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作為一個親爹,蘇智淵在消失好幾天後又被炸了出來。

他還穿著朝服,顯然吏部事情多,尚書真心忙。蘇智淵大踏步走進念雲軒的時候,如玥躺在炕上挺屍,各種發愣覺得不可思議,她居然沾了這個庶女身份的光!

「姑娘,老爺來了。」白鷺掀起厚氈簾子。

如玥一骨碌爬起,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蘇智淵就拐進暖閣。

雖然她對這個爹各種沒有感情吧,但總的來說他不會坑女兒,跟那些把女兒捧在手心裡疼的爹比不得,也比賣兒賣女的親爹好太多。嗯,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

「父親。」如玥盈盈行禮。

蘇智淵點點頭,示意她起來,而後坐到黃花梨的圓交椅上,問道:「玥兒近日可好?」

如玥汗了,每次見面的第一句都是這話,完全沒有一點兒創意。

她溫婉地頷首:「女兒一切都好。」 都快成父女相處的固定公式了。

「坐吧。」蘇智淵指了指身邊的錦墩,又讓白鷺砌了壺清茶,擺好了要長期作戰的架勢。如玥心頭一驚,莫不是鍾氏從蘇智淵身邊下手,枕邊風奏效了?

心裡雖然忐忑,但如玥還是不動聲色地坐到錦墩上,雙手放在膝蓋,一副大家閨秀的矜貴派頭。

蘇智淵暗暗點頭,呷了口清茶,緩緩道:「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今日靖安伯夫人上門定親的事也心中有數,玥兒你是怎麼想的?」

臥槽這該怎麼回答?如玥稍稍頭腦風暴了一下,笑道:「女兒全聽父親的。」

「靖安伯原本只是個小小皇商,在北澇南旱中出了大力,這才給了個伯爵的位置。」蘇智淵慢悠悠地給如玥普及常識,不過可能是「士農工商」的觀念太嚴重,這位名士顯然對某位皇商不太感冒。他將茶盅端在手中,用茶蓋輕輕地瞥著茶葉,接著普及:「不過這些都是外面盛傳的罷了,天災時出力的皇商多了,為何單單給了顧興商這個爵位?玥兒,你說呢?」

如玥都快給蘇智淵跪了,他和太夫人果然是親母子,都喜歡說一半藏一半,然後讓她用前一半推理後一半,如玥突然好懷念穿越前填鴨式教育啊哭。

「難道……和顧閣老有關?」她真的盡力了,只能想到這個地步。

蘇智淵笑了笑:「顧興文尚了公主,他的嫡親兄弟自然不能只是一介白丁了。」他將茶盅放下,「玥兒知道靖安伯府有幾個嫡子?庶子?還有嫡女和庶女?」

聽到這裡,如玥覺得她方才真是小人之心了,蘇智淵這樣子明顯是幫她盡快了解靖安伯府的,以免將來她嫁過去後吃虧。雖然這個親爹的真愛比較多,但對子女倒還蠻負責任的。

「女兒幾年前去過慶陽公主的賞花宴,得知靖安伯府應該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最少有一個庶女,其余卻是不太清楚了。」

蘇智淵點頭:「玥兒心細,不過靖安伯府還有一名庶三子,年歲小些。」

「女兒曉得了。」如玥容色不變,但眼神已經越來越清明。

「玥兒。」蘇智淵頓了頓,眼神跨過如玥,投向如玥炕幾上的一本詩冊,好像是想起了什麼,苦笑了一下後道,「當今聖上年事已高,太子差不多還有兩年就能登基,而慶陽公主又是太子的嫡親姐姐,聖眷不會少的,故靖安伯府可謂炙手可熱。若是顧景逸將來成功襲爵,你就是伯夫人,這門親事……也是極好的。想來懷珊泉下有知,也會欣慰。」

如玥垂下頭,聲音渺遠得像是從遠方傳來:「父親,我姨娘她真的是病故的嗎?」

蘇智淵不妨如玥會這樣問,愣了一下,皺起眉,頓時嚴厲了起來:「懷珊身子虛弱,原是教坊司落下的病根,你怎麼會這樣問?!」

「全聽父親的。」如玥抬起頭,一雙酷似雲姨娘的點漆眸子裡,卻多了比雲姨娘更多的果敢堅毅,「女兒不過是突然想起六歲前啞症的事了而已。」

蘇智淵握緊拳,後又松開,聲音沉了下來:「太夫人都告訴過為父了,玥兒你受委屈了。」

如玥很實誠地點頭:「女兒所受的委屈又何止這一件?」

她是覺得顧景逸長得好人也不賴,但攤上個粗鄙不堪的婆母,還有完全相處不來的妯娌,這對她一個非古代土著民來講,卻不算什麼好得不得了的親事。尤其是靖安伯府真是亂啊,嫡出和庶出的都有,她又作為長嫂,媽蛋煩都能煩死。

哎,都怪剛才被突如其來的神轉折搞得暈暈乎乎,她現在才能靜下心來想想,於是說話間也難免帶了些氣性。

「為父都知道,馬車之事也……」蘇智淵捧起茶盅啜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不過總算否極泰來,為父今後一定會補償你。」

如玥婷婷地站起,給蘇智淵行了個萬福,仰起臉笑道:「有父親關心,女兒自然會否極泰來。」

其實這算是達成協議了,蘇智淵雖然知道鍾氏的惡行,但總歸家丑不可外揚,他必須藏著掖著以保證蘇家門風純潔得像張白紙。而如玥也沒打算讓蘇智淵為她報仇,她有祖母有老哥,只要這位親爹別腦抽被鍾氏借刀殺人就阿米豆腐了。

蘇智淵走後,如玥決定穿運動衣鍛煉走起。

如果將來在陰謀詭計上不能搞垮她們,咱就用強健的體魄徹底碾壓,實在不行,咱們比誰活得更長唄,何如?

出了一身汗,泡了一會澡,吃了一頓飯,散步洗漱睡覺!

次日天還未亮,如玥就被白鷺推醒了:「姑娘,該去請安了。」

啊——請安!

如玥使勁眨了眨眼,用熱帕子敷了敷臉,瞬間精神抖擻了起來:「請安請安,白鷺,我今兒要多吃些點心,早上又是一場戰斗啊。」

白鷺心疼地瞅了眼自家姑娘。

不過沒想到,如玥武裝整齊,雄心壯志,結果連凌韻院的門都沒進。

盧媽媽看到如玥,一雙小眼睛都快噴出火了:「夫人身子不適,請安就免了。」

「二姐姐還沒來嗎?」

「二小姐也身子不適,夫人已經去請太醫了。」盧媽媽陰陽怪氣道,「三小姐現□份可金貴得很,可不敢多勞累著。」

如玥笑笑:「嗯,你說的是。」

盧媽媽被噎了個底兒掉。

或許與顧景逸定親最大的好處就是身價水漲船高,而鍾氏貌似還有把柄在顧景逸手裡頭,以後在蘇府的日子目測會過得順風順水一些。嗯,這樣關注主要矛盾,忽略次要矛盾,心情果然好起來了!

從凌韻院逛了一圈兒後回念雲軒,如玥呼吸了一路新鮮空氣,身心俱爽啊。

剛踏進院子,還沒繞過影壁呢,歡聲笑語就一陣一陣地傳來。畫眉眼睛一亮,笑道:「姑娘,怕是張媽媽回來了吧!」

如玥把張媽媽當作長輩,也是心內一喜。

一露面,張媽媽就連忙走過來,瞅著如玥直笑,往她懷裡塞了兩個特大的紅雞蛋:「姑娘快沾沾喜氣!」

如玥笑嘻嘻地被張媽媽和白鷺領進暖閣。

一溜兒地褪下斗篷,又捧了杯熱茶,她喜滋滋地坐在炕沿兒上搖著腿:「媽媽你可算回來了,孫子可是漂亮得緊?」

張媽媽讓白鷺和其他湊熱鬧的小丫鬟都下去,拉了個杌子坐到如玥身邊,抻了抻如玥的裙擺,仿若是無意識地嘟囔:「你這小丫頭啊,可真是不省心。」

如玥眼眶一熱,握住張媽媽粗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捂著。

說起感情,她穿越過來一睜眼聽到的就是這位媽媽的大嗓門,張媽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很多道理也是她教給自己的,最是親近不過。

「起碼以後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欺負我了嘛!」如玥安慰道。

張媽媽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著苦笑:「這樣想也好,我家姑娘當然不會輕易被欺負!不過姑娘留心些,如瑤堂小姐心眼兒多,聽說這幾年在伯府都開始學著當家了呢,伯爺和伯夫人也很是滿意。老奴想著,怕是那位顧二少爺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媽媽為何會這樣想?」如玥倒是奇了。

張媽媽搖搖頭:「老奴就是感覺,堂小姐在侯府的時候就慣會裝,現下能和顧二少爺這般融洽,不是將顧二少爺給騙了,就是他們倆是真的走到一起了。」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表面上瞧著,顧景暉(顧二少爺)倒不是那種容易被女人拿捏住的人,那最有可能是兩個人相見恨晚,很多想法都能對上路子。

臥槽,這局勢腫麼越來越復雜了摔!

「哎,老奴不過是擔心姑娘,也可能是老奴多想了。我家姑娘這般聰慧,未來姑爺也……」張媽媽誇不下去了,因為她真心不了解這位未來姑爺啊。

如玥厚臉皮地道:「未來姑爺也很好,尤其是長得好。」

張媽媽額頭掛上三條黑線,剛還有點兒擔憂的氣氛,現在是完全一點兒都木有了。

「老奴方才聽著,夫人今日沒讓姑娘去請安?」

如玥呷著熱茶,點了點頭。

張媽媽道:「一兩次倒是不妨事,不過姑娘還是去得勤些,萬一夫人特意要讓外邊的人說姑娘不敬嫡母呢?咱們還是防著比較好。」

「媽媽放心。」如玥狡黠地一笑:「我還巴不得日日晃蕩給她添堵呢。」

但她們這次是真的冤枉人家鍾氏了,鍾氏是真心病了,還是氣病的。

想想也是,寶貝閨女的如意親事壞菜了,跟齊郡王的聯姻計劃也出了紕漏,據說她昨天在靖安伯夫人那碰了釘子後,特地去看了稱病的蘇如雪,氣得回院子後砸了一整套內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白花花的幾百兩銀子啊……

如玥還在暖閣跟張媽媽訴說久別重逢的喜悅,白鷺掀起簾子進來道:「姑娘,宇少爺派了個丫鬟,說是宇少爺在側門處等著呢,太夫人要見你。」

這麼早!

如玥下意識地渾身一抖,突然有些隱隱的緊張。既然鍾氏病了,她只得去一趟蘇承澤的院子,給郡主嫂嫂打聲招呼,這才急匆匆地趕到側門。

早死早超生,她還真的有不少事兒想問問顧景逸。

踏出門檻,蘇承宇倚著一匹高大的白馬,雙手抱胸,賊兮兮地瞅著如玥,直把如玥瞅得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