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麗在對我說話,可眼睛卻盯著空氣中的某片白色,她的眼睛死冷死冷的。姐,我不會同意的。
小麗,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斷送自己的幸福。我勸道。
姐,我問你。秦麗緩慢地轉過頭來,她的眼睛毫無神彩,但眼底卻蘊藏著一股冰冷盛烈的火焰。她問的是,你會放棄姐夫嗎?
我啞口,做不出應答。
作為旁觀者,我可以如此輕易地勸說秦麗離開楊楊,但事情臨到自己頭上時又會如何?還能如此輕鬆?
我自己都不信。
姐,我求求你,不要再勸我離開他。你應該幫我,我們一起把范韻趕走,好不好,她根本就不應該回來的!秦麗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嗓子因為久不進食水,沙啞得嚇人,讓人想到裂開的土壤。
小麗你冷靜點。我按住她,手掌下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姐,你幫我一件事,我就求你這麼一件事。秦麗反抓住我的手,緊而牢,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獸的爪子,帶著神經質的尖銳。
秦麗要讓我陪她去見范韻,這就是她的請求。在這樣的狀態下,父母不准許她獨自外出。
有必要嗎?我問秦麗。起決定作用的應該是楊楊,如果他執意要與范韻在一起,就算范韻消失,他也不會回來。
怎麼會跟她無關?她沒回來的時候,楊楊跟我不是好好的?她一回來,楊楊就被迷住,要和我分手。秦麗連睫毛都在顫抖。姐,求求你,陪我一起去。
我無法拒絕,因為看得出,秦麗是志在必行,如果我拒絕,她自己也會偷偷去見范韻,而在她精神狀況如此差的情況下,有我陪著,必定好些。
後來我回想,如果這次硬下心來,拒絕了秦麗,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如果只是一個虛幻的果實,結不成真實。
秦麗事先已經約好了范韻,我幫小麗梳洗,穿衣,化妝,她要求我將其打扮到最好的狀態。我依言照做,因為明白,女人最大的恥辱就是在情敵面前蓬頭垢面。
等準備就緒,我帶著秦麗出門,卻遭到了媽的反對。
她這麼虛弱,還出去做什麼?媽看著我,眼中帶有敵意。
媽,是我逼姐帶我出去的。秦麗說。
也許是秦麗的臉色與眼神,媽想說什麼,卻被爸給攔住。好了,有小綺陪著,沒事,讓她們姐妹出去散散心也好。小綺啊,你是有身孕的人,一定要小心,有事就給我們打電話。
可要當心。媽囑咐秦麗。
我轉過臉,看了看那處階梯,看久了,也就不覺得疼了。
終歸是出來了,約定的地點在離家不遠的咖啡館裡,地址比較僻靜,環境優雅,四面都是玻璃窗,水流順著玻璃滑下,從裡往外看,像是大雨傾盆。
范韻也沒有拿喬,我們坐下沒多久她便到了。
三杯咖啡端上,人人皆有一段心事,各自沉默。
還是秦麗最先開口。范韻,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實相告。
范韻也是聰明人,一點就知。如果是關於楊楊的事情,我只有一句話——我感謝他,但並不愛他。
秦麗似乎是鬆了口氣,但整個身子卻仍舊緊繃。既然如此,你有跟他說明嗎?
或多或少,他應該是知曉的。范韻柳眉微蹙。
請你當著我的面,清清楚楚告訴他,你與他之間沒有發展的可能好嗎?秦麗吞口唾沫,很渴的模樣。
抱歉。范韻拒絕。我覺得這樣的做法是沒有必要且突兀的。
那麼你就想這麼曖昧下去?對待楊楊永遠都是若即若離,讓他著迷不已?我也抱歉,不得不罵您一句下賤。秦麗的右手一直放在上衣口袋中,微微顫抖。
小麗。我低聲制止。
沒有必要將場面弄得這麼尷尬。
我和楊楊只是朋友,多年好友,況且,我心中另有其人。說到這,范韻緩緩將目光移向我。
我和她,心知肚明,兩人心中,共存著一個男人。
秦麗也不痴傻,當即道,也就是說,你一邊勾引著我姐夫,一邊把楊楊當備胎是嗎?
范韻柳眉皺起弧度更盛,也不欲與秦麗多言,轉向我道,你妹妹情緒有點激動,我想我們就談到這裡吧。
說完起身便欲離開,但秦麗卻上前,一把將其抓住,她的手,瘦得仿若只有一層皮,而右手,仍舊在上衣口袋中,顫抖弧度增大。
別裝出多麼聖潔高雅的模樣,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說的那麼無辜,現在就打電話告訴楊楊,告訴他你和他並沒有機會!秦麗的聲音很尖銳,引得室內服務生注目。
我趕緊上前想將兩人隔開,可秦麗的力氣卻大得驚人。
范韻雖竭力忍耐著,但話語也開始重了起來。秦小姐,請你注重下場合。大家都是成年人,並沒有權力強迫他人按照自己心願行事。
權力?那你又有什麼權力隨意勾引楊楊和我姐夫?你又有什麼權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意破壞別人的幸福?男人看不出來,認為你是朵聖潔白蓮,可我們女人都知道你心中的齷齪!今天我就是要撕開你的面皮!
秦麗說著死命揪住范韻的衣衫,表情竟有些猙獰。
范韻也被激怒,正言道,如果幸福是真的,誰也奪不走,水中月鏡中花般的幸福,只會讓人失卻安全感,讓人變得像你一樣瘋狂。楊楊從沒愛過你,有沒有我存在,他都沒愛過你。
聞言,秦麗怔住,彷彿三魂七魄全被這句話給收走,整個人如泥雕木塑,僵在當場。
我心中絞痛,知曉她此刻萬念俱灰的心情,然則再也沒想到,須臾,秦麗眼中閃過一道絕望的戾氣,從未露面的右手猛地伸出,裡面竟是一把瑞士軍刀,是楊楊最喜歡的一把,秦麗從他那硬拿過來的,當時她笑著威脅說,若是他今後找了其他女人,定會用這把刀滅了他們這對姦夫淫婦。
我大驚,想伸手去奪,但秦麗卻搶先一把,大力將我推開,緊接著,一道白光在范韻的臉頰邊閃過,潮熱的血腥氣頓時瀰漫在空氣中。
周圍人發出慘烈驚叫,秦麗卻並未罷手,將范韻按在沙發上,揮動著那把瑞士軍刀,空氣中的血腥氣逐漸加濃,罩在鼻端,幾欲嘔吐。
我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前去,一把握住那把刀,一股尖銳的劇痛後,血瞬間從掌心間淌下。
秦麗是看見我受傷才停了下來,渾身顫抖著像是隻受傷的小動物。我將那把刀奪了過來,眼內痠痛。
秦麗,你怎麼能毀了自己?我問。
秦麗看著我,眼神呆滯。
姐,我早就被毀了。她這麼告訴我。
接下來便是一陣繁亂,爸媽來了,范韻與我被送入醫院,楊楊來了,唐宋來了。
這場繁亂一直持續了兩天,在各方的斡旋下,終於平息。
范韻所受的大多是皮外傷,沒有生命危險,她沒有報警,放過了秦麗。而楊楊因為這件事,徹底與秦麗分手,表示再不會與之相見。那幾天,唐宋也時常去醫院探望范韻,回來時臉上總是寫滿疲倦與沉思。
我回家探望過秦麗一次,她關在屋子裡,更瘦了,只剩下稀薄的生命力,我跟她說什麼也不回應。
下樓的時候,媽冷著臉讓我暫時別再來看秦麗,我知道她將秦麗刺傷范韻的事怪在了我頭上。
很有可能,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包括唐宋。
唐宋有事情在瞞著我,他有了秘密,有好幾次,我在書房外聽見他在跟人講電話,但當我靠近時,他又警覺般地停了下來,待我開門時,他重新恢復成看文件的模樣。
正襟危坐,若無其事。
我不確定和他通話的是否是范韻,我確定的是,他時常去醫院探望范韻——蘇家明告知我的。
范韻的主治醫師正是他同學,從他那輾轉得知,唐宋常去范韻病房,兩人會交談許久,而范韻也總是在他到來時,神色振奮。
大綺,你慘了。蘇家明這麼告訴我。
他沒說錯,我自個都覺得自個有點慘,連假懷孕都使出來了,還是拴不住自個丈夫。
我並沒有將所有情緒表現出來,因為理智按壓著自己的感情,時刻提醒范韻受傷我也有責任,唐宋身為朋友與舊情人去看望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更多的時候,我仍舊死死記得范韻受傷那天唐宋趕到時臉上的緊張之色。
我想,如果躺在那裡的是我,他也會是這般神色。只是,我想要的太貪心——唯一,我只想我是他的唯一。
還記得唐宋的那句話,過去已經過去,我的今後,只有你。
只是,過去雖然過去,記憶仍舊存在。
我再如何堅強,也抵不過他們的曾經。
開春的時候,同事去尼泊爾遊玩歸來,帶來許多禮物,富有民族特色的紗巾,項鏈手鐲耳環等銀質手勢,木雕銅雕的面具等等,堆放在一起,讓我們自行挑選。
我卻看中了一顆果實,外殼堅硬,挺奇特。
那叫貝爾果,貝爾樹結的果子。同事告訴我。
我想起,曾經有個人告訴我,貝爾果婚的含義。他說,你的婚姻,是虛假和短暫的。
我後悔過嗎?握著那顆貝爾果,我悟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