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薔二十五那日出嫁,二十四親戚們都來添箱送禮,含珠也早早回了娘家。
十六歲的楚薔模樣越發出挑了,平時端莊大方,如今好日子將近,屋裡進來個親戚都要誇她一遍,她俏臉上便一直泛著淺淺的羞紅,如春海棠嬌艷欲滴。午宴席結束,親戚們都散了,閨房裡只剩自家姐妹時,她才從容了些。
「是不是很緊張?」含珠坐到她身邊,輕聲問道。
楚薔點點頭,又搖了搖,眼裡閃過一道黯然,瞅瞅堂姐,眼睛突然發酸,「我捨不得……」
含珠同樣不捨,握住了她手。
楚薔與她不同,程鈺在宮裡當侍衛,含珠嫁過去兩人依然留在京城,想家了回來非常方便,李從鳴卻是要外放的。二十出頭的年紀,已經領了正四品游擊將軍的職位,前途大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常年外放,回來一次不容易。李從鳴早就喜歡楚薔了,李家也早有提親之意,大夫人就是因為捨不得女兒才遲遲沒有答應的,誰想宮裡突然要選秀,大夫人因為女兒才十四沒著急另挑個好的,一著急只得把女兒許給了李從鳴。
明日楚薔出嫁,小兩口在京城住半個月就要啟程去陝西了,姐妹們下次見面不定什麼時候。
氣氛有些傷感,楚蓉剛剛去了外面,這會兒進來,一看兩個堂姐這樣就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上前道:「二姐姐又不捨了吧?哎,你該這樣想,到了陝西,就只有你與二姐夫一起過,家裡什麼事都能自己做主,多好啊。將軍府呢,李家大伯母那麼喜歡姐姐,肯定不會難為你,可二房……能不與他們打交道,姐姐該高興才是。」
李家二夫人是個小肚雞腸的,喜歡跟長房攀比,偏李家老太太因為次子早逝對二房的孤兒寡母極其寵愛,楚薔留在京城,既要應付不討喜的二嬸,又要地方早就對她不懷好意的李從林,能隨丈夫外放是再好不過的事。
「就是就是,妹妹該高興啊,」含珠順著楚蓉的話安撫道,「妹夫看重你才帶你一起去,他帶你你不捨家裡,他要是不帶你,你肯定要怨他了。」
「大姐姐!」楚薔羞臊地推了她一下,小聲哼道:「誰都像你,恨不得天天跟姐夫黏在一塊兒,正月裡兩人竟然跑去莊子上去了,什麼應酬都不管,我看啊,如果姐夫能夠外放,大姐姐肯定只會高興吧?
話又扯到了自己身上,含珠有點應付不來了,聽楚蓉與楚薔一起笑話她,她一把攥住楚蓉使壞的手,捏捏楚蓉粉嘟嘟的小臉道:「不用你笑話我們,剛剛大伯母還念叨今年要把你嫁出去的事呢,明年咱們就都一樣了。」
楚蓉是楚家姑娘裡最俏皮的,打趣旁人時小嘴兒一碰一碰不帶重復詞兒的,因此含珠楚薔二女的打趣根本不會讓她臉紅,以一敵二毫不費勁兒。姐仨的說笑聲傳到外面,楚蔓腳步不由慢了下來,不想去見那三個並不把她當妹妹親近的姐姐們。
「四姑娘來了。」門口的丫鬟瞧見她,朝屋裡通傳道。
含珠三個互視一眼,笑聲不約而同地淡了下去。
已經走到外間的楚蔓嘴角浮起冷笑,轉瞬即逝,如果不是父親非要她來,她才不會來。
楚蔓一到,含珠幾人跟她說話她愛答不理,不理會她,楚蔓低著腦袋自己坐在那兒,倒好像她們欺負她似的。楚蓉最看不過這個堂妹,漸漸忍不住了,含珠看出來了,在心裡歎口氣,笑著告辭道:「我先去瞧瞧阿洵,不知他有沒有淘氣,晚上再過來看妹妹。」
晚上一大家子還有席面,楚薔點點頭,起身要去送她。
含珠就問楚蔓要不要一起回去,換來楚蔓面無表情地一個點頭。
姐妹倆並肩出了楚菡的院子,走出去沒多久後就分開了,楚蔓直接回了二房,含珠停在月亮門前,剛要命四喜打發個小丫鬟去瞧瞧阿洵還在不在這邊,就見楚淵背著阿洵過來了。含珠錯愕,楚淵也沒料到她會在這兒,本能地就想放阿洵下去。
「大哥說背我回屋的。」阿洵歪著腦袋枕著兄長寬闊的肩頭,察覺兄長要放他,他扭著小身子拒絕,緊緊抱住兄長脖子,抬頭時瞧見對面的姐姐,登時咧嘴笑了,大眼睛水潤潤的,臉卻紅得不自然。
含珠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朝楚淵走去,擔憂地看著阿洵問:「大哥,他喝了多少酒?」
「就一口!」阿洵搶著回答,傻乎乎地笑。
含珠皺眉,瞪著他道:「又不聽話了是不是?姐姐不是說過不許你喝酒嗎?」她知道肯定又是楚傾逗小家伙喝酒的,以前一家人吃飯楚傾都會這樣,說什麼要從小練阿洵的酒量,可阿洵不知道是人小還是天生沾不得酒,喝點就醉,大人醉酒還難受呢,含珠怕阿洵出事,一直都反對,楚傾也果然跟她預料地一樣,明面上答應的好好的,一轉眼就忘了那些保證。
姐姐生氣了,阿洵有點害怕,想說是爹爹騙他喝的,記起爹爹不許他犯錯不敢承認,就乖乖低頭認錯,小臉一沾到兄長肩膀,困勁兒又上來了。
楚淵很少看到含珠生氣,這會兒見她因為擔心而氣,秀眉蹙起與平時的柔美別有不同,心頭控制不住又升起異樣。記起她已經嫁為人婦,楚淵垂眸不再看,替阿洵解釋道:「四弟沒喝多少,一會兒喝點醒酒茶就好了,妹妹別擔心。」
含珠有氣也不能在這兒撒,不好意思地道:「又勞煩大哥照顧他了,大哥放他下來吧,我帶他回去。」
楚淵笑了笑,阿洵醉成這樣,她怎麼領?六歲的男娃不輕了。
「我送他……」
「給我吧。」月亮門屬於二房那邊,突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楚淵神色微變,側頭看去,果然對上了程鈺平靜冷漠的臉龐,似有不快,但他一直都是這副樣子……
「你怎麼來了?」見到丈夫,含珠又驚又喜,她以為程鈺得黃昏才能趕過來的。
程鈺看著妻子坦坦蕩蕩的笑臉,胸口沒那麼堵了。自從察覺楚淵對妻子似乎動心後,每次她回娘家,程鈺都不放心,他不怕含珠看上楚淵,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放心楚淵,含珠那麼好,越長越美身段越來越妖嬈,楚淵某天突然忍不住想做點什麼怎麼辦?提前出宮匆匆趕過來,就見她與楚淵面對面而站,楚淵背著阿洵,她仰頭與他說話,仿佛一家三口的畫面,刺了他的眼。
「二妹妹要出嫁了,我這個姐夫當然要來送送。」程鈺笑著回答了妻子,說完話人已經走到了楚淵身前,點了點阿洵腦袋,「阿洵又喝醉了?」
阿洵眼睛都閉上了,聽到表哥的聲音,費勁兒抬起頭。
「過來,我抱你回去。」程鈺伸手去接,阿洵乖乖鬆開抱著楚淵脖子的手,傻乎乎朝表哥笑。
「那博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再過來找你喝酒。」程鈺抱著男娃同楚淵道。
男人間的敵意就像無形的火,楚淵感受到了,看看護食一樣的程鈺,他淡淡一笑,與含珠對個眼神,轉身走了。
程鈺也直接轉身,不顧四喜就在旁邊,左手抱著阿洵,右手緊緊抓住了含珠,不容她拒絕。
含珠大驚,掙了幾次沒掙開,聽身後四喜腳步聲遠,知道丫鬟瞧見了,她惱羞成怒,小聲讓他鬆開。
這一路過去確實可能碰到侯府下人,程鈺沒想惹她生氣,及時鬆開了。
他聽話,含珠本就不多的氣馬上消了,輕聲告訴他,「我多半得等二妹妹回門後再回去了。」楚傾想留她多住幾日,阿洵也跟著起哄,父子倆一起求,她實在沒法拒絕,怕程鈺不高興,才用了「多半」。
程鈺都料到了,明白不是她主動要留的,臉卻繃了起來。
含珠慌了,趕緊道:「我,我再跟阿洵說說吧,明晚就回去。」
「不必,多住幾日也好,阿洵想你,別讓他不高興了。」程鈺不冷不熱地道。
這一看就是不情願啊,偏含珠實在沒有把握能讓楚傾鬆口,明明答應了突然改口,楚傾又不傻,准能猜到是程鈺不滿了,到時候兩人又得打起來。住是必須住了,含珠只能對程鈺更好,給阿洵餵完醒酒湯哄他睡著交給齊智照顧後,含珠問他要不要去蓮院喝口茶再過去,程鈺看看她,猶豫了會兒才嗯了聲。
含珠竊喜,還肯過去,說明這次程鈺雖然生氣,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哄。
回到蓮院,進了屋,含珠親手給他倒茶,水盈盈的美眸討好地看著他,像是再認錯。
程鈺本就沒有氣,故意嚇唬她而已,眼下她這麼乖,他再也忍不住了,迅速接過茶碗放到桌子上,因為動作太急,茶碗撞到桌面發出一聲脆響,茶水都晃了出來。含珠才提心吊膽以為他要發火了,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轉眼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你……」
「我怎樣?」程鈺冷聲打斷她。
他眼裡有火,含珠誤會成了怒火,頓時沒了底氣,眼看床越來越近,猜到他想做什麼,含珠咬咬唇,閉上眼睛靠到他懷裡,「你,你快點,剛剛不是說要去那邊喝酒嗎?」
她不提楚淵還好,她一提,程鈺黑眸更危險,放她躺下時他跟著壓了下去,連紗帳都沒放。
大白天的,被他熟練搶走所有衣裳,含珠難為情極了,他白日進宮當差,兩人很少這樣的。
知他在氣頭上,還是被她氣的,含珠乖順地縱容他,可他啞著嗓子說出的話太羞人,偷偷睜開眼睛,瞧見的刺眼光亮讓她想要暗一些。趁被他抱了起來,含珠咬唇,扭頭抬手,要把紗帳從帳鉤上夠下來,誰料快碰到了,他突然率兵叩門。
「別!」她嚇破了膽,脫口而出的勸阻竟帶了淒厲,馬上縮回手按住他肩膀,本能地往上躲。
程鈺出了一身的汗,若不是被她驚恐的聲音喝止,他根本停不下來。看著她漸漸轉白的小臉,驚恐害怕與他的期待截然相反,他無奈問道:「真就這麼怕?」自知還沒準備好,他貼著門探查了會兒便趁士氣減弱被她察覺前撤了兵,抱著她輕顫的身子問。
他那樣威風,含珠能不怕嗎?
成親之前,甚至是他針灸有了變化之前,含珠都不明白男人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以為他是因為隱疾差別人太多才自卑的。親眼看過之後含珠才明白,他並非不如旁人,自卑不是因為塊兒頭,而是因為他舉不起來。現在可以了,含珠難以想象世上還有比他更威風的人,真有,那人的妻子能活嗎?
「你快走……」她不知道別人能不能活,只知道真被他得逞了,她怕是活不了的,就算活著估計也要狠狠遭一番罪。誰願意遭罪?能躲過一日是一日。管他怎麼保證怎麼哄,含珠都不聽,捂著耳朵趕他。
讓他占了這麼多便宜,她已經賠完罪了,不必再覺得對不住他。
不心虛了,脾氣就大了,程鈺不怕她耍氣,可兩人這樣,她動一動他就上火。怕連續幾次影響以後的本事,程鈺趕緊放開她,落荒而逃。逃到前院,撞上聞訊趕來的楚傾,翁婿二人隔著幾丈默默對視片刻,楚傾先開口:「跟我去喝兩杯?」
程鈺現在不能沾酒,犯不著陪他,反正媳婦已經疼過了,隨便找個借口跑了。
一副吃完就走的樣子,氣得楚傾胸口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