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燕子飛了幾個來回。
如玥望著大花園裡的一棵楓樹,楓葉緩緩旋落,這已經是她來侯府的第三個年頭了。原本胖嘟嘟像只松鼠的如玥也開始抽條,身材愈發苗條了起來,眼角眉梢的風情逐漸顯現,單就一個背影就能讓人浮想聯翩。
前幾日剛收拾了不安分的碧靈,她顯得有點郁郁。
「碧靈有那樣的下場也是應該,姑娘就別傷懷了。」白鷺柔聲安慰道。
如玥覺得白鷺不了解自己,如果能為碧靈傷懷,那她也就不是蘇如玥了。
只是……
如玥抬起手,看著掌心的紋路,這些錯綜復雜的線條真的能象征命運嗎?是命運安排自己成為這樣一個發落起丫鬟來,眼都不眨的狠辣之人嗎?
上次,碧靈為了能在如玥的吃食裡做手腳,居然在小廚房刻意放煙霧制造走水假象。但被黃鸝識破了,自那之後,如玥就一直忍著,等一個致命的把柄把碧靈徹底趕出她的院子。
碧靈藏手藏腳,三年來看如玥沒有懲治她的意思,膽子大了,便又故技重施。
這次她做的很漂亮,先是買通了燒火丫頭,又假借探親為由回了蘇府。等到燒火丫頭把醃臢東西放進如玥的藥膳裡後,她聽聞燒火丫頭安然無恙,如玥臥病在床情勢危險,這才放心回侯府伺候。
一回侯府,她就被如玥派人綁住了。
當時衛宏生在場,他氣得一腳踹到碧靈胸口,踹得碧靈當場嘔出兩口血,罵道:「蛇蠍毒婦!這藍烏拉花的根莖劇毒,量不用太多就能讓人徹底癡呆!」
如玥喝了一口綠豆湯,嘴唇有些發白,抬頭給衛宏生糾正道:「你冤枉蛇蠍了,它們可沒碧靈狠毒。」
如果不是那天衛宏生來請平安脈,怕是如玥的第二次生命就又掛了。但她還是小小喝了一口,綠豆湯是為了解毒。
衛宏生無語,這時候她還有心思逗趣。
如玥發誓她的的確確沒有搞笑,只是真心覺得蛇蠍很無辜好不好。
「你要如何懲治她?」衛宏生看都不想再看一眼委頓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碧靈。
「如何?」如玥輕勾起唇角,滿堂春/色,暖閣裡的人連同衛宏生都不由地呆了呆。她看向碧靈,輕聲問:「你想怎麼死?」
碧靈不能供出鍾氏,只好猛磕頭,額頭紅腫一片,哭得梨花帶雨:「姑娘!奴婢不敢了!求姑娘放奴婢一條生路吧!」
如玥搖頭,斬釘截鐵道:「不行。」
「奴婢是夫人送來的啊!姑娘,姑娘!夫人是您的嫡母,您萬萬不能能違逆夫人啊!」
如玥嗤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還是不行。」
碧靈哭花了臉,沖上來要抓如玥的被角,又被衛宏生一腳踹開。她哭得聲嘶力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個理由不錯。」如玥把青花纏枝紋的瓷碗放下,「那就免你死了。」
「玥兒!」衛宏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如玥笑道:「表哥別急嘛。」
她對立在一旁義憤填膺的張媽媽道:「打斷胳膊,絞了舌頭,發賣到最下賤的煤井窯子裡去。」
碧靈的哭聲斷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如玥,愣了片刻後,發起狠來,一張俏臉扭曲得恐怖,咒罵聲不絕於耳:「毒婦!毒婦!下賤的女人,你以為你是小姐!你不過就是……」
她沒罵完,就被畫眉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拍暈,畫眉解氣地道:「早就看這蹄子不順眼了!姑娘,就由奴婢把她扔給人牙子吧!」
如玥幾乎是傻眼地看著碧靈:以前還不知道,畫眉的戰斗力這麼爆表!一巴掌啊一巴掌,活生生地就把人給拍暈了!
畫眉半晌沒聽到指示,抬頭看到如玥「敬佩」地盯著自己,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奴婢家道中落前,奴婢的爹是開武館的。」
原來自己身邊還隱藏了這麼個高手!
如玥興奮地連連點頭道:「交給你了,全都交給你了,以後東小院的護衛也交給你!」
衛宏生黑線,他剛才為何會覺得如玥轉了性子?這一定是錯覺!
如玥謝過衛宏生,又以自己「大驚之下心緒不寧」為由謝絕了蘇承宇的殷勤探視和蘇如華的幸災樂禍。
當然這樣一鬧,鍾氏就再也不能裝傻了。
她第二天就派盧媽媽來表示:碧靈隨三姑娘處置,這種刁奴就是打死也不足惜。盧媽媽囉囉嗦嗦地又說了一大通,大意是她們被碧靈蒙蔽了雙眼。
如玥發揚蘇承灃的風格,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個字:「嗯。」
盧媽媽攜了一肚子怒氣輕盈而去。
對於此次事件,太夫人從頭至尾都沒有露面,當然不是她不想,而是如玥拉住了她:「這點小事就不用祖母出馬了,等以後如玥搞不定的時候,祖母可要好好教我。」
太夫人揉了揉她的腦袋,皺著眉沒說話。
攔住太夫人的原因有二:一是不想讓鍾氏認為太夫人很寵她,這般鍾氏以後出蛾子的段數會稍微低些;二是她將來的婚事得大力氣地倚靠太夫人,現在還不想麻煩她發光發熱。
「姑娘,起風了。」白鷺給如玥披上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輕聲道。
如玥點了點頭,對白鷺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白鷺猶豫道:「這……」
「在大花園能有什麼事?啊對了,別忘了准備點兒松子。」
白鷺默了一會兒,對自家姑娘吃貨屬性了然於胸,便退了下去。如玥繞著假山走了會兒,又走向蘭雅湖,迎著湖面吹來潮濕的風,如玥突然就想開了。
為毛要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不開心呢?不值得好伐!
就算變得心狠手辣又怎樣?牢牢把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為准則,還管雞毛事?
是現代的胡非非,那就當一個遵紀守法的四有青年,努力賺票子、買房子、開車子!是古代的蘇如玥,那就老老實實地按照古人的套路來,這裡沒有公正的法律,只有約束的規矩,對歹人要夠狠才能保證自己的悠閒恣意。
想通了這茬,如玥頓時覺得清風拂面,真是舒爽至極啊!
然後——
一張沾滿墨跡的信紙就狠狠地扒到了她的臉上。
如玥極度無語地把信紙從自己臉上摳下來,稍微一掃,熊熊的八卦之火瞬間在她剪水雙瞳中迸射出來!信的開頭就是一句: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臥槽,這是赤果果地調/戲啊喂!
如玥還沒來得及看到落款人是誰,信紙就被人猛地扯走。她順著信紙看去,已經長成窈窕少女的蘇如華惡狠狠地盯著她,如果眼神能吃人,目測如玥現在就只剩一堆骨頭渣子了。
「你看到了?」蘇如華磨著牙,目露凶光。
如玥立刻將頭搖得跟撥浪鼓,十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訴她:「沒有!絕對沒有!一個字都沒有!」
蘇如華上前一步,篤定地說:「你就是看到了!」
如玥:= =那你還問個毛啊?
蘇如華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按照紋路折疊起來,加倍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放入手中掛著的小錦囊裡,臉上寫滿了溫柔和幸福。在如玥看來,跟發春的貓無異。
如玥趁她發春的時候,悄悄後退了一步打算逃,以免蘇如華反應過來殺人滅口。
沒想到蘇如華這次腦子靈光了,直接一把揪住如玥,命令道:「跟我回灼華院!」
「這就不用了吧。」如玥笑得很狗腿,「我發誓,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否則,否則就讓我吃到撐死!」
蘇如華以「你就這點出息」的眼神瞥了眼如玥,很蠻橫地攬過如玥的肩膀,「很親密」地把她脅迫到灼華院。進了暖閣,蘇如華對大丫鬟柳絮吩咐道:「去清暉堂給李媽媽說一聲,三堂妹和我玩得開心,晚飯就在我院子裡用了。」
如玥一跳而起,掙扎道:「不麻煩大堂姐了,我還有藥沒喝呢。」
蘇如華擺了擺手,柳絮依言而去。
「大,大堂姐,你不會要滅口吧?」如玥忐忑不安地看向蘇如華,畢竟在她的灼華院裡,她要削了如玥還不是分分鍾的事?
蘇如華瞪了她一眼:「你看到多少?!」
「只看到一句!真的就一句!誰寫的我都沒看到!」如玥恨不得在自己臉上寫上四個大字「蒼天為鑒」——媽蛋她以後再也八卦了嚶嚶……
蘇如華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如玥,把擺滿零嘴的百果盒推到如玥面前:「吃吧。」
如玥盯著各色的小零嘴,她強大的食欲居然也萎靡不振了:這裡不會有毒吧?
「你吃不吃!」蘇如華「啪」地把手中的茶盅放下,將如玥嚇了一大跳。如玥靈機一動,拿起一枚紅彤彤的棗子,遞到蘇如華嘴邊,笑得甜甜地道:「大堂姐先吃。」
蘇如華皺眉看了她一會兒,自己從百果盒裡拿了一枚棗子吃了。
如玥這才放下心來,將那枚棗子放到自己嘴裡,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吃人的嘴軟,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蘇如華狠狠地盯著她。
如玥:= =原來蘇如華是想用一顆紅棗收買自己,到底是應該誇她二傻呢還是逗比呢?
心裡還在激烈的選擇中,如玥表面上已經求生地使勁點頭:「大堂姐放心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今兒壓根都沒見過你!哎?我有看到過什麼東西嗎?沒有!完全沒有!」
蘇如華抿了抿嘴,勉強把笑意藏住。
接著,她從錦囊裡摸出那張信紙,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打開,居然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地遞到了如玥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