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凌安城在午後起了風,二月末的柳絮已經開始鬆散,被風輕輕一吹,便飄得漫天都是。

  俞雲雙今日出門沒乘馬車,策馬回來的時候便被柳絮打了個正著。她自幼對毛茸茸的東西十分敏感,看著衣裳沾著的雪白柳絮,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難受,側首發現旁邊剛巧就是隱閣,便敲開了隱閣的後門。

  俞雲雙明日便要離開凌安,想著自己一走那麼多天,怎麼都瞞不住卓印清的,這件事早說與晚說沒什麼區別,不如趁著現在開口,還能進隱閣避避風。

  此刻的卓印清仍在書房中與兵部尚書議事,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接待之人便徑直將俞雲雙引到了卓印清的房間,在上過茶點之後,見俞雲雙言沒什麼別的需要,這才退了下去。

  俞雲雙在房間中百無聊賴翻了一會兒卓印清平日裡看的書,視線撇到衣袖上掛著的白絨毛,身上又打起了寒顫。憶起上次她在這裡過夜時弄髒了衣裳沒臉出門,卓印清曾言要為她多準備幾件衣裳以備不時之需,俞雲雙躍下了玫瑰椅,去卓印清平時放衣裳的木廚中翻了翻,果不其然找到了幾件為她做的新裝。

  隨手挑了一件顏色素淡的曲裾,俞雲雙繞到屏風後面,剛將身上的髒衣衫褪下,便聽到廂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的聲音。

  竟然有人未經通傳,直接走入了卓印清的房間。

  俞雲雙的背脊驀地一僵,本想直接喚卓印清的名字,但思及隱閣今天有外人做客,那三個字在口中轉了一圈,換了稱謂試探道:「隱閣主?」

  「隱閣主?」那人的腳步頓了頓,聲音溫潤道:「我可不是隱閣主。」

  俞雲雙勾了勾唇角,彎腰拾起放在籐椅上的衣衫,還未來得及往身上裹,那人已經繞過了屏風出現她面前。

  玄色皂靴的鞋尖率先出現在俞雲雙的視野,隨著視線漸漸向上移,素色錦衣,墨色緩帶,清俊的面容上染著愜意淺笑。

  俞雲雙拎著外衫直起身來,似笑非笑道:「喲,這難道不是隱閣主麼?」

  那人笑了笑,停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懶散地半倚上身旁的花幾,口吻透著濃濃不滿:「分明是夫君,即便不是夫君,也是駙馬,那聲隱閣主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姿態風雅無邊,俞雲雙卻因為斟酌著措辭心裡緊張,壓根沒有抬起頭來。抖開手中的曲裾裹在身上,俞雲雙想了想,開口道:「我打算明日出凌安一趟,大致需要五六日才能回來。」

  卓印清果然收斂了面上的笑容,倚著花幾的身體也隨之站直,凝眉思忖道:「五六日之後,似乎正是齊王彥景入凌安的時間。」

  聽到齊王彥景的名字從卓印清的口中說出,俞雲雙一點兒也不驚訝,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對著卓印清幽幽道:「不愧是隱閣,消息總是來得比我快一些。」

  言畢,俞雲雙話語間流出一絲嗔意:「楚老先生不是吩咐不要讓你操勞心神麼,你怎麼還在關注這些?」

  卓印清的容色卻嚴肅了起來:「你是要出城見齊王?現在並不是見他的好時機。」

  俞雲雙攏了攏外衫的衣襟,搖頭否認道:「我此番出城,並不是要去見齊王。」

  見卓印清的神色依舊沒有緩和下來,俞雲雙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鑽進他懷中,鼻尖抵著他的鎖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要去做的事情比這個更嚴重一些,我怕照實說了,你會生氣。」

  卓印清的手勾上了她的腰,喟息道:「從你這幅模樣中,我確實能猜出你做的事情有多嚴重了。」

  俞雲雙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鎖骨:「我要去校場點兵。」

  頭頂上卓印清的呼吸停滯了半拍。

  俞雲雙在卓印清的懷中抬起頭來,匆忙解釋道:「我只是去點兵,並不是要去領兵出征。此番議和結果未知,但是俞雲宸手中握著決定權,我要提前做出最壞的打算。若是議和失敗了,就代表著裴鈞要繼續進攻彥國。裴鈞替我出征,我不能讓他出任何危險,到時候我會從手中的軍隊清點出一部分兵力前去他那裡去支援。」

  卓印清一直在沉默,攬在俞雲雙腰間的手臂卻越來越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俞雲雙覺得自己應該能明白卓印清此刻的心境。且不說裴鈞與她的事情,在這場寧彥之戰中,卓印清是身份最尷尬的那一個,身上既留著寧國的血,又是半個彥國人,而他的妻子在這個時候,也要插`入到這個戰場之上。

  以前的俞雲雙不是沒有帶兵對抗過彥國,那時的她親臨戰場殺敵數千都沒有過半分猶豫,今天她僅僅在幕後提供援兵,心裡卻隱隱不是滋味起來。

  貝齒咬了咬下唇,俞雲雙對著卓印清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將長公主令下的十萬大軍牢牢把握在手中,畢竟在當前凌安城的形勢之下,只有兵權在,我才有命活著。」

  俞雲雙似是能感覺到卓印清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身上如同有形一般,刺得她只能繼續埋在他的懷中:「主和和主戰按理說沒有誰對誰錯,若是我在俞雲宸那個位置上,境況不是現在這般艱巨,恰逢敵國內亂,興許也會主張乘勝追擊。我派出援兵只是萬不得已之策,若是此番議和失敗,裴鈞帶兵攻入彥國,性質便與當時在潼城的護國之戰截然不同了,勢必會受到彥國的負隅頑抗。於我來說,手中的兵可以救我的命,但是於裴鈞來說,手中的兵不僅可以救他的命,也關係到整個大寧的命數,我……」

  「我明白。」卓印清沉默了許久終於出聲,鬆開攬著俞雲雙的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卓印清垂下眼簾望著她道,「從校場到凌安城往返無需五六日的時間,你打算點多少兵用以出征?」

  「先點出來五萬罷。」俞雲雙道,「五千騎兵,四萬五的步兵,我的兵力並不集中在一處,況且清點需要時間,五六日的時間只是勉強夠。」

  卓印清一頓,眸光深邃道:「你長公主制下的十萬精兵,你分了一半給裴鈞。」

  俞雲雙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面露慚愧道:「我知道五萬精兵不夠,卻是我此刻能給出兵力的極限了。此戰是今上要打,到時候兵部總歸能清點出一些行台兵出來,走一步看一步罷。」

  卓印清修長的指尖在俞雲雙的面頰處一劃,為她將蹭亂的鬢髮別到而後,苦笑道:「我現在倒寧願你對我說你要去見齊王。」

  「見了也沒用,不是麼?」俞雲雙見他神色緩和了,終於也勾了勾唇角,「齊王前來議和,雖然與我的主張一致,但是我與他國別不同,各行其是,產生分歧與爭論是在所難免的。況且寧彥兩國此刻正在交戰,談判在即我應當避嫌,否則會引人詬病。」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卓印清注視著俞雲雙的面頰,琥珀色的眼眸中彷彿有淡淡波光流動,「你身為國之長公主,在這個時候為了大寧決議出兵無可厚非,我怎麼可能不理解?」

  俞雲雙輕輕舒了一口氣。

  卓印清卻在這個時候又一次開口:「但是你卻能為裴鈞做到這一步。」

  俞雲雙那口氣還沒有呼完便被卡在了嗓子眼兒,整個人都看起來有些呆。她想要開口辯解在她看來幫裴鈞與幫寧國沒有區別,只是話未說出口,卓印清的唇卻狠狠壓了下來。

  那人的手強硬地按在她的腦後,迫著她承受著他,唇齒糾纏間,往日裡的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卻是攻城掠地一般的霸道。

  俞雲雙不僅知道他生氣了,而且她十分清楚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這一吻來得突兀,結束得卻異常留戀不捨。待到卓印清終於放開俞雲雙,瞳色清淺的眼眸直直映入她的眼中,聲音瘖啞道:「我理解,但我會吃醋。」

  俞雲雙與他對視了半晌,伸出手來覆上他的眼眸,阻住他看向她的視線:「你這樣看我,讓我說不出話來。」

  「你還要說什麼?」卓印清道。

  俞雲雙抿了抿唇,猶豫道:「原來你也聽過我與裴鈞的過往。」

  卓印清這回卻不搭話了,手指劃到俞雲雙的腰際,準確地攥住她的襟帶一拽。

  俞雲雙被他拉得向前了幾步絆在他懷中,衣襟也重新敞開,露出裡面純白色的中衣。俞雲雙十分畏熱,中衣的料子輕薄,幾乎能透出內裡的抹胸。

  心頭一慌,俞雲雙匆忙收回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去攏自己的衣襟,只是手還沒有觸到地方,便被卓印清握住,按在了他的胸口。

  抬起頭來,俞雲雙撞入他瞳色漸漸幽深的眼眸之中,便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麼了。

  卓印清攬在俞雲雙腰肢的那隻手已經開始動作,從她的衣擺下方滑入,按著她貼近了他,在她耳邊低低道:「我聽過,不止一次。」

  俞雲雙卻不依,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拉開兩人的距離:「都是坊間瞎傳的,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若是真的有什麼,父皇還在時就會為我們賜婚了。」

  卓印清卻沒有就此饒過她,冰涼的指尖沿著她玲瓏的曲線一寸一寸向上輕滑,手法嫻熟。

  窗外的風聲大作,夾雜著幽幽嗚咽吹打在窗櫺上,外廳的窗牖應是沒有關緊,「啪」地一聲被風吹開,撞到了窗框上。

  「起風了!」俞雲雙尋到了逃避的由頭,推他道,「我要去關窗戶。」

  「起風了?」卓印清的吻又一次落下,清爽的男子氣息在耳際間噴灑下一片灼熱,「起風最適合生孩子了。」

  這人看起來是一塊溫玉,身體卻十分冰涼,與俞雲雙火熱的肌膚相貼,即便動作輕柔,帶來的觸感也涇渭分明。

  俞雲雙的眼角染上了嫣紅,控訴他道:「上次落雨的時候你也這麼說。」

  卓印清從鼻腔中發出一個「嗯」的音節:「每天都適合。」

  卓印清沒有觸覺,剛開始做這樣事情的時候還時好時壞,到了如今已經無師自通,俞雲雙只來得及提醒他不要將身上衣物與沾著柳絮的髒衣裳扔在一處,便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喘息聲逐漸急促,連吟哦都染著透骨的纏綿。卓印清扣在她腰間的手驀地一使力,俞雲雙腳離了地,下一刻才發現自己坐到了屏風旁邊的那個高花幾上。

  按理說隱閣處處佈置得精細講究,花幾上不可能空無一物,但是俞雲雙第一次來隱閣的時候曾讓卓印清將屋內易碎的裝飾收起來,當時的無心之舉,成就了此刻的窘迫。

  花幾面兒窄,左右沒有任何可以扶的地方,身後便是不甚穩當的素絹屏風。俞雲雙只覺得自己搖搖欲墜,口中低呼了一聲:「讓我下來,要塌了!」

  卓印清引著她的手落在他的肩頭,毫無誠意地安慰道:「不會塌的。」

  俞雲雙還要掙紮著往下跳,便聽到卓印清補充道:「這是從你藏在床榻下的書上學的。」

  藏在床榻下的書……那幾本秘戲本子竟然被他發現了?

  俞雲雙的眼眸驀地睜大,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卓印清趁著俞雲雙怔神之際抽出了她的發簪,鴉翼般的長髮傾散而下,就像是一匹流淌著的錦緞。俞雲雙的外衫未系襟帶,卓印清的動作稍劇烈一些,便從她圓潤的肩頭滑落,半遮半掩地掛在臂間,就連中衣也散亂了起來,與柔順的長髮糾纏在一處。

  卓印清的手被俞雲雙的發蹭著,雖然沒有感覺,卻總覺得十分癢,伸手綰起她的發絲放到她背後,兩人距離拉近時,便能聽到她口中細碎的嗚咽。

  「還怕麼?」卓印清啞啞問道。

  俞雲雙睜了睜泛著濛濛水汽的眼眸,神色一片迷茫。

  卓印清還想再問,廂房的門卻又被人從外面推了推,少年清越的聲音傳來:「公子,外面風太大了無法繼續練武,我與長庚過來找你溫習功課了!」

  俞雲雙驀地清醒,整個人都僵在了卓印清的身上,想也不想便將手捂在了卓印清的唇上,對著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卓印清向後仰了仰下頜,避開了她的手,壓低聲音無奈道:「你捂我做什麼,叫的那人又不是我。」

  俞雲雙的臉紅了紅,便聽門外斐然似是對什麼人道:「公子怎麼不回話?」

  長庚的聲音傳來:「應是在房中的,我方才還聽到房內有動靜。」

  俞雲雙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都湧上了臉頰,炸開的時候還能聽見腦中一陣又一陣的轟鳴聲。

  卓印清穩住她的肩膀,苦笑連連。

  門外斐然納悶:「什麼動靜?」

  長庚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半晌之後突然改口道:「外面的風聲太大,是我聽岔了,這個時辰公子不在房中,應該是去長公主府了。」

  斐然顯然無法接受長庚的話:「可是我還有問題要向公子請教。」

  「明日請教也是一樣的。」長庚道,「走罷,今日權當休息半天,若是公子怪罪下來,我擔著。」

  「自然是你擔著。」斐然笑著應道。

  俞雲雙聽到門外腳步聲漸行漸遠了,才真真正正鬆了一口氣,癱軟下身來重新倚回到卓印清的懷中,氣息還有些急促。

  卓印清輕輕吻了吻俞雲雙腮邊的汗,饒是溫潤如他,也忍不住低嘆了一句:「這兩個混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