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如瑩在院子裡開開心心地蕩秋千,蘇如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鍾氏招了招手讓如瑩過來,揉揉她的額發,笑得慈愛:「今兒有沒有描繡花樣子?」
「描了描了!」如瑩大咧咧地道,「描了兩個,可把我累得腰疼。」如瑩誇張地伸了一下腰,以示自己勞苦功高。
小女兒酷肖自己,這讓鍾氏感到很開心。
蘇如晴不滿道:「既然沒病,為何不去送送你三姐姐?」
蘇如瑩白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撇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你的嫡親妹子呢!」
「晴兒你也是的。」鍾氏也不喜地道,「不就是個小婦養的丫頭,你還一口一個三妹妹,還真把她當做蘇府的小姐了?」
蘇如晴無奈地搖搖頭:「四妹妹玩得一腦袋汗,回暖閣吧,別真的著涼了。」
鍾氏覺得今兒大女兒說的這句話才最順耳,從善如流地拉著蘇如瑩入了正房,繞過屏風,走進暖閣。夫人院裡的暖閣端的是溫暖如春,地火龍燒得比菡雅軒旺很多。蘇如瑩一下子鑽進褥子堆裡,舒舒服服地呈大字型躺著,鍾氏拿起一個小毯子蓋在她的小肚子上。
蘇如晴坐上錦墩,捧起一個青瓷茶碗,輕輕地晃著。
鍾氏看她那一副高雅的模樣,既是滿意,又是心酸,撿著最近一直琢磨的事同她聊:「晴兒,順昌伯家的小姐們,你有閨中相識的嗎?」
蘇如晴放下茶碗,整了整袖口,淡然道:「婚姻大事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自當聽父親和母親的。至於順昌伯的嫡長女,去年太子做壽時,女兒也曾見過一面,為人敦厚有禮,女兒很是喜歡。」
鍾氏見她說話太有分寸,一點兒都沒有如瑩在自己面前黏糊的樣子,活脫脫地就像一個客人,心中不悅:「晴兒,方才娘聽到你和三丫頭在暖閣裡笑得開懷,有什麼趣事也給為娘講講?」
蘇如瑩一聽到有趣事,一骨碌爬了起來。
「無他,不過三妹妹雖然講話不利索,但頗有些古怪精靈的俏皮,便與二妹妹多笑笑她罷了。」
蘇如瑩哼道:「姐姐倒是與那些庶出的交情好得很!」
「都是一家姐妹,何來厚此薄彼之說?」
「你就是厚待她們了!什麼好東西都想著給那些小婦養的,什麼話也都跟她們講!我才是跟你一母同胞生出來的嫡親妹妹!」蘇如瑩任性地扯著引枕沿兒。
蘇如晴站起來,她本就高挑,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如瑩,頗有壓迫感:「嫡出的大家小姐,嘴巴裡動不動就冒出‘小婦養的’這種話,還有沒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樣子!」
蘇如瑩脾氣大,她與如晴本就不怎麼親密,又被鍾氏養得刁鑽任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說,登時就怒了:「就你名門閨秀!不就是在侯府住了幾年,神氣什麼呀!」
蘇如晴索性沒理她,而是轉向鍾氏,福了福身子:「母親,姑娘們雖說嫡庶有別,但越是大戶人家,越會把庶出小姐看得重要。說好聽點兒是顧著骨肉親情,說不好聽的,將來若是如玥她們攀上好的親事,那也是哥兒們的一大助力。母親就是再與雲姨娘有多大的仇怨,人都沒了,這仇還能拐到三妹妹和三弟弟身上去嗎?本來這些話不應當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的,但母親您也少在四妹妹面前說些‘小婦養的’話,免得虧了四妹妹的品性。」
鍾氏氣得臉發白,但如晴又說得沒錯,她也不想跟大女兒關系搞得太僵,便狠狠地絞著手帕子,不置一詞。
蘇如晴又對如瑩說:「看來這會兒四妹妹是冷靜下來了,大姐姐是很欣賞三妹妹,但說到底咱們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自然會更親著你。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四妹妹也得好好想想自己的行為才是。就拿今日的事來說吧,你三姐姐明日就要去侯府了,你卻一直避而不見,這是什麼禮數?」
「我是堂堂夫人養的,她一個……」她的話被如晴凌厲的眼神拌在嘴邊,頓了頓,接著道,「她一個庶出的小姐,憑什麼要我去瞧?」
蘇如晴覺得她說話實在夾帶不清,便兀自坐下,飲了杯茶,隨意提了個由頭就走了。
「娘,你看她!你看她!」蘇如瑩發起狠來,拿起大紅滿池嬌的枕頭就往地上摔!
鍾氏讓盧媽媽把枕頭收拾好,自己則抱著如瑩哄到:「你大姐姐也是為了你好,閨秀也確實應當有個閨秀的樣子。」
「爹爹老是誇她,現在你也向著她!沒人疼我了!」蘇如瑩哭得驚天動地。
「傻孩子,娘不疼你疼誰啊?」鍾氏哄著如瑩,道,「你大姐姐確實過分了,嫡親的妹子都不讓讓。都是那小婦養的挑撥!」
「就是!」蘇如瑩吸了吸鼻子,抬頭問,「娘啊,那幾個丫鬟賞出去了嗎?」
「碧靈留下了。」鍾氏笑笑,「以碧靈的機靈勁兒,不到幾天就會惹得太夫人嫌棄了三丫頭,到時候三丫頭灰溜溜地回府,看晴兒還說她好?」
蘇如瑩笑了。
……
第二天一清早,如玥吃完早飯,張媽媽就興沖沖地進了正房,笑道:「好大的排場,連侯府總管事都來了,太夫人對姑娘是真好!」
如玥梳了個□□頭,頭上包著兩圈珊瑚珠子,上身是金鑲玫紅厚綢的灰鼠襖,下身穿著真紫色月華裙,在披上披織錦鑲毛斗篷,可愛中帶著嬌俏,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戳戳那張被養的胖嘟嘟的小臉兒。
帶著兩個大丫鬟,三個二等丫鬟和若干小丫鬟婆子,如玥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辭別了鍾氏,走上侯府親自來接的馬車。
侯府真是氣派非凡,橫梁小亭都是上了百年的建築,有著歲月的沉澱,這可不是短短幾十年的蘇府能比得上的。如玥害怕自己錯了規矩,一路緊緊地跟著張媽媽,由她把自己領到一處明堂。
上首坐著太夫人,下首坐著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想來應該就是長興侯了,另一側的花梨木圈椅上坐著一位朱翠環繞的美婦人,是長興侯夫人高氏。
如玥邁著小短腿,上前給太夫人叩了個頭,又轉向侯爺和侯夫人,都正正經經地叩頭。
太夫人叫了起,侯夫人便忙不迭地攬過小如玥,滿心歡喜的樣子:「呦,這小人兒長得真是水靈,都及得上太夫人年輕時一半的風采了!」
「我小時候哪有這丫頭長得好看?大兒媳婦你慣會哄老人家。」太夫人眉開眼笑,「來來來,快讓祖母看看,這小臉兒怎麼沒有上次見時圓潤了?」
高氏接過話頭,笑道:「許是想她祖母想的。」
太夫人笑得更歡,伸手揉了揉小如玥的□□頭:「玥丫頭,你三哥哥在瑾嵐書院可好?」
如玥知道蘇承灃是她在太夫人面前的第一大法寶,忙讓張媽媽拿出蘇承灃從書院捎給她的小冊子。蘇承灃的字自成一派,端正大氣,很符合他嚴肅的面癱外表。不過如玥私以為他骨子裡十分自戀,畢竟除了他,如玥還真沒見過其他人用自己的字訂成冊子讓別人描紅的。
太夫人很歡喜,拿著冊子一頁一頁地翻,不住地點頭:「好字,端的比老侯爺的還方正許多。」
從前往後翻完,太夫人還不盡興,又從後往前翻了一遍:「不錯不錯,達哥兒你也看看,這字是不是好得很?」活脫脫地就像一個推銷員。
侯爺蘇智達自然不會逆了太夫人的意思,更何況蘇承灃的字確實不錯:「果真好字,不知灃哥兒學問怎麼樣?」
於是,眾人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如玥。
蘇承灃很面癱,不僅面癱還惜字如金,他除了在如玥面前會板起一副大哥的模樣來教誨,連對他父親也是有問才有答,答得往往也簡練到不能再簡練。
更何況他才剛剛去了瑾嵐書院,書院的考核成績又暫時沒有,因此按照常理推斷,如玥應當是最知道「真相」的人。 但奈何老天爺又不按常理出牌,她從穿越到現在,才見了蘇承灃幾面,完全不在狀況的說……
不過誇人總是沒錯的。
如玥用她那還有些僵硬的小舌頭,磕磕絆絆地道:「三……哥哥,很……好……」 實在不是她故意學蘇承灃言簡意賅的,這舌頭不聽命令她也沒轍。
太夫人很滿意地點點頭:「玥丫頭的啞症好多了,對了大兒媳婦,衛太醫找來了沒有?」
高氏恭敬地起身道:「衛太醫在清暉堂的暖閣裡候著了。」
太夫人起身,拉起如玥的小手,嘴角漾著溫暖的笑意:「玥丫頭,咱們這就去看太醫,衛太醫的醫術高明得很,一定能治好你。」
如玥乖巧地跟在太夫人後面。
太夫人和小如玥走了一會子了,高氏才緩緩地舒了口氣,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看向蘇智達:「侯爺,你什麼時候見過太夫人這般……嗯……」她可不敢接著說下去了,隨便用一個詞,被有心人聽到,那就可能說她忤逆不孝呢。
「這般好說話?」蘇智達沒她這忌諱,由於是嫡長子的緣故,他和太夫人之間百無禁忌。
高氏點頭。
蘇智達坐著,捧起一盞茶:「也是這丫頭有福氣,母親眼界高得很,既然連她都不住地誇灃哥兒,想必灃哥兒還真和父親神似。母親和父親情比金堅,也算老來找些子寄托吧。」
高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心中一凜,脫口道:「那這爵位!」
「放心吧,母親怎麼會惦記宣哥兒的爵位?雖說灃哥兒和宣哥兒差不多大,但看母親養了玥姐兒沒有養灃哥兒這事,她就知道避諱。」蘇智達瞪了她一眼,嫌她沉不住氣。
高氏笑嘻嘻地走到蘇智達背後,給他捶捶肩:「還是侯爺想得遠,我們婦道人家就會瞎操心。」
高氏也算能耐,關鍵時刻下得了臉子,不然縱使有太夫人坐鎮,這侯府也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只有一個安安分分的通房,倒也清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