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喉頭開始發緊,發脹,甚至緊張得想要嘔吐,額上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怎麼了?和一問

  我搖頭,吞口唾沫,努力鎮定下來。沒事,我說,久了沒騎,有點緊張。

  想不到,你也有慌的時候。和一狹長眼眸內滿是調侃。

  我們正說著,前方草叢中出現動靜,和一雙腿一動,騎著駿馬,拿著獵槍,飛速朝那邊奔去。他殺戮的姿勢瀟灑而嫻熟,舉槍的手臂積蓄滿力量,瞄準獵物的眼眸線條優美,呼吸冷靜自持,扣動扳機的手指修長雅靜。

  「砰」地一聲槍響,前方的一隻成年狐狸倒地,痛苦地蹬著四肢,雙眼仰望天空,急促的喘息在腹部形成巨大的凹凸感。

  血腥慢慢溢出,隱藏在霧氣中,進入我的鼻腔。

  和一下馬,如一個王者,勝利的王者,用血腥祭奠自己成功的王者,向著自己捕殺的獵物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我揚起了手中的馬鞭,「啪」地一聲打在馬身上,因為驚惶,我下手很重,馬兒吃痛,急速飛奔。艾莉娜所說的每個字都已經化成我腦海中的圖,這裡熟悉得像是我自小長大的樹林。

  我需要逃跑,因為這片樹林是恐怖的,和一是恐怖的,我需要逃跑。

  往右拐,越過一片半人高的草叢,進入一條小徑,跳過柵欄,經過最後一片樹林,就可以上大道,路邊經常有車輛經過,畢竟是在人女王的地盤上,和一勢力沒這麼強大,只要我求救,成功的可能是極大的。

  我抓緊韁繩,俯下身體,任由馬兒帶著我逃生,速度太快了,清晨的冷風化成小刀,切割著我的臉頰,雙耳聽不見任何聲音,除了呼嘯的風聲。五臟六腑隨著馬兒顛簸,彷彿全部都已經移位。

  在一次大的跳躍後,我睜開眼——發現已經進入了最後一片樹林,穿過,我便成功。

  我的驚喜還沒來的及滲透全身,一道尖銳的哨聲在我身邊響起,身下騎的馬忽然停下,揚起前蹄,將我倒在地上。

  屁股著地,悶悶地疼,我揉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此時,另一匹馬慢慢踱來,我仰頭,看見馬上的和一。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你以為我會安心地把一匹沒有受過訓練的馬讓你騎?他說。

  我不說話了,說什麼都沒意思,成王敗寇唄。

  和一跳下馬來,用馬鞭的柄抬起我的下巴,上面的刺讓我感覺到疼痛。我還是不說話,就這麼鎮定地看著他。

  你就這麼討厭跟我待在一起?和一問,他的聲音很輕,眼神很重。

  跟你無關。我搖頭,說,我只是想回我該回的地方。

  有唐宋的地方是嗎?和一明知故問。

  我點頭,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蹲下身子,一腿跪地,直視著半躺在地上的我,道,你執拗得讓人生氣,大綺。

  我沒有否認的意思,我本來就是執拗的,否則也不會整出這麼多麼蛾子了。

  說話啊,你在驕傲什麼?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傷害你是不是?和一情緒忽然爆發了一般,幾乎是向著我吼了起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刺激了他。

  大綺,我沒看錯你,你真的很厲害,對付男人,你很有一套,用的是什麼手法?欲擒故縱?告訴我,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和一揪住我的下巴,很用力,像是想要將其掰斷。

  你高看我了,我沒有什麼所謂的手法。我皺眉,盯著他,我厭惡這麼暴躁的和一。

  高看?不,我是低估了你。和一的力氣繼續增大。你是下了蠱嗎?否則,為什麼我會一頭紮進去?為什麼唐宋也會慢慢陷進來?

  心裡一震,唐宋陷進來,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是嗎?讓我告訴你,唐宋來了英國,卻並沒有去看范韻,沒有聯繫她,而是忙著找你。和一從來都看得懂我的心思,他盯著我,話語像是從齒縫間透出。大綺,很開心,是嗎?至少這一局戰爭,你贏了范韻。

  腦袋有點懵,感官模糊,心臟跳動速度非常快,原來人在極度愉悅與極度痛苦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唐宋是真的……在尋找我。

  此時,和一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聽,而眼睛卻一直看著我,我聽見他對那邊說道,不管用什麼方法,給我拖住他。

  從他的眼神,我知道,此刻的和一,又變成了一條冰冷的蛇。

  唐宋來了,是嗎?我不傻,不太難的事情,還是能夠猜到的。

  和一盯著我,不說話。

  你還想怎麼樣呢?我勸他。和一,遊戲已經結束了,唐宋仍舊是我的丈夫,不管從法律或是情感上。所以,放手吧。

  我站起身,往回走,往有唐宋的地方走去。

  走出了五步,我清楚地記得,只有五步,身後的和一開口了。大綺,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難受,這不公平,不是嗎?

  心一緊,我直覺地感到事情即將發生,然而在來不及做出反應時,我就被撲倒在地。

  他將我翻轉過身子,我聽見布料撕碎的聲音,纖維在空氣中顫抖。

  和一,放手。我警告。

  放不了,一輩子都放不了。他的聲音居然是絕望的。

  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的衣物逐漸減少,草地很涼,我開始發抖。

  我受不了了,大綺,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受。眼睜睜看著你們倆走,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彼此擁有,我受不了,對不起,大綺,我必須……留下一點點記憶。

  和一,不要逼我恨你。我的掙扎消弭在我的吶喊中。

  沒有用的,大綺,一起墮落吧。最後,和一這麼告訴我。

  他壓了上來,我使盡了全部的力氣,但終究敵不過,這是生命中的劫數。和一進入的那剎那,我希望所有的感覺都失靈,我逼著自己不記憶這一刻。我仰頭,睜大眼睛,看著上空,視線裡,是密林,是飛鳥,他們分割佔據了天空。

  他殺戮的姿勢瀟灑而嫻熟,舉槍的手臂積蓄滿力量,瞄準獵物的眼眸線條優美,呼吸冷靜自持,扣動扳機的手指修長雅靜。

  我倒地,痛苦地蹬著四肢,雙眼仰望天空,急促的喘息在腹部形成巨大的凹凸感。

  我不知道酷刑是多久結束的,當他離開我體內時,身體自動蜷曲起來,做為抵抗,微弱而強烈。

  大綺。和一抱著我,用手撫摸著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他只是喊著我的名字,沒有意義地喊著。一遍一遍地喊著,

  我閉著眼,輕聲吐出一句話。這輩子,我欠你的,都還完了。

  聞言,和一的手瞬間停住,稍後,我感覺到了顫抖,來自於他的身體,我很奇怪,和一居然會顫抖。

  我和他的身體都很冷,所有的冷,來自絕望,他的絕望,我的絕望,我倆是一類人,註定溫暖不了彼此。

  陽光逐漸升起,我聽見了馬蹄聲,奔跑的馬蹄聲,向我們這邊靠近,我太累了,根本不想理會來人是誰,是男是女,根本不想理會我的身體至今還是赤裸,如果被人看見,將會是怎樣的難堪。

  我不想理會。

  世間的所有,都只是幻象。

  直到我感受到和一的異樣,嗅到了雄性動物遇敵時發出的氣息,才猛然醒悟,彷彿有一雙大手在撕扯著心臟般。

  那個人,是唐宋,只有唐宋,才能讓和一發出這樣的氣息。

  我沒有抬頭,我不敢,我沒有呼救,我不敢,我沒有動彈,我不敢。

  我只能悄悄地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蜷縮,蜷縮成一粒微塵,一粒開不出花朵的微塵。

  我想,這是我遭遇過最殘忍的事情,我至愛的那個男人,親眼看見我被另一個男人佔有。

  多麼難堪,我為自己感到噁心。

  強烈的刺激讓我痛苦,痛苦得想就此死去,不再去面對,然而感官卻是如此敏銳,我聽見唐宋下馬,慢慢向我們走來,我感受到和一起身,向他走去,在兩人相遇的瞬間,我聽見手骨打在人血肉上的聲音,和一承受重力的悶哼,一記,兩記,三記,四記,五記……我記不清楚唐宋究竟打了他多少下,我從沒見過這麼安靜的毆打,我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這場毆打持續了很長的時間,長到一條生命幾乎可以消逝。

  然後,一個人走過來,褪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我身體上,那個人把我輕輕抱起,放在懷中,我聽見了唐宋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

  乖,我們回家。他說。我馬上帶你回家。

  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溫柔的聲音更能刺痛人心,從沒流過的淚水就這麼淌下,從眼角滑落,滲入髮絲,如一顆冰珠。

  他抱著我上了馬,馬上的顛簸都被他的懷抱給減緩,一顆心忽然安靜下來,從未有過的安心讓我逐漸昏睡過去。

  後來得知,那時起我開始高燒,興許是身體疼惜自己,想要通過昏迷來逃避難以面對的事物。迷迷糊糊間,我感覺到自己住進了醫院,吊瓶,針頭,消毒水味,還有唐宋的臉,這是我那時所有的記憶。

  病中很難受,全身血液像是在燃燒,所有力氣都被燒盡,呼吸也是熱的,我不自覺地求救,每當這時,總有一雙堅定的手將我握住,輕聲安慰我,使我逐漸冷靜。

  因為知道有這樣一雙手時刻在身旁保護,我沒有太大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