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射落了鴛鴦玉佩,直接就領著人往蓮院那邊去了,到了月亮門前定王等人被攔住,只許程鈺自己過去。
過了楚家男人們那一關,想看到新娘子,還得通過女眷們的考驗。
楚薔楚蓉是大姑娘了,不好出頭,就讓凝珠阿洵端了一個托盤去蓮院門口,讓程鈺從五個香囊裡挑出含珠親手繡的兩個,都挑對了才能放進來。
「表哥,你快挑,舅母說你挑不出來就不許我喊你姐夫。」小孩子貪玩,阿洵這會兒也不向著表哥了,靠在凝珠身上壞壞地道。凝珠看看准姐夫,許是男人臉上帶著笑,也沒有那麼害怕了,舉起托盤催他挑。
這兩個都是她最看重的人,奉命來刁難他,程鈺卻笑得更明朗了,彎腰仔細瞧,見香囊上繡的都是雙鴛鴦,線色幾乎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有針法,他神色凝重了些,但也沒用多久就挑了一對兒出來。
阿洵忘性大,忘了是不是那兩個了,仰頭看凝珠,凝珠一臉驚訝,「表哥怎麼看出來的?」
程鈺順手將香囊藏到懷裡,低聲朝小姨子道:「你姐姐繡的最好看。」
凝珠撲哧就笑了。
程鈺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很是期待地道:「喊姐夫?」
阿洵嘴甜,馬上就喊了,凝珠杏眼轉了轉,牽著阿洵往裡跑,「表哥還得再過兩關呢!」
程鈺笑笑,大步追了上去。
第二關是在堂屋門口,如意端了筆墨紙硯出來,四喜在一旁解釋道:「我家姑娘提了三個字做上聯,表公子在一盞茶的功夫內寫好下聯,奴婢拿進去給姑娘看,姑娘點頭了,就算表公子過關。」
聲音傳到內室,含珠紅了臉,這是楚蓉想出來的歪法子,還逼她寫個難的,不能故意放水。
身後是楚蓉楚薔壞壞的笑,含珠攥了攥手,也不知他能否對上來。正替他著急,四喜進來了,楚蓉幾人搶著要看,四喜護得勞勞的,「表公子說了,只能給姑娘看。」有方氏大夫人幫忙勸阻,楚蓉不再鬧,放了她過去。
四喜將紙條遞到了蓋頭底下。
含珠一手拿著紅玉蘋果,一手打開紙條,就見她親手題的「雨滂沱」旁邊,多了熟悉的剛勁字跡,「背媳婦。」
含珠慌得將紙條收到了袖袋裡,這人,這人怎麼如此大膽?不倫不類的,他怎麼好意思寫?
「懷璧對的還行不?」方氏笑著問,「行含丫頭就點點頭吧。」鬧歸鬧,別耽誤了吉時。
含珠臉熱熱的,輕輕頷首。
程鈺馬上就被帶到了內室門口,這回是讓他對新娘子說聲好聽的,新娘子應了便可以進去接了。
沒人提醒他會有這麼多花樣,好在不是什麼難事,程鈺看著眼前的大紅門簾,想象她羞答答的模樣,一開口話裡都帶了笑,「含含,我來接你了。」
聲音清朗,更有無法描繪的溫柔。
屋裡頭,楚薔楚蓉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方氏頭回聽外甥說這種甜蜜話,莫名地替外甥臉紅,而新娘子早已羞紅了臉,全福人提醒了好幾聲,才從那膩死人的甜蜜裡醒了過來,羞羞應了聲。
得了許可,新郎進屋。
一屋子人,女眷們忙著一睹新郎官的風采,看見身形高大豐神俊朗的程鈺,眼睛都有點不夠使了,程鈺卻沒看她們,直接走到被蓋頭遮掩了容貌的妻子面前,將手裡的紅綢塞了過去。
含珠看著眼前男人的紅袍黑靴,輕輕抓住,然後被他牽著一步步往外走。
耳邊是阿洵興奮的聲音,告訴表哥他也要嫁過去,是他笑著應好,再教阿洵改口喊姐夫,是妹妹偷偷的笑聲,無憂無慮。那一瞬,含珠仿佛像是進了夢,又像是跟他一起飄在雲上。
她滿心歡喜,正院堂屋裡,看著程鈺美滋滋牽著女兒走了過來,楚傾心裡酸溜溜的。旁人家嫁女兒父親都會告誡女兒嫁過去好好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楚傾才不管客人怎麼想,劈頭蓋臉威脅了程鈺一頓,「菡菡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死乞白賴非要搶去的,今日我就警告你,婚後你敢讓她受一點委屈,我立馬接她回來,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她!」
他這一吼,屋裡屋外看熱鬧的都唬住了,阿洵許久沒看到爹爹生這樣大的氣,更是害怕地抱住了姐姐。旁人或震驚或是無奈好笑,含珠卻陡然落淚,楚傾欠楚菡的,可她欠楚傾的,欠他一個真相,欠他這份護女之心。
「岳父放心,我若讓含含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必遭天打雷劈。」程鈺利落無比地朝楚傾跪了下去,眼前卻是幾年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寄舟。當日他發誓絕不加害含珠姐妹,如今他娶了含珠,自然要再承諾一次。
楚傾冷哼一聲,聽到全福人悄悄與方氏耳語要出門了,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女兒跟前蹲了下去,「菡菡上來吧,爹爹送你上轎。」
方氏與全福人馬上從兩側扶住含珠。
含珠慢慢趴到了楚傾背上,感受著男人寬闊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穩健的步伐,眼淚流個不停。曾經她只怕楚傾發現真相懲罰她們姐妹,現在卻是又害怕又愧疚,楚傾再壞再對不起妻子兒女,他對她都是掏心窩子的好。
她眼淚多,打濕了他背上衣衫,楚傾感覺到了,說來奇怪,他捨不得女兒哭,可女兒因為不捨而哭,他就忍不住笑。將人放到轎子裡後,楚傾輕握女兒肩膀,對著蓋頭叮囑她,「到了那邊,不管出了什麼事,記得你是我的女兒,他幫不了你,你還有爹爹,什麼都不用怕啊,我楚傾的女兒,不必為任何人委屈自己,懂了嗎?」
含珠捂著嘴點頭。
楚傾還有千言萬語,奈何沒有時間再說,最後看女兒一眼,退出了轎子。
程鈺過來跟他告辭,楚傾面無表情,拍了一下他肩膀。
那一掌砸在肩上有如泰山,程鈺強撐著才沒有晃,再次行個大禮,翻身上了前面的高頭大馬。阿洵昨晚問過了,知道不能跟姐姐一起坐轎子,見表哥上馬了,小家伙高興地往那邊跑,才跑兩步被楚淵提了起來,抱著他去了另一匹馬前。
楚淮楚泓兩兄弟也都上了馬,一起去送嫁。
楚傾這個當爹的只能站在門口,看著旁人將他的寶貝女兒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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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王府門前,聽鑼鼓聲越來越近,早就等在這裡的男客們都精神了起來,紛紛朝巷子口望去。
顧衡也在其中,程鈺成親,他與孟仙仙身為親戚,都來了。
眼看著花轎慢慢落下,看著程鈺將新娘子接了出來,看著曾經的未婚妻一身嫁衣出現在面前,她手中的紅綢卻被另一個男人牽著,顧衡袖子底下,手掌漸漸握成了拳。
他沒想過要悔婚,是祖母未與他商量鬧了那樣一出,他回來時江寄舟已經死了,兩人中間隔了這樣的冤仇,她不可能再嫁給他,他只好順勢而為。說實話,當時他雖然不甘心,卻也沒有太多遺憾,可是現在,親眼看著她嫁給別人,他胸口堵得慌。
在她還是一個小姑娘時,他就想著娶她為妻了。
她蓋著蓋頭,顧衡看不見她的臉,目光落到程鈺身上,眼底浮現恨意。認出含珠後,他仔細打探過那一年的事情,得知定王與程鈺從福建回京城的路上曾經被人追殺,聯系到他娶孟仙仙時兩人對他的輕視不待見,顧衡可以肯定是程鈺二人將含珠姐妹帶到京城的,自然也知道他與江家的恩怨。
得罪了定王,顧衡心中不安,想要做些什麼,一時琢磨不出兩全其美的法子,而定王程鈺先他一步出了手,將他的妹妹以納妾的方式騙到了定王府內,生死都是定王一句話的事。
顧衡氣憤,但也安了心。
他最怕定王程鈺對付他,現在二人用這種方式牽制他,顯然是希望保持現狀的,警告他安心與孟仙仙過日子,別去打擾含珠姐妹的生活。
顧衡很識趣,他不敢跟定王對著幹,願意配合他們,但他沒想到程鈺竟然要娶含珠!
顧衡不舒服,他寧可含珠嫁給張福,嫁給任何一個不如他的男人,也不想看她嫁進王府。她過得比他好,身份比他高,他以後就再沒有俯視她的資格了,也沒有施恩的機會……
他目光過於執著,程鈺冷眼看過來,不怒自威。
顧衡回神,笑了笑,拱手賀喜道:「程二哥大喜了!」
程鈺沒有理他,察覺她腳步頓了一下,輕輕扯了扯紅綢。
含珠只是突然聽到顧衡聲音才驚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安心跟著他繼續往裡走。
顧衡旁邊,壽王目送心上人的身影,想到明年他要迎娶表妹,兩邊胸口一起堵了起來。
「四弟不用羨慕,明年就輪到你了。」瑞王見他對著新娘子背影發呆,誤會了,笑著道。
壽王哼了哼,瞪了他一眼:「那也是你比我先娶啊。」說著抬腳往裡走,氣呼呼的弄得瑞王很是納悶,就算他比老四先成親幾個月,這也值得生氣?
拜完天地,一對兒新人去了新房。
新房裡頭,除了程嵐這個小姑子,還有世子程鐸之妻吳素梅,定王妃蕭彤,永福郡主孟仙仙,以及其他幾位與靜王府關系較近的世家夫人。
程嵐十三了,不再是小孩子,當初顧瀾的事她多少猜到了幾分,面對二哥,她是有些愧疚的,也知道母親注定不會被二哥二嫂喜歡,所以現在看到這對兒新婚夫婦過來,程嵐笑容難免有些復雜。
孟仙仙與程鈺這個表兄很少說話,但程鈺大喜,她也是真心替他高興,笑得很自然。
定王妃蕭彤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察覺到新娘子落座時程鈺體貼地扶了一把,她微微吃驚,隨即想到程鈺與丈夫情同兄弟,程鈺這邊一個通房都沒有,丈夫卻早有了幾個妾室,婚後對她也不怎麼熱絡,嘴角的笑容就更淡了。
但要說此時屋裡心情最復雜的,無疑是身為長嫂的世子夫人吳素梅。
她看著坐在床上的還沒有掀開蓋頭的弟妹,心裡一片惴惴不安。
她嫁進王府快三年了,一直都沒有好消息,丈夫對她越來越疏離,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幸好公婆沒有因此斥責她。可現在弟妹進門了,若弟妹很快就傳出好消息,屆時不但丈夫會更加不滿,恐怕公婆都會生出怨言吧?
全福人對這些女眷們的心思一無所知,一邊說著吉利話,一邊將金秤桿遞到了程鈺手中。
要挑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