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半個時辰,含珠的衣裙乾了,四喜抱著衣服走進來,服侍含珠洗臉更衣。
梳頭打扮,短短一刻鍾的功夫,一身寬鬆男人衣袍的狼狽姑娘就又變成了俏生生的大美人。
四喜很滿意自己的手藝,含珠卻看著搭在屏風上的程鈺中衣發了愁。她貼身穿過的,就這樣留在這裡不太合適,回頭他看見了,會不會認為她不檢點?帶走就更不妥當了,哪有姑娘房裡藏男人衣裳的。
「四喜,拿去洗了吧。」想了會兒,含珠低聲吩咐道,「簡單過下水就好。」
四喜愣了愣,剛覺得多此一舉,轉眼一想衣裳雖然乾乾淨淨的,卻沾過姑娘的身,原封不動留給二爺繼續穿確實不妥,就聽話地抱著衣裳出去了。跨出堂屋,一抬頭,撞上程鈺主僕。
程鈺看向她手裡。
四喜低頭解釋道:「姑娘剛換下來,命奴婢去洗了。」
程鈺皺眉,「先放回去吧,回頭我吩咐下人洗,前邊侯爺派人來問,姑娘醒了嗎?」
「怎麼回事?」方氏神清氣爽地從西屋走了出來,得知楚傾催了,就對四喜道:「去跟你們姑娘說一聲吧。」最近楚傾對含珠姐弟倆不錯,今日含珠落了水,他肯定著急了。
四喜就抱著衣裳走了回去。
含珠一聽,頓時忘了衣裳的事,喚醒阿洵,利落收拾一番出了屋,瞧見程鈺站在那邊,她客氣地喊聲表哥,就只同方氏說話了。程鈺也沒有看她,抱起阿洵走在前面。
終於見到擔心了半天的女兒,楚傾都沒跟小兒子打招呼,徑自走到含珠跟前,仔細端詳:「可有哪裡不舒服?」
含珠搖搖頭,微微紅著臉道:「只是虛驚一場,爹爹不用擔心。」
女兒第二次出意外,楚傾如何能不擔心?
他並不太信方氏派人傳給他的說辭,女兒現在乖巧懂事,怎麼可能會自己掉到湖裡去。想到半路不見影的周文嘉,楚傾冷哼一聲,看都沒看方氏與程鈺,親手扶著女兒上了馬車,再把阿洵送上去,他沒有騎馬,也跟著上了車。
阿洵坐穩後,湊到車窗前想像以前那樣跟舅母表哥告別,小胖手還沒碰到窗簾,就被楚傾抱了回去。摸摸兒子腦袋,楚傾冷聲吩咐車夫:「回府。」
車夫領命,立即催馬走了。
馬車裡頭,楚傾知道女兒有心袒護旁人的話,肯定不會跟他說實話,所以他也沒有多嘴問女兒,低頭從兒子這邊套話:「阿洵,姐姐是自己掉進水裡的嗎?」
含珠猜到楚傾的心思,笑了笑,沒有插嘴。
阿洵點點頭,歪著腦袋對姐姐笑,「有只大黑蟲子飛了過來,姐姐害怕,掉到水裡去了,差點砸到表哥的烏龜!」姐姐沒哭也沒受傷,這事在阿洵眼裡就成了一件趣事。
楚傾擔心兒子也被人糊弄了,繼續問:「那阿洵當時在哪兒?你兩個表哥也在池子邊上?」
阿洵記性好,又是剛剛發生不久的事,馬上就答道:「嗯,嘉表哥牽著我,他想下去撈姐姐,表哥來了,也想撈姐姐,然後姐姐自己站了起來,身上都是水……表哥嘉表哥走了,四喜拉姐姐上來的,姐姐喝薑湯,一點都不好喝……」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傾已經確定這確實是一場意外了,不由有些尷尬,扭頭對含珠道:「菡菡別怪爹爹多心,實在是沒料到……」
沒料到她會自己掉水裡?
含珠難為情地低下頭,「以後我會注意的,不再讓爹爹擔憂了。」
小姑娘面皮薄,這樣就臉紅了,楚傾目光溫柔,笑著誇道:「菡菡越來越懂事了。」
「我也懂事!」阿洵仰頭告訴爹爹,「我聽姐姐的話,沒掉水裡!」
含珠頓時又鬧了個大紅臉,楚傾朗聲大笑,狠狠親了寶貝兒子一口。
將孩子們送回家,楚傾在前院歇了會兒,很快又得去靜王府吃晚上的那頓席面。
~
夜幕降臨,新郎官程鐸被一群世家子弟拉著,非要灌他喝酒,程鈺身為弟弟,免不了幫兄長擋幾碗。幾輪觥籌交錯,眼看程鐸裝醉離席了,程鈺不想再陪這些人熱鬧,便也裝成不勝酒力支撐不住,由陳朔扶著走了,搖搖晃晃的。
「下去吧。」進了浴室,程鈺啞著聲音道,喉嚨難受。
主子沐浴從來不用人伺候,陳朔將換洗衣裳搭在屏風上,低頭退了出去。
程鈺揉揉額頭,連續喝了三碗涼茶,解了渴,這才脫了衣服,跨進浴桶。
溫熱的水彌漫過來,帶走一半疲憊。程鈺放鬆下來,漫不經心地撩水擦拭,聽著正院那邊傳過來的人語喧嘩,想到今晚是旁人的洞房花燭,要說他沒有一點羨慕,那是不可能。
有一個妻子,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早上她會服侍他穿衣服,會親手給他做他喜歡吃的飯菜。白日裡他去當差,她留在家裡幫他管家,料理他們的小院子。晚上他回來,她會溫柔淺笑,迎接他進門,夜深人靜,夫妻倆睡在一張床上,親密無間。
普通又滿足。
程鈺無意識地摩挲胸口。
遇到她之前,他很少會想這些事情,屋裡再冷清,他都習慣了。遇到她,知道世上還有一個那樣好的姑娘,嬌弱得讓他想保護她,溫柔得又讓他渴望得到她的關懷體貼,他就不習慣一個人了,一日比一日想她。
果然人都會貪心,自以為清心寡欲的,不過是還沒遇到真正渴望的人或物罷了。
水漸漸涼了,他人也漸漸清醒了,越清醒,越覺得這長夜漫漫,太難熬。
換上乾淨的中衣,程鈺回了內室,拿出她親手繡的白鶴香囊,放在手心,細細端詳。
細密的針腳,仿佛看見她坐在窗前,眉眼溫柔,一針一線的縫,累了就抬頭看看窗外,偶爾還會應付阿洵的搗亂,哄完阿洵,再低頭繼續。
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有阿洵陪著,肯定不會覺得孤單吧?阿洵那小家伙,還真是讓人羨慕,不過,今年是最後一年了,明年阿洵四歲,記性越來越好,不適合再繼續睡在她旁邊,再大幾歲,也不能再隨隨便便親她……
滿腦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夜色濃了,整座王府靜了下來,但程鈺知道,兄長那邊肯定正忙。
小登科,哪個男人不憧憬?
目光從香囊上移開,落在身上的中衣上,程鈺突然想到了被她穿過的那身。
她離開的時候,他吩咐過,裡面的東西一樣都不許動。
不許動,他又能如何?
程鈺心跳加快,良久之後,他起身吹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門,直奔後院。
這是他的院子,再熟悉不過,不用提燈籠,便熟門熟路地到了地方。
站在門前,程鈺猶豫很久,最終還是推開了那兩扇門,輕輕的一聲吱嘎,像是有人在歎息。
程鈺頓了頓,跨進去,關上門。
沒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只要隨心所欲就夠了,不必擔心旁的。京城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很多都娶妻生子了,他不能娶她,難道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
或許是心魔作祟,又或是晚上喝酒後勁兒湧了上來,程鈺腦海裡一片混沌,等他重新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內室。摸索出火折子,程鈺點了一盞燈,燈光昏暗,毫不起眼,但足夠讓他看清床上的情景。
被子鋪得整整齊齊,那套中衣,也整整齊齊地疊了起來,擺在床尾。
程鈺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張床。
她曾經躺在這裡,穿著他的衣服,蓋著他的被子,兩人還隔著薄薄的紗帳說過話,她離他那麼近,觸手可及。如果,如果屋裡只有他們兩個,如果他身體正常,如果她是他的新婚妻子,如果今晚是他跟她的洞.房花燭,他又會怎麼做?
他會……
像是心上人真的還躺在眼前,程鈺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被子是涼的,沾了她身上的香,程鈺將她穿過的衣裳拿過來,低頭去嗅。香氣清幽,似有若無,他手伸了進去,清涼光滑的錦緞,讓他想起當日在河邊,他掐著她下巴為她渡氣時,碰到的她細膩光滑的臉龐……
因為太過渴望,明知現在做的事情令人不齒,他還是放縱自己繼續。
他想她,很想很想。
一夜綺夢,做到黎明時分才醒。
頭疼欲裂,對著陌生的床頂發了好一會兒呆,程鈺才記起這是什麼地方,記起他為何會在後院,記起他昨晚都做了什麼……
程鈺震驚地坐了起來。
掀開被子,旁邊是一身皺巴巴的衣裳,而他身上的中褲和墊著的床褥,又髒了。
程鈺羞愧難當。
都是夢到她,但上次他只是想,昨晚他卻,對著她留下來的東西發了癡。
她若知道,知道他是這種小人,往後,恐怕連見都不肯見他吧?
懊惱撫額,余光裡瞥見外面有些亮了,程鈺暫且收起那些復雜心思,迅速褪下髒了的中褲,換上那條皺巴巴的。穿好了,他把髒衣髒被褥全部卷到一起,趁下人們還沒起來,悄悄溜回前院,再把自己床上那套乾淨的換了回去。
做賊一般。
早上陳朔端水進來,發現床上被子又卷了起來,忍不住偷樂。
自家二爺再不近女色,也是個正常的男人,眼看著兄長娶了媳婦,他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