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原來太夫人早就瞧著三姑娘滿意,是拿三少爺的事做樣子給大家伙兒看的呀!」李媽媽不願讓太夫人沉浸在往事的悲憤中,刻意將話題繞回了原點。

太夫人微微笑道:「也是這丫頭福氣好,我雖說滿意雲氏,倒也沒有非得養她女兒的想法,不過是玥丫頭自己個兒惹人疼,灃哥兒也像極了老侯爺,心裡不樂意讓這麼好的一雙孫子孫女被鍾氏的小家子氣給害了。」

「都說您心硬得跟石頭疙瘩似的,依我看啊,那石頭疙瘩大概是面團兒捏的吧!」

「老貨!還揶揄到我頭上來了!」太夫人「咚」地放下茶碗,李媽媽也板臉瞅著她,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倆人都憋不住,低頭悶笑了起來。

……

作為稀裡糊塗穿到古代的現代女性,胡非非知道古代人的死亡率奇高,一個感冒也許就能撂倒一片子人,別說其他更厲害的病了。不過古代也有好處,天清氣朗,純潔無污染,比如胡非非就不用「自強不吸」,因為這裡沒霧霾啊沒霧霾。

於是吃完下午茶(其實就是就著玫瑰花茶吃了兩口點心),如玥身穿石榴紅的貂皮皮襖,被裹得像只小松鼠一般,後面跟著白鷺和喜鵲,邁著小短腿,在清暉堂附屬的一個小園子裡養生地散著步。

散步也要講究禮數,行不回頭,笑不露齒,就是要欣賞冬梅也得微微昂頭,微笑瞇眼,仿似隨時都可以入畫。趁著悠閒的時刻,如玥不用時刻提防著鍾氏,總算有時間分析分析生存現狀了。

首先,頂頭上司是太夫人,要跟老板打成一片是當務之急;

其次,活動范圍是清暉堂,按照她這略顯尷尬的侯府庶出堂小姐的地位,最好還是別拋頭露面的說;

最後,在最短的時間內了解侯府的大致情況,嗯,千萬不能惹麻煩。

哦對了,被送來的那幾只「鳥」品性如何還得觀察,碧靈屬於重點監視對象,現在身邊能安心信任的下人有……如玥露出胖胖的小爪子,摁下兩根粗短的指頭——只有張媽媽和黃鸝,略少,得繼續發展。

「姑娘,姑娘!」黃鸝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碧靈,碧靈!」

如玥走上前,仰頭看著額頭滲出汗珠的黃鸝,眸色閃了閃,道:「慢慢……縮……」

「那蹄子打碎了太夫人送的白釉塑貼釉裡紅蟠螭蒜頭瓶,還,還跪在東廂的門前嚎上了,哭得聲嘶力竭,生怕太夫人不知道似的!」

很好很好,來得這麼快,果真是個敬業的!

說起那白釉塑貼釉裡紅蟠螭蒜頭瓶,可是太夫人珍愛的瓷器,午後李媽媽說:東廂很多東西都收拾空了,只待姑娘把自己箱籠的物什拿出來擺著就成,就這個白釉塑貼釉裡紅蟠螭蒜頭瓶並一些其他瓷器擺設,太夫人瞧著這屋子不能太素淨,就賞了。

那時她也沒怎麼在意,看來碧靈卻是聽到耳裡,記在心裡了。

如玥的眸色驟然變冷,小小的眉頭輕輕攢起,她想了想,問道:「太夫人……院裡……管了嗎?」

黃鸝搖頭:「那蹄子在東小院可勁兒地鬧騰,但就不見太夫人院裡有動靜。」

如玥的眉頭舒展了些,看來太夫人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同時也不願把這件事鬧大。她招手讓黃鸝彎下腰,自己附耳過去,在她耳邊輕輕吩咐了一句。黃鸝點點頭,直奔清暉堂而去。

小園子本就在清暉堂的後頭,黃鸝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她瞪了眼跪在東廂門前可勁兒哭的碧靈,穿過東小院和太夫人院相連的月亮門,朝正房走去。

看到她來,一臉陰沉的品菊淡淡地開口:「太夫人在禮佛,聽到小院裡吵鬧,很是不快。」

黃鸝心中一凜,賠笑道:「三姑娘剛散步去了,馬上就回來,那個……姑娘讓我跟李媽媽說句話,還勞煩品菊姐姐通報一下子。」說著,還從琵琶袖裡摸出一個裝著銀子的荷包,塞到品菊的手裡。

品菊卻沒收,皺眉道:「李媽媽在暖閣的前隔間裡頭,正等著姑娘的人來問話。」

銀子都不要,難道是真的觸了大霉頭?黃鸝都快哭了,邁著小碎步,輕手輕腳地走進暖閣。沒想到前隔間裡只有李媽媽一個人,她本是坐在小杌子上的,見到黃鸝進來,站起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東小院裡怎麼會如此吵鬧?」言語之間頗有責備之意。

黃鸝的嗓子帶著哭腔,忐忑地將事情又說了一遍。

李媽媽問:「三姑娘怎麼說?」

「姑娘說,太夫人是真疼她,姑娘讓媽媽放心,一盞茶之後小院兒裡就會安靜了。」

李媽媽點頭,眸中蓄著同情和憐憫,喃喃道:「哎,誰家六、七歲的小女孩就經歷這些子欺主的刁奴?小姐們都是金尊玉貴地養著,也就三姑娘自小沒了娘,不得不直起小身板,小小年紀都這麼懂事了……」

黃鸝聽她這樣說,感動得淚水盈眶,躬身福了一福:「媽媽真是菩薩心腸,我們姑娘可不是有苦也得自己咽著嘛。」

她又和李媽媽說了幾句,心裡實在記掛著東小院,匆匆趕了回去。

到了小院兒裡,碧靈已經不跪在門前了,但那尖利的哭聲還是刺耳得很,一個三等丫頭急吼吼地道:「黃鸝姐,姑娘回來了,把碧靈姐叫進屋子裡去了呢。」

黃鸝又趕忙進了屋子,走進小暖閣裡面。

碧靈哀哀淒淒地在暖閣裡跪著哭,還時不時地望向窗外,好像在期待著什麼似的。

而如玥則由白鷺服侍著,靜靜地換上舒適的常服,坐到炕上,背後墊了一個大紅底鯉魚海棠花錦枕,讓喜鵲倒了被熱氣騰騰的祁門紅茶。

自回院子到進暖閣,她一直都這般氣定神閒地,統共就吩咐了一句——叫畫眉把碧靈給「請」進來。

這時,她看了眼掀簾兒進屋的黃鸝,對她露出詢問的眼神,得到肯定的點頭後,如玥勾起花瓣般幼嫩紅潤的嘴唇,輕輕呷了口湯色紅艷的祁門茶,在鮮爽濃醇的茶香中緩緩開口問道:「為何?」

碧靈膝行到如玥面前,不住磕頭,淒慘地哭道:「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太夫人珍愛的蒜頭瓶,辜負了夫人對奴婢的囑托!三姑娘,三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姑娘原諒奴婢吧!」

到這個時候還想用鍾氏壓人,看來這碧靈對鍾氏真是忠心耿耿啊。

如玥將茶碗放到紫檀小幾上,看著額頭磕得紅腫的碧靈,嘴角揚起譏諷的笑:你如此賣力地搗亂,鍾氏知道嗎?但她顯然不能這樣說,而是提起羊毫,在雪白的生宣上快速寫道:降為二等丫鬟,以觀後效。

黃鸝接過宣紙,朗朗地讀了出來。

碧靈不可置信地看向如玥,一向軟弱可欺的三小姐什麼時候都敢駁夫人的面子了?要知道二等丫頭是不能隨意進姑娘屋子的,這樣自己豈不是失去了監視和搗亂的價值?

她的眼底這才露出惶恐的神色:「奴婢是夫人賞來伺候姑娘的!奴婢萬萬不敢圖了輕生就去做些外圍的事情啊!奴婢求姑娘了!打奴婢也好,罵奴婢也行,千萬別不讓奴婢伺候啊!」說著,又「咚咚」地磕起頭來。

如玥笑笑,提筆寫道:降為三等丫鬟,再哭就再降。

寫罷,她笑盈盈地看著碧靈。

碧靈這才住了嘴,癱坐在地上,只是輕輕地啜泣著。

嗯,很好,還不算太不識時務。如玥將兩只手交疊起閒適地放在膝上,在嘴巴裡稍稍活動了一下舌頭,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緩緩開口:「這是……侯府,你是我……的丫鬟。」

——以後你丫再敢提「夫人」,信不信連三等丫鬟都不讓你做?

「哭鬧……惹了太夫人,陷主子……於不義……不孝。」

——要不是表面不能和嫡母鬧翻,你丫早就應該被發賣了,懂?

如玥還是覺得說話太費勁,提筆洋洋灑灑地寫道:碧靈一個月內不准說話,由畫眉監視著,如果被人聽到發出一點聲音,直接降為粗使丫鬟。

——還記得你丫要做粗活嗎?本姑娘不介意早點兒成全你!

畫眉是個潑辣的,得了吩咐,直接提溜起軟成一灘的碧靈,離開了小暖閣。

這一場戲全程都由黃鸝在內的五只「鳥」圍觀著,如玥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她費勁巴拉地訓斥碧靈的話對她們都有效,不管是誰送來的人,進了她的屋子就是她的丫鬟,要將自己的位置擺對。而她也不是什麼任人欺辱的普通庶女,即使在那些子高等人物面前還得稍稍忍氣吞聲,但若是能被個丫鬟拿捏住,那她就不要混了!

小暖閣裡靜得一絲兒聲音都沒有,如玥靜靜地掃了一圈那幾只「鳥」,並沒有發話讓她們下去,而是淡定地將紅茶緩緩喝完。

紅茶可以幫助胃腸消化、促進食欲,還能抗衰老呢!如玥現在無比慶幸自己在做胡非非的時候,曾經關注過很多養生知識,看來以後得多淘點兒《孫真人養生銘》、《飲膳正要》和《遵生八箋》等著名的養生寶典。

時間差不多,要她們領悟的也該領悟了。

如玥放下茶碗:「黃鸝……留下。」

意思就是讓其他人下去了,幾只「鳥」行了禮,靜悄悄地退下。

「白鷺姐。」喜鵲拽拽白鷺的衣角,眸中還有些忐忑不安,「三姑娘可真厲害。」

白鷺很有大姐姐的風范,笑得溫婉:「好好兒對主子就成,其他的想那些做什麼?」

杜鵑縮縮脖子,湊到她們二人中間,小聲道:「我瞧著三姑娘這是立威呢,不過這樣也好,太夫人可不喜歡軟趴趴的閨閣小姐。」

白鷺點了一下杜鵑的額頭:「再議論主子,小心罰你!」

杜鵑和喜鵲同時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