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唐宋番外(一)

  我要和范韻結婚,這就是我最後的決定。

  我是在家庭聚會上說出這句話的,飯桌上,所有人都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一向以懂事聽話孝順著稱的我會選擇在這種場合徹底違抗父母之命。

  父母不同意我與初戀女友范韻的婚事,他們認為我應該像周邊朋友一樣,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而范韻,只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女兒。因為這,我與父母近年來爭吵不休,雙方都筋疲力盡。

  而我與范韻的感情,也因為這逐漸遭到侵蝕--我們都長大了,自然懂得,感情不止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最開始我曾帶她去過家庭聚會,然而沒等我父母出馬,幾個表姐表妹的冷嘲熱諷已經夠讓氣氛難堪,最終只能提前離開。

  范韻什麼也不說,但卻會悶悶不樂一天。我明白她是受害者--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因為我,受到不少傷害,我也因此對她處處遷就。曾經有一次,阿Vane跟我說,唐宋,我從沒見過比你對女友更好的男人。

  我背過身,只能苦笑,如果我真的對范韻好,也不至於讓她如此辛苦。

  范韻開始鼓動我脫離家庭,自己出來創業,我其實也並不想接受父母的贊助,欣然同意。

  只是,隨著父母那邊的壓力的增大,范韻也逼我越緊,她希望我減少回家的次數。

  因為每次回家後,我都會心情低落。她這麼說。

  我明白她的擔心,她怕我回家後,遭到家人的親情攻勢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她說得不無道理,我開始減少回家次數。

  但隨著我與父母的一次大爭吵,父親那句「要想娶她就必須和我們斷絕關係」的警告的出現,范韻開始沉默,良久,她忽然說出了一句話,那麼你的決定是什麼?

  我一定會娶你,和你在一起。我對她這麼保證。

  那麼你是想要和他們斷絕關係嗎?范韻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當然不可能,他們是我的父母。我說。

  那如果一定要在他們和我之間做個選擇呢?范韻直視著我。

  你和他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說。

  唐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全其美的事情。范韻逼問。

  你和他們,我都不會放棄。我再次做出承諾。

  唐宋,事情到今天這步,你必須做出抉擇,選擇我或是你的父母?范韻站在原地,但我卻感覺她的身影像是壓了上來。

  我不會告訴他們,我將放棄你。如同不能告訴你,我將放棄他們。我說。

  唐宋,你不要逼我。范韻做出最後的警告。

  你也不能逼我,他們是生我養我的父母,我不可能與他們斷絕關係。此刻,我感覺到一種無力的悲哀。

  唐宋,你留我一人孤軍奮戰。對不起,我沒有這麼堅強,我放棄了。范韻留下這句話,衝出了門外。

  我追出去,卻沒有了她的影子,只能懊惱地握緊拳頭。

  我沒想到的是,范韻就這麼去了英國,她幾個月前就申請了全額獎學金,這件事我從不知曉。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早就想好了她的退路。但這也是人之常情,我贊同她。和一這麼告訴我。

  其實我不怪范韻,是我沒有做好自己的承諾。我這麼想。

  唐宋,其實你和她,並不合適。和一一手拿著煙,一手端著酒杯,表情飄渺輕佻。難道你沒發覺,她和你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們相處得很好。我說。

  要僅僅是談場戀愛,那沒事,但要是真正要攜手過一生,你們兩個不合適。和一吐出一口煙,像是一個巫師在做著預言。從來都是你在遷就她不是嗎?你脫離了自己的生長環境,你疏遠了許多親戚朋友,你改變了許多的生活習慣。每個人都是植物,鮮少有人能脫離自小生活的土壤存活。唐宋,你的快樂夾雜著彆扭。

  和一就是這樣的人,整日埋首於玩樂之中,看似放蕩無忌,但我們之間,最明白的人就是他。

  他的話並沒有錯,我與范韻的快樂之中,夾雜著彆扭。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要走在一起,必須有人做出讓步與犧牲。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而她的驕傲也是我所愛的,所以,我決定做那個讓步與犧牲的人,以此保存她的驕傲。

  我知道自己有時並不快樂,但直到這天為止,都沒想過這個問題--范韻,真的是適合我的人嗎?

  這個問題太過艱難,我選擇放棄。

  范韻是一團火,驕傲美麗充滿光耀。

  最開始,是她主動和我說話。高中時,我一度有些自閉,不太合群,是她撿到我的錢包,還給我,開玩笑說要我請她吃飯。隨後,她時常來找我談論習題作業,我們漸漸熟絡。再然後,順理成章地,兩個人在了一起。雖說中間也不乏爭吵,但一路也走過不少年頭。

  直到,走入成人社會,才明白了生而為人的艱難。

  范韻去英國之後,我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即使在電話中,我也能感覺到她態度的冷淡,直到某天我們又因為我父母的事情大吵一架,終於說出了分手兩字。

  之後,我窩在家裡好幾天,什麼都不想做。直到阿Vane告訴我,說范韻已經好些天沒有和她聯絡了,希望我能去英國看看。

  我回想了很多,想的都是自己的諾言,我曾經無數次對范韻許諾,一定會跟她在一起。

  我不想,也不願對她失信。

  我立即跑去了英國,向她求婚,隨後飛回國,正好趕上家庭聚會,我心急如焚,耽誤不得,於是便在席間說出了那番話。

  我要和范韻結婚,這就是我最後的決定。

  之後,我閉上眼,準備迎接即將來臨的狂風暴雨,母親的眼淚,父親的巴掌,我都能承受。

  但等來的卻是一個重物倒地聲。

  我的父親,一米八五的大漢,就這麼倒在地上,摀住胸口,臉色慘白。

  我們立即將他送入了醫院,醫生讓我們做了最壞的準備。

  那段等待的時間,比一生都漫長。我回想起了小時父親將我扛上肩頭的模樣,想起了小時我摔倒在地頭破血流他抱著我不顧一切衝到醫院的模樣,想起了他嚴厲目光後的柔意。

  幸好,父親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母親哭著懇求我,讓我答應與范韻分手。看著父親虛弱的目光,我終於點頭。

  我從沒想過,人的頭顱,可以這樣沉重。

  沉重得不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