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煩四妹妹了。」
雖然如玥不知道鍾氏的目的,但不跟著她的路子走總是沒錯的。如玥偏頭對郡主淺淺一笑:「四妹妹是大哥哥的嫡親妹子,若是因為如玥的事誤了四妹妹的閨譽,如玥卻是難辭其咎的。」
郡主看了眼如玥,又看向鍾氏,像是有話要說,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鍾氏松了口氣,笑道:「玥兒這是哪裡的話?原本就是瑩兒的事,你就不用替她擔心了。」
嗯?如玥眼神一凜,但轉瞬又恢復得溫婉端莊。什麼叫原本就是蘇如瑩的事?難不成鍾氏想直接讓蘇如瑩徹底代替了她?!
「昨日瑩兒給太夫人送繡品,出了意外,被顧將軍相救於危難,說起來也是緣分呢。」鍾氏端起茶盅,慢條斯理地抿著茶水,眼睛涼涼地瞥向如玥。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怪不得她壓根兒都沒有想要壓制流言,原來是存著讓蘇如瑩嫁入靖安伯府的心。靖安伯本就是新貴,雖然商人地位低下,但人家是皇商,有爵位有家產,還有顧閣老和慶陽公主的親緣關系在,怎麼說也是個好親事。
不僅如此,顧景逸在邊關戰功卓著,官階蹭蹭地竄,簡直就是明日之星的節奏。
很好很好,鍾氏果然厲害,一招就將劣勢轉化為優勢,還把如玥坑了個底兒掉。呵呵,對靖安伯府來說,一秒鍾庶女變嫡女,還能和百年世家扯上姻親關系,自然是巴不得的事。
而昌平郡主,應該是早就接受了鍾氏的「奇思妙想」,畢竟嫡親的小姑子攀上好親事,聽上去對自己的助益更大。
「原來如此。」如玥不動聲色,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看著鍾氏,「想來此事顧將軍也清楚吧。」
鍾氏臉色一沉:這個計劃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反正都是蘇府的小姐,如玥和如瑩又僅僅相差了幾個月,完全可以替換掉。靖安伯府那裡根本就沒必要通知,上門道謝時說明,是個有腦子的一定會同意。但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這個顧景逸了,聽說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母親和三妹妹先聊,我有些憋悶,出去了。」
昌平郡主突然來了這一出,鍾氏的臉色更加陰沉。
但她立刻轉換表情,諂媚地笑著把昌平郡主送出念雲軒。她還要再敲打敲打蘇如玥,這會兒可不是走的時候。
如玥看昌平郡主憋屈的模樣,心裡清楚,郡主理智上偏向蘇如瑩,但又不屑於做這種李代桃僵的事,這不符合她高貴冷艷的路線,於是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這樣也好,留她單獨跟鍾氏對峙,倒不用費那些虛禮。
再次回到暖閣,鍾氏還是坐在炕上,而如玥則徑直坐上對面的羅漢床,還悠然地用茶蓋撇著茶葉,明顯沒把這個嫡母放在眼裡。
「今日午後我就帶著瑩兒去伯府拜會了,你既然身子不適,便好好將養些時日。」鍾氏的語氣也立刻冷硬了下來,一點兒不想演下去。
如玥笑了笑:「女兒身子好得很,昨日馬車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陰損伎倆,還傷不了女兒,母親費心了。」
「是嗎?」鍾氏冷笑,「我瞧玥兒倒是糊塗了,你近日一直在自己的院子裡待著,何時乘車出去過呢?」
「既然母親說沒有,那便沒有吧。」
如玥把茶盅放下,款款起身,婷婷裊裊地走到鍾氏跟前。
她本就容顏極其明艷,眼角眉梢無一不是嫵媚至極,更別說這看著規矩恰當,而又獨具風情的行止了。如玥優雅地朝鍾氏微微屈膝,道了個萬福,淺笑宛如春/色彌漫:「願母親心願達成,四妹妹嫁得如意家世。」
鍾氏心尖一跳,覺得如玥這般從容淡定著實古怪,在她的腦補裡,如玥應該要經過從憤怒到崩潰最後絕望的一系列情緒變化的啊。
「那麼,母親不需要早些回去准備厚禮,好帶著四妹妹去道謝嗎?」如玥言笑晏晏。
鍾氏眉頭一皺,心裡對這個完全不在自己預期范圍內的庶女有了一絲懼意。不!這死丫頭只是裝的!鍾氏一咬牙,眸中射出憤恨的精光:「你就好生歇著吧!」
如玥依舊笑得溫婉大氣,面色如常地將鍾氏送出念雲軒。
很好,這貨終於不再裝聖母了。如玥白皙如玉的纖指輕輕敲擊著手中的暖爐,每次看到鍾氏那一副偽裝的慈母樣,她就從心底裡泛惡心。
不過這位「裝慈母」現在卻確實慈母得很。
「母親,母親,我穿這件衣服可好?」蘇如瑩身著大紅五彩妝花十樣錦通襖裙,在鍾氏面前轉圈兒,一臉的欣喜若狂。
鍾氏慈愛地點頭微笑:「瑩兒穿什麼都好看。」
「那還用說!」蘇如瑩狂傲地昂起頭,一雙還算秀麗的眼睛神采飛揚,「那個小婦養的,憑什麼被景逸哥哥那般抱著?哼!總有一天我要把她那張臉毀掉!」
鍾氏道:「現在她的臉還有些用處,等你和顧將軍的婚事定下來後,娘處置這死丫頭就不用太顧忌了。呵,這次還真是歪打正著,讓她提供了個這般好的親事。」
蘇如瑩想起顧景逸,嬌羞地湊到鍾氏身邊,撒嬌道:「還是母親厲害,景逸哥哥,我,母親我早就想嫁給景逸哥哥了。」
「哦?我的寶貝女兒何時有這個想法?」
「就是,就是第一次見到他啊。」蘇如瑩搖著鍾氏的胳膊,無限遐想道,「景逸哥哥就像從天上走下來的天神,我,我……」
難得的臉紅羞澀。
鍾氏欣慰地摸了摸蘇如瑩的頭發:「我家瑩兒終於長大了,瑩兒放心,吃過午飯娘就帶你去靖安伯府。」
蘇如瑩歡呼了一聲,興高采烈地奔到梳妝台,各種挑選頭面首飾,簡直想把自己最最珍貴的首飾全掛在身上。
常言道「幾家歡樂幾家愁」。
蘇如瑩這邊廂歡喜得像是要過大年,如玥那邊兒卻沒有應景得淒風苦雨。
可見常言也不是全都准確無誤的。
如玥很淡定地把躲在書房蘇如雪送走,很淡定地把玫瑰卷一瓣一瓣地吃完,還十分有情調地揮灑寫了一幅字,題曰:論為何我會如此篤定?
她覺得自己很篤定,就像篤定明兒個太陽肯定會從東方升起。她篤定顧景逸不會同意,沒有理由,就是覺得顧景逸打死也瞧不上蘇如瑩!
筆尖突然一抖,剛要完成的一幅字毀於一旦。
「姑娘。」白鷺端來一碗燕窩粥,用熱帕子幫如玥淨了淨手,道,「先喝點兒粥墊墊,三少爺巳正的時候會來咱院子裡用飯。」
如玥用瓷勺子緩慢地攪動著燕窩粥,邊攪邊輕輕地問:「白鷺,你有沒有覺得我太膿包了?」
白鷺輕柔地幫她把文房四寶擺好,輕聲道:「姑娘為何會這樣問呢?」
「我就是覺得窩囊得很,鍾氏這麼明顯的頂替掉包,我除了一腔自欺欺人的篤定之外,居然一點兒法子都沒有!這種感覺真膿包!」如玥猛地把瓷勺在碗裡一扔,發出瓷器的清脆碰撞聲。
燕窩粥濺出幾滴,白鷺溫溫柔柔地拿帕子擦掉。
不得不說,白鷺的聲音真心很治愈:「姑娘很好,不是所有問題都適合姑娘去解決,您有三少爺,有太夫人,他們出面會比較恰當。」
「但三哥能說什麼?說是被顧景逸抱了的人是我?難道我還能去祖母那裡去哭訴鍾氏的無恥?」
「姑娘。」白鷺露出暖陽般的微笑,「您是因為什麼生氣呢?」
因為什麼呢?因為鍾氏的局她破不了?因為自己被利用了?還是因為……
「不知道。」如玥從紫檀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踱到窗前,推開窗戶,一股冷空氣迎面而來。她靜靜地閉上眼,感受著寒冷在一點點地剝清她的思緒。
還是因為忐忑和擔心啊。
萬一在這名聲臉面重於一切的古代,顧景逸的選擇是將錯就錯呢?萬一他有嫡女情結,萬一他聽從靖安伯夫人的安排,萬一……
「姑娘姑娘!靖安伯夫人來了!夫人派了碧圓叫您過去呢!」黃鸝的大嗓門一吆喝,如玥盤桓在心頭的負面情緒一下子跑了個光。
她整了整心緒,和白鷺對視一眼,穿上披織錦鑲毛斗篷,捧起金葫蘆掐絲琺琅手爐,由碧圓領著去往凌韻院。
真是莫名其妙,簡直匪夷所思——
靖安伯夫人怎麼會來?
鍾氏為毛要叫她過去?
這劇情發展完全跳出了她腦洞的涵蓋范圍啊!如玥輕輕攢起眉頭,低聲問跟在身邊的畫眉:「三哥回府了沒?」
畫眉搖頭:「長隨說三少爺巳正的時候才能趕回來。」
如玥一咬牙:媽蛋不管了!賤/人自有惡人磨!實在不行她就徹底黑化成惡人,咬死這一幫狼狽為奸的家伙!
萬萬沒想到,迎接她的居然是溫暖如春的和煦笑臉,如玥狐疑地扭頭看看:臥槽,她不會走錯劇場了吧?是說靖安伯夫人,真心已經適應了你凶神惡煞的潑婦樣,完全沒必要表現得如此有愛好麼?
這樣真的好……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