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飯後,黃鸝喜滋滋地來報:「姑娘,二少爺回府了。」
如玥振奮起精神,穿了一件繡梔子花蜀錦裙,隨便插了支銀鈴步搖,帶著黃鸝,往蘇承宇的書房走去。 到了書房,蘇承宇正穿著一件暗紅色的錦繡常服,歪在軟榻上看兵書。他見如玥到了,將兵書倒扣到榻上,站起來道:「聽周天說你有事找我?」
周天是蘇承宇的長隨。
如玥點頭,坐到繡墩上,剛想開口說話。蘇承宇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徑直轉身從紫檀書案上拿起一個綠身紅塞的瓷瓶:「喏,景逸讓我捎給你的。」
「顧景逸?」如玥接過,覺得奇怪,「這是什麼啊?」
「藥油。」蘇承宇金刀大馬地坐到榻上,笑得賊兮兮地,「景逸說你前日扭傷了腳,臨走前特地吩咐長隨送來的藥油哦~」
如玥臉一紅,瞪了蘇承宇一眼:「怎麼?我的腳被扭傷,宇哥哥你就這麼開心?」
「你還倒打一耙!」蘇承宇直接拉了個錦墩坐到如玥面前,道,「從實招來!你和景逸是怎麼勾搭上的?」
如玥:= =!勾搭……親你確定你是只古代的土著民嗎?
蘇承宇見如玥不說話,大覺自己遇到個「一雪前恥」的好時機,緊追不饒道:「私相授受啊私相授受,還不快快賄賂我,若是我一不小心說漏嘴,那可就……嘖嘖嘖。」
如玥翻了個白眼,道:「宇哥哥,你的學問是蕭都督教的吧?」
蕭都督教了幾年蘇承宇功夫,但其本人是個武夫,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武夫,即只認識幾個大字而已。所以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你丫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蘇承宇奇道:「什麼意思?」
「藥油是顧景逸的長隨給你的,然後你又轉交給我,青天白日底下光明正大地對好友之妹表示關心,哪裡來的私相授受?」
蘇承宇被說得噎住了,半晌後才不情不願地道:「你找我什麼事?」
如玥眼珠子一轉,問道:「宇哥哥方才說‘臨走前’,顧景逸去哪兒了嗎?」
「又去邊關了唄,前幾日顧閣老生辰,景逸隨著龍虎將軍回京述職,這才去了賞花宴。這不?將軍述職完畢,景逸又馬不停蹄地隨著回了邊關。」蘇承宇一副「我兄弟真棒」的自豪臉,「景逸上次殺敵立了大功,升了從四品的顯武將軍,可威風著呢。」
如玥見蘇承宇現下心情不錯,躊躇了兩下,決定將蘇如華的事說出來:「那個,宇哥哥……你今日,衙上還順利吧?」
「順利啊。」蘇承宇呷了口茶,「怎麼了?」
「那個,沒有煩心事哦?」
蘇承宇放下茶盅,居高臨下地瞥了眼如玥,道:「你肯定有事求我,從小只要你吞吞吐吐地做出這副狗腿樣,就一定有難事要我辦。」
如玥:= =臥槽不要這麼直接吧!
蘇承宇看如玥一臉黑線,覺得自己扳回來一成,大笑道:「哈哈哈,快說快說,我現在心情好得很,說不定還會不要報酬地幫你。」
如玥一咬牙,將蘇如華「私相授受」的事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蘇承宇的笑臉從聽到蘇成華名字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崩潰,到最後,他那一張英挺的俊臉鐵青,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嚇得如玥連聲音都弱了下去:「那個,事情就是這樣,我想求宇哥哥幫忙找找張生……」
「張生」兩個字已經被弱化得都快聽不到了。
如玥怕被殃及池魚,拖著錦墩,稍稍挪後了一些。
「沒了?」蘇承宇的聲音沉得嚇人。
如玥很慫地舉起爪子鄭重地立誓:「如有瞞漏,再不吃肉!」
完蛋了,如玥的重磅俏皮話都不能拯救蘇承宇的臉色了。
「不知羞恥的姐姐!我幫她做甚!」蘇承宇霍地站起,胸腔裡怒氣亂竄,又一拳砸上了一旁的花梨櫃格,盛怒之下,價值二百兩紋銀的櫃格悲劇了一半。
如玥被唬得心肝猛跳,但重任在肩,她作為好堂妹怎麼能半路退縮呢!(作者:我都要被她高尚的情操感動哭了)
如果今兒勸不了蘇承宇去尋張生,蘇如華還不活活把她煩死? (作者:= =當我沒說)
「宇哥哥,這事不能不幫啊。」
蘇承宇怒道:「別跟我講什麼大道理!說不幫就是不幫!」
「那如果這道理同侯府有關呢?」
蘇承宇緊攥鐵拳,牙齒緊咬,面頰上的肌肉呈現緊繃的形狀。
如玥看他總算能收斂自己的怒氣,這才緩緩道:「要找張生的原因有三。一則我懷疑張生是個騙子,見大堂姐不欲再與他往來,便夾帶私逃,這口氣宇哥哥能咽的下去?二則大堂姐的書信還在他手裡,萬一張生走投無路之際,以此書信威脅侯府呢?萬一被有心人知道,那侯府的名聲就……三來大堂姐的婚事得馬上定下,若是她還這樣執迷不悟,到時候也是個大麻煩。」
蘇承宇想了片刻,心中郁結難舒,拿起書案上的青花瓷茶盅就發狠地摔到地上!
只聽一聲脆響,茶盅應聲而碎。
他怒喝道:「我找!」
……
搞定了蘇承宇,如玥心情大好,哼著某不知名的自創曲調,一路顛兒顛兒地向清暉堂走去。快到二道門的時候,黃鸝突然停住腳步,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擰起眉頭道:「姑娘!」
如玥開心地邊哼歌邊問:「何事?」
黃鸝咬了咬牙,視死如歸地道:「您能不唱了嗎?」
如玥:= =!
她的心哇涼哇涼的,原來不管是在新新二十一世紀,還是在舊舊的大胤皇朝,某人永遠都要保持「聽她唱歌要命啊」的榮譽桂冠了麼?
不過現在的蘇如玥可是大家小姐!
「咳咳,今兒的天氣不錯啊哈。」某人打馬虎眼,「夫人送來的碧斯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出什麼蛾子?哎呀你要知道,本小姐可是一直都密切關注這件事呢。」
黃鸝打開了話匣子:「說來也怪,她可和碧靈完全不一樣,十分的老實本分。奴婢們從不讓她接手小廚房的東西,她也就乖乖地待在繡房,就做點兒下人們用的針線活兒,也從不問東問西的,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夫人的人,倒顯得是個忠僕呢。」
聽到「老實本分」這四個字,如玥本能地心尖一跳。
說話間已經到了清暉堂,如玥進了東廂,讓黃鸝多加關注碧斯,便窩進柔軟的褥子堆裡,打算睡個舒舒服服的午覺。
迷迷瞪瞪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
睜開惺忪的睡眼,白鷺溫柔地一聲一聲喚著「姑娘」。如玥眨眨眼,盡量讓自己清醒點,問道:「怎麼了?」
白鷺給如玥端過來一盞涼茶,笑著道:「白小姐來了。」
「筱兒?」
白鷺點頭。
如玥由白鷺服侍著整理了一下發髻,又用熱毛巾敷了敷臉醒神,道:「去請小姐進來。」
白鷺柔聲應了。
不一會兒,甜美可人的白筱便被白鷺領著,款款地踏進暖閣。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挑線裙子,顯得清爽亮麗。讓屋裡服侍的丫鬟們都退下,如玥拉白筱坐到炕邊兒上,徑直就問:「是以慧的事有眉目了?」
白筱一臉「你這都能猜到」的表情,耍賴道:「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如玥:= =!真的夠了!
「我要先聽壞消息。」如玥順手提溜了一顆山楂球,放入自己嘴裡。
沒想到白筱不干了,搡了她一把,強迫她改變主意:「不行,得先聽好消息!」
如玥無語地瞪了她片刻,好想抓住她的肩膀劇烈地搖啊晃:媽蛋那你讓我選個毛啊!直接說好消息不行嗎!但她很有前瞻性地想到了這樣做的後果,只是在心裡稍微腦補了一下,然後很慫地道:「好吧,那我聽好消息。」
白筱丟給她一枚「算你識相」的小眼神:「今天早上,我祖母親自為六哥上徐府提親,嘿嘿,庚帖都換下來了!」
「真成啦!快給我詳細說說!」如玥狗腿地把百果盤端到白筱面前。
白筱挑了顆棗子,慢悠悠地給她講著事情始末。
是說這位白家大小姐可真是彪悍至極。
她聽聞蘇如瑤的婚事之後,大覺這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啊。於是她便自作主張地去徐府偷了些徐以慧的錦囊啊詩冊啊,還有徐以慧某日春心萌動之下給白岫彥親手做的衫子。然後她充當信使,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全給了白岫彥,還道徐以慧欲與他私奔。
白岫彥是個老實疙瘩,聽之深信不疑,也將自己的貼身之物交給白大信使,說是信物。
然後白大信使又偷偷摸摸地把信物藏在了徐以慧的閨房,離開徐府之前還十分大義凜然地告訴徐夫人:雖然我與以慧是好姐妹,但不忍她私相授受污了閨名雲雲。
和白大信使沆瀣一氣的白三哥得令之後,樂顛顛兒地去抄了白岫彥的書房。
兩家「丑聞」同時爆發,白大信使又慫恿耿直不阿的白樂征道:爹爹呀,六哥讓人家姑娘失了清譽,您可一定要上門求親啊,咱們家怎麼能做出此等豬狗不如的事情。
白樂征上門的時候,徐父和徐母正氣得七竅生煙,又顧忌著重病的徐閣老,害怕倔強如牛的白樂征把這事兒給戳到徐閣老耳朵裡,「含淚」交出了庚帖。
有情人終成眷屬,白信使居功至偉!
如玥沒想到自己只是提供了個大膽構思,白筱就完成得如此輕車熟路、膽大心細。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白筱,一副「大姐啊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
白筱給了她一個爆栗:「你這什麼眼神!我可是從徐府過來的,以慧說了,以後當了我的六嫂要對我加倍的好,以報答我的紅娘之恩。」
如玥:=口=紅娘見了你都要跪了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