溫潤笑意:「其實沒有什麼大事,是我的書僮太過大驚小怪了一些,給長史添麻煩了。」

  囊螢卻道不是:「駙馬這是哪裡的話,殿下早就說過怠慢了駙馬便等於怠慢了殿下,殿下因著昨日駙馬回來無人向她通稟,今日一大早將府內的下人訓斥了一頓。駙馬以後若有什麼事情,千萬不要見外,儘管吩咐我們便是。」

  卓印清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目露沉思之色,蹙眉道:「長公主今日起得十分早,也不知她此刻在做什麼?」

  因著此刻身為卓印清,聲音就要裝得嘶啞一些,而卓印清說這句話的聲音又十分低,便更加難以辨認,聽起來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囊螢卻聽懂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他道:「殿下按照慣例,每天早晨都會去演武場。一般要到巳時之後才回來用膳,而後去書房中議事。」

  「竟然如此忙碌。」卓印清喃喃。

  「也就這幾日忙碌一些。」囊螢笑道,「這幾日長公主除了議事,還喜歡窩在書房中看書。」

  「哦?」卓印清聽到了書,精神頭便好了一些,饒有趣味問道,「什麼書?」

  囊螢開口道:「駙馬定然是愛書之人,才會如此上心。但是我比不得駙馬,識的字不多,這書究竟是什麼書,我即便看到了,也不曉得內容吶。」

  「原來如此。」卓印清頷了頷首,感激道,「聽說前些日子長公主看的書也是長史送過來的,我與長公主看了一晚上,覺得甚是有趣,多謝長史了。」

  囊螢先是一怔,她與映雪兩人素日裡關係好,映雪知道的事情必然會說與她聽,是以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駙馬口中說的書,是前些日子映雪給長公主送過去的那幾本秘戲本子。

  臉驀地漲得通紅,囊螢匆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殿下……駙馬……」

  這事可是越描越黑的,要別人知道了,定然會說長公主的閒話。跺了跺腳,囊螢咬牙道:「殿下看的書不是那些,殿下看的都是從各處書閣中蒐羅來的古籍,上面有花有草,就是沒有人!」

  卓印清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狀,睜眼說瞎話道:「原來是花卉書籍。」

  囊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也不知道。」

  兩人正在這裡說著,屋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雜亂,倒像是有不少人向著此處走過來。

  卓印清的視線調向門口,便見到長青將俞雲雙迎了進來,而跟在兩人身後的,還有裴珩與阿顏。

  「竟然這麼快?」卓印清坐在桌案旁並沒有起身,聲音嘶啞向著來人道。

  來人之中,只有阿顏不常聽到卓印清如此的聲音,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詫之色。

  俞雲雙快步走上前,伸手輕輕觸了觸卓印清的額頭:「我昨晚不是說了今日一早便會找裴小珩請人麼?長青來對我說你又病了的時候,他們人已經在半路上了。」

  微涼的手掌脫離了卓印清的前額,而後又觸了觸她自己的,俞雲雙道:「確實又發熱了,還請顏姑娘幫忙過來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顏應聲走近,從裴珩的手中接過檀香木醫箱放在八仙桌上,將脈枕取出擱在卓印清面前,開始為他把脈。

  「如何?」阿顏的手甫一撤去,俞雲雙便急匆匆開口問道,「駙馬的病情怎麼樣了?」

  「從脈象看應該是昨日著了涼,加之公……駙馬身體本就虛弱,症狀便出現得快了些。」阿顏回答道。

  俞雲雙鬆了一口氣:「只是著涼便好。」

  卓印清抬眼看向俞雲雙,露出安慰的神色來。

  俞雲雙道:「不過駙馬身上還有一些陳年宿疾,聽聞顏姑娘的醫術出色,可否請顏姑娘也幫忙看一看有何醫治的方法?」

  「自當盡力。」阿顏回答道,「不過既然是陳年宿疾,證明連太醫令都束手無策,阿顏不敢託大,還需要花些時間診斷一下。」

  聽到阿顏這麼說了,俞雲雙便猜出應是隱閣之中有事情要找卓印清,頷首應了。

  正巧映雪來到廂房,稟報說姚永泰等人已經在書房等候了。俞雲雙指了長青一人留下照料,領著其餘幾個人一同出了廂房,向著前院的書房處趕去。

  待到廂房外又恢復了一片平靜之後,卓印清向著阿顏道:「一會兒你回去之後,通知屈易,前些日子季正元調查舊案的時候下令鬆的口,從今日開始一律重新封上。」

  阿顏一怔:「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你與他說了,他自會明白的。」卓印清道。

  阿顏沉吟了片刻,循著卓印清的意思猜測道:「可是在季正元之後,有人又要翻安寧郡主當年的舊案了?」

  「有這個可能。」卓印清道,「當初今上派季正元查我底細的時候,我為了安他的心,故意漏了些消息給季正元,只是這些消息在中途被人洩密了。」

  阿顏的眼眸倏然瞪大:「可需要我們去查究竟是誰截了消息?」

  「不必了。」卓印清的眸光深深淺淺,仿若一片讓人泥足深陷的沼澤,「無關緊要的消息,沒有必要。」

  不是因為無關緊要,而是因為他知道那人是誰。

  阿顏抿了抿嘴唇,低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