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抽完也就上床睡覺了,還能怎麼著?范韻的存在我是在結婚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深入骨髓的,沒人騙我,沒人欺我,一切皆是自願,何苦作出一副童養媳的哀怨相?路是自個選的,哭滴滴地走算什麼英雄好漢。
因此一覺醒來,陽光依舊燦爛,請個小假,在家慢熬黑魚湯,拿到醫院,打開,湯汁嫩白,魚質鮮嫩,對骨頭恢復大好。
唐宋有一特點,就是再落魄身上也有一股子貴氣,很是從容,彷彿什麼也不值得他驚惶,對任何事物都包容。比如現在,他即使懶散地躺在病床上,鬍子拉碴,卻沒一點落難氣息,還真難得。
餵他喝湯這種動作因為親密度不夠,系統暫時禁止進行,所以就拿根吸管讓他自己解決了。
婆婆守了一晚上,熬不住回去休息了,可不放心,留下家裡的老保姆陳媽負責照顧唐宋。
一見我來,陳媽立馬就知趣地出去,留下足夠的時間空間給我倆。
謝謝,味道很好。唐宋將湯喝了個底朝天。
其實他從來都對湯這玩意沒什麼好感,平日在飯桌上幾乎不動,今天也不過是給我面子,或者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
這孩子,愧疚個啥?我又不是被人拿刀逼著嫁你的,真是。
不過,再這樣杵在這,估計唐宋更不自在了,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卻不料正撞見醫生來查房。
喲,好香的湯,唐先生你口福不淺啊。那醫生我沒仔細看,只覺得挺年輕,還有就是聲音挺高,聽上去沒什麼心機的感覺。
是我太太為我熬的。唐宋笑著看看我,道,小綺,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笑著回應了下,拿著東西正準備出病房,卻被那毫無心機的高聲調給叫住,秦綺?是吧?你是秦綺吧?
仔細地盯著他半晌,腦內還是空白,我心裡撲通一聲,連聲叫慘,未老先衰啊未老先衰,怎麼一點印象也沒了?
可這位年輕醫生卻沒在意,指著自己的臉道,我是蘇家明啊,記得不?蘇家明,你小時候總叫我輸家。對了,那年你幾歲來著……12歲是吧,對對,小學六年級,你從樓梯上摔下,左小腿骨折,躺在我爸那間醫院兩個月,我沒事就來找你玩,記得不?
點點頭,記起了,那個腦袋後蓄個小辮子,總是穿著溜冰鞋在我病床邊遛彎的小屁孩,不過對他的樣子,確實沒什麼印象。
哎呀,你長得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我剛一見你就覺得眼熟,誒,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
是啊。我看看手機時間,靜靜道,還有點事,先走了,下次我們再聊。
說完快步走出去,我想是個人都看得出我像是在逃避什麼。
靠在病房外墻壁上,我閉上眼,似乎又聽見十多年前,那個腦袋後蓄個小辮子的男孩靠在我床邊,輕聲問道,誒,秦綺,你不是你媽親生的吧。
你才不是你媽親生的。當時的我挺煩他的,說話也沒好氣。
那,他輕輕湊近我的耳朵,問道,為什麼你媽媽要推你下樓。
走廊上有護士推著手術床經過,輪子在大理石上滑過,冰冷與機械透過聲音傳到我體內,激起一陣顫粟,將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這才驚覺,背脊滿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堪的回憶就不要去想,我收回思緒,病房內唐宋的話卻傳來一絲鑽入耳內,蘇醫生,你剛說我太太小時候左小腿骨折?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她沒跟你說過啊,是這樣的,以前小時候我仗著我爸是院長,常跑去他醫院兒科到處找人玩,五年級那個暑假就正好撞見秦綺了,她從自家樓梯上摔下,左小腿骨折,躺醫院挺久,我沒事,就去逗她,她還不理我……嘿嘿,這些就不說了。不過,誒,你知道她和她媽的事情嗎?
唐宋表示不知。
是這樣的,當時她送到我爸醫院時,挺神秘的,她家裡人對外都藏著掖著。後來我無意中聽我媽背地裡說,原來她當時摔下樓是被……
哎,我鑰匙是不是忘在這了?我衝進病房,打斷他們的談話。事到如今只能闖入,否則還不定蘇家明那張嘴要放出什麼消息來呢。
當了回演技帝,低頭在地上瞅了一圈,最後打開自己的單肩包,笑笑,哎,太迷糊了,明明在這呢,還害我回來找一趟。
唐宋看著我,安靜地,我知道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蘇醫生,對了,你出來下,我跟你說件事。也不管突兀不突兀了,我拖著蘇家明這個大嘴男出了病房。
誒誒誒,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你還是已婚婦人了,注意影響。蘇家明笑眯眯地開玩笑。
我也笑眯眯地喊了他小時候的綽號,輸家,有些事情,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那是不能說的,明白嗎?
他不是你老公嗎?夫妻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蘇家明跟我抬槓。
看著這對招子,我指指自己的眼睛,問道,看見什麼了嗎?
蘇家明吞口唾沫,輕聲道,殺氣。
知道就好,我笑笑,要是你說出些我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印象中還記得這個蘇家明是挺怕我的,現在想來,他當時有事沒事就來病房找我說話,還經常被我給吐槽。
不說也行,但你要答應請我吃頓飯。蘇家明長大了,學會威脅我了。
不過吃飯而已,我點頭答應。
今天我有個手術,恐怕是不行了,明天晚上吧,在沁易居,我去定包廂。蘇家明繼續笑,小牙齒挺白。
我應了,看看時間不早,和他道聲再見準備走人。
走出沒幾步,蘇家明在後面叫我,秦綺,你可一定要來啊!
嗯。我揮揮手,再見。
走出醫院,心是放下了,確定蘇家明不會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畢竟是他用來威脅我的東西,怎麼能隨便讓其失效。
回家前路過商場,發現有新款,便進去逛逛,一逛一小時,買了一條裙子和一雙鞋,末了拿出唐宋結婚時給的一張卡,直接刷了,當是他給我買的生日禮物。
正準備還逛逛,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誒,蕓眉,這不是你們家小綺嗎?
今天黃曆上寫的,忌出行,我沒聽老祖宗的話,撞見了太太群。
全是四五十歲的官太太,個個雍容華貴,保養得當,為首的正是我媽。
媽,陳阿姨,李阿姨,杜阿姨,我挨個招呼著。
久了沒見,越長越漂亮了。媽的老閨蜜杜姨拉著我的手,笑道,誒,蕓眉,你常說你們家小麗長得像你,我看啊,小綺更像你年輕時候……誒,對了小綺,我依稀聽你叔叔說,你們家唐宋進醫院了,怎麼回事?
沒什麼,開車時不小心,擦了下,正在醫院養著。我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阿姨你們買的什麼啊?
哎,沒什麼,你妹妹不是下個月生日嘛?你媽給她訂了個包,今天到貨,我們陪著來看看。
我看了看媽手上拿著的那個袋子,沒錯,秦麗從小是喜歡那個牌子。
小綺,你生日是什麼時候?你看阿姨這記性,一下就忘了。
還早還早,等到的時候,一定到杜姨這來討禮物。我打哈哈。
確實還早,還有364天呢。
下個月你妹妹生日,記得回來。估摸著媽是看不慣我和杜姨唱雙簧,開始發話。
嗯,我記得。我微笑。
小麗的生日,是每年都過的。
再說了會話,看媽的神情有點不耐煩,我也識時務地告辭了。
商場外有一冰淇淋店,我走進去,點了大份的朗姆酒冰淇淋,嵌著提子,酒香縈繞,延綿鬆軟,味覺豐富,愛恨交織,透骨入髓。
可能是冰淇淋裡的酒,也有可能是剛遇見的人,腦子裡忽然閃現起了一些聲音片段。
你就只關心秦麗,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你的女兒!
你受到的是什麼教育?誰准許你對著父母大吼大叫的?
父母,好,你說,我爸在哪裡?
小麗的爸就是你的爸爸。
我親生的爸爸在哪裡?如果你不想要我?那告訴我他的地址,我去找他,我不會讓你再看見我!
你以為他會要你,他是全天下最低級的男人。
我不許你說我爸的壞話!
聽清楚,你爸是個低劣的窮光蛋,身體裡流著下等人的血液。
你恨他,也恨我,你認為……我也流有同樣下等的血液,是嗎?
……是的。
眼睛有點酸澀,揉了揉耳朵,打斷那些聲音。
人真是有自虐傾向,越是難受的事越要去回憶。
買了點食材,我決定回家,路上接到好幾個人的電話。
第一個是唯一,開口就是,知道你生日時不想讓人打擾,所以短信也沒敢發來一個,但生日禮物你是絕對要的,想到了就跟姐姐打電話。還有,我現已經代表中國憤青在美帝國進行腐蝕活動了,暫時不回來,要喝酒什麼的自己來美國找我。
第二個是唯一她哥,先祝我生日快樂,禮物隨後就到,另外就是他暫時要再去帝都一趟,處理技術上的問題,讓我有事就找他。
第三個就是我妹秦麗,那小嘴,利索得很,別人一口氣還沒轉上來她就連說兩句話了。姐啊我是小麗,知道你那破習慣不讓人給你過生日,所以昨天沒敢煩你。今天有空吧,晚上一定出來,我來接你,咱們去好好野一下,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