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氏真的很重視這次游園會,可能她認為這可是結識廣大皇親國戚的大好機會,於是大出血給兩個如都新做了一套衣裳和頭面。
不過從綢緞等級和頭面用料上還是能看出來她厚此薄彼的,如玥表示很能理解,畢竟讓鍾氏給她花銀子,簡直就跟拿刀子在鍾氏心頭割肉沒什麼差別。
然後不過多久,太夫人就讓人送了一套月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用料陣腳都精細得能跟皇宮裡的比了。除此之外,還有一整套的朝陽五鳳頭面,華貴得讓鍾氏兩眼冒血光。
有了太夫人送的東西,鍾氏准備的自然有充足的理由不戴了。
總之就是當天從蘇府出來的時候,如玥穿戴得真心十分氣派,相比而言,容貌上本就差一大截的蘇如瑩就更不夠看了。
如玥第一次來榮王府,確實非同凡響,光看「榮王府」三個氣勢雄渾的大字,就能看出來他的確是宣德帝寵愛的兒子。
雖然慶陽公主說了不會有事,但如玥還是覺得「明騷易躲,暗賤難防」,她得小心謹慎。
在不知道瞟了大門口多少次之後,如玥終於盼來了太夫人。她就像是小逗比看到了肉骨頭(原諒她亂七八糟的比喻==),隨意給鍾氏打了個招呼,轉身就撲向了太夫人的懷抱。
「祖母安好~」如玥禮儀周全的行萬福,但大眼睛水汪汪的,瞅著許久不見的太夫人。
太夫人笑得連臉上的褶皺都熨帖了,把如玥抱在懷裡:「你個不省心的小冤家,讓祖母看看,這身衣裳可合身?」
「合身,合身得很呢。」如玥笑瞇瞇地湊上去。
這是一幕多麼令人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祖孫情深啊,蘇如瑩用腳尖碾著地,瞇眼狠狠地瞪著如玥和太夫人,小聲嘟囔:「祖母偏心!」
鍾氏捏了捏蘇如瑩緊緊攥起來的拳頭,低聲道:「瑩兒莫急,我瞧著今兒那死丫頭身上保准會有一出精彩的大戲。」
「真的嗎?會讓她身敗名裂嗎?」蘇如瑩眼睛發亮,巴不得這出大戲早點出現得好。
鍾氏的眸中射出一道利光:「怕是不僅如此,瑩兒你可記得為娘說過?此次游園會,榮王妃可是點明要讓那死丫頭到場,為的是什麼?十有八/九是跟黎顯有關!」
蘇如瑩咬牙,一張還算秀美的臉扭曲了起來:「二表哥可千萬別手軟才好!」
……
榮王妃特意把一些位高權重王公大臣的家眷安排到花園後面的暖閣裡頭,暖閣是專門用來賞景的,一圈兒的窗戶都沒有糊紙,鏤空的圖案都是各種傳說中美麗的神獸,透過窗戶,花園裡的奇花異草清晰可見。不僅如此,奇花異草按照顏色分別擺成了一道金龍和一只鳳凰,應該算得上是人造的祥瑞之兆。
如玥左顧右盼,始終都不見白筱的到來。
她扭頭問太夫人:「祖母,筱兒怎麼還沒來?她再不來可就遲到了啊。」
太夫人將茶盅放下,看向如玥:「誰告訴你她會來?」
「自然是母……」如玥一愣,抬頭道,「難道筱兒,不對,是廣恩伯府沒有收到請柬?」
太夫人點頭,朝不遠處圓交椅上坐著的一位錦衣華服的貴婦人看了一眼,問道:「玥丫頭你可知那人是誰?」
如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貴婦人珠翠環繞,一雙鳳目不怒自威。她在腦海裡搜尋了片刻,答道:「孫女認得,她是寧王妃。寧王爺不是在番地嗎?怎麼回京了?」
「寧王和榮王都是淑妃所出,榮王這次如此大張旗鼓,寧王當然要來。」太夫人撫摸上如玥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丫頭,廣恩伯府已經失勢了,地位大不如前,榮王這次邀請的人哪一個不是權爵之家?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
如玥心裡悶悶的,雖然知道世人大多是捧高踩低之輩,但想到最佳閨蜜就這樣被隔絕在自己的社交圈子外,她還是不太爽。
太夫人突然眉頭一皺,抓住如玥的手:「你方才說,鍾氏騙你白筱要來?」
「是啊,她還說這次榮王妃指名道姓要我非來不可。」如玥垂下頭,「祖母,今兒我就粘著你了,榮王妃是鍾黎顯那頭的,我怕……」
太夫人把如玥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丫頭先別著急,鍾黎顯是榮王妃庶女的兒子,只是個掛名外孫罷了,感情好不到哪裡去。」
如玥猛地抬起頭:「難道是我想差了?如果不是鍾黎顯的緣故,帖子上為何要特地要我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太夫人搖搖頭:「祖母也想不明白,丫頭你做得對,離開王府之前萬不可單獨行事。」
如玥點頭,憂心忡忡。
……
趁著春光大好,榮王妃和一幫貴婦帶著大家伙兒游園,要說這次榮王府是真心下了血本,稱得上是十步一景,美輪美奐。南苑有一個超大的戲台子,上面輪番地唱著各種精彩大戲,據說會從早唱到晚,除了傍晚時分會有三出新戲上場,其他時間貴賓們誰想去聽自己去就成了。
如玥緊緊地黏著太夫人,隨著她也看了不少權貴。
寧王妃的眼神像是含著冰,眼神總是動不動就掃到如玥身上,慢慢走過來跟太夫人攀談幾句。而榮王妃則會做樣子多了,除了看如玥兩眼,也沒表現出多麼的與眾不同。不過如玥隱隱能感覺得到,榮王妃貌似有一點點焦灼,行止之間總是不自覺地就朝北方探頭,仿佛在期待著什麼似的。
在大胤,一般晚宴才是最正式的,所以午餐就稍微簡單了些。
雖然簡單,但菜品也是相當精致,尤其是那道佛跳牆,湯濃郁渾厚,料清雅軟糯,吃完之後沁人心脾的感覺久久不能離去,堪稱極品。如玥不由地想到《食神》裡頭的周星星做的叉燒飯,真的能比佛跳牆都好吃?好吃到跪嗎?
她決定回頭讓杜鵑發揮一下驚人的廚藝,做一碗叉燒飯出來。
如玥皺了皺鼻子,有一股勾魂攝魄的香味幽幽地傳來,她瞇起眼陶醉地聞了會兒,靠著靈敏的嗅覺慢慢地向美食處尋去。
濃郁香醇,貌似有蘿卜的味道,咦?竟然還有些微蘋果味兒?
這是怎樣一道神奇的菜?如玥循著香味找到一盤賣相相對普通,但騰騰冒著熱氣,味道不停地鑽入鼻子的菜。她拿起一旁的筷子,挑了一塊半透明狀的不明肉類放入口中,輕輕一咬,彈性十足,居然有野味香。饒她自詡吃遍了大胤,還著實沒有嘗過這等奇妙的肉呢。
「好吃,這是什麼啊?要是能問到的話就好了,回去讓杜鵑也做做。」如玥抬起頭,開始四下尋人,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偏離了大的筵席桌子,目之所及連個零星的丫鬟都沒有,而一直緊跟著自己的紅纓也不知為何沒有跟上來。
說好的緊緊黏著太夫人死活不撒手呢?
如玥微微有些緊張,但仍舊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環境。面前只一個檀木八仙桌,上面擺放著幾道賣相還好的菜,但其滋味著實和方才午宴的菜品不可同日而語,連高級吃貨如玥都覺得稱得上是極品佳餚了。
她心裡「咯登」一下,這場景怎麼看怎麼像專門釣她上鉤的啊。
放下筷子,如玥打算在沒有出現意外情況的時候趕緊找到個丫鬟問路,回到太夫人身邊。但意外還是不出意外地發生了,從幾株花樹後走出來的紫衣華服的男子,高冠束發,眼底有些許青色……
諸位看官猜的沒錯,不是鍾黎顯還能是誰?
如玥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刻,反而淡定了下來,既然躲不過,那索性就快點來吧。最起碼鍾黎顯的出現說明她先前的擔憂很有道理,一直提心吊膽的也麻煩,還不如直接開門見山地有話說話呢!
真是完美的心態!如玥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此為烤鹿筋,是我親自獵殺的梅花鹿。」鍾黎顯看了眼桌上的烤鹿筋,眼睛裡貌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帶著點兒絕決。
如玥歎了口氣:「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小梅花,這道菜要是擱到以後吃,絕對是要蹲監獄的啊。」
鍾黎顯眸中閃過一絲錯愕,禁不住問:「你說什麼?」
「沒什麼。」如玥轉臉就冷淡地笑了笑,「你就當我,嗯,神志不清,精神錯亂,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離得遠遠兒的最好。」
「如果我非要靠近呢?」鍾黎顯說著上前一步,逼近如玥。
如玥扯動嘴角,雙手慢慢握緊,笑容裡帶著不屑:「二表哥,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如玥高攀不起,所以二表哥還請自重。」
「高攀?怕是我高攀你吧?顧大將軍的未婚妻!呵!信國公什麼都吐了!我想要娶的人是你,現在卻被迫娶了那個丑八怪!蘇如玥!你拿什麼賠我?!」鍾黎顯說著說著就咆哮了起來,額角青筋暴起,神情激動。
如玥白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大概是這段日子被憋瘋了,這種沒邏輯的話都能說出來。
她抬起眼皮,用鼻子哼了一聲,冷笑道:「鍾黎顯,有因才有果,如果你跟三表姐比白紙都乾淨,誰還能逼得了你?」
沒想到鍾黎顯理直氣壯地說:「我和她有瓜葛只是為了獲取信國公的勢力,現在她即使懷了我的種也只能當妾室,而我真正想娶為妻的人,只有你一個!」
如玥心底泛起一股噁心。
以前只是覺得鍾黎顯這號人就是被寵壞了,頂多就是自私霸道,看在他坦誠鍾氏計劃這一點上,如玥只是把他歸類為「絕對不能再見面」的人群裡面,沒有徹底拉黑。好嘛,這一次這貨真心進黑名單了。她不是極端的女權主義者,並且她明白這個世界至今為止都是男權社會,作為一個想要活得好好兒的人,那就得在某種程度上承認這個男權社會。
但這不代表男人就能把女人當玩物,當工具,再怎麼說男女在自然界的層面上也是同等地位的存在,憑什麼女人就比男人低那麼一大截?還要徹底地卑躬屈膝?
不好意思,即使其他女人能習以為常,她蘇如玥也絕不可能!
「鍾黎顯。」如玥面如寒霜,說出來的話也好像纏繞著凌冽的寒氣,「我雖然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針黹女紅也技藝平平,但我還不算笨,一堆垃圾和一件珍寶之間,我自然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鍾黎顯又逼近一步:「顧景逸是珍寶?」
如玥贊賞地笑了笑:「二表哥還算聰明。」
「你是第一個說我是垃圾的人。」鍾黎顯咬著牙,臉色的難看程度簡直都能比得上北京霧霾了,陰沉沉的,氣壓極低,能見度目測不過區區三米。
如玥心裡一嗤:矮油你就偷著樂吧,要不是你不明白「翔」的新時代意義,我都想稱您為一坨翔了好麼?
鍾黎顯不知道如玥此刻的內心活動,一把抓住如玥的右手腕,瞇起眼,眸光裡俱是惡狠狠的侵犯之意。
他的話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蘇如玥,即使我得不到你,也不會讓顧景逸如願!你那個丫鬟早就被王府的府衛擋住,太夫人也正在和寧王妃交談,顧景逸不在京城,蘇承灃根本就不會來!我看這次誰還能救你?!」
咆哮完,鍾黎顯就想采取下一步動作。
強X這種事,一般都有一些基本步驟,首先當然是要強行控制住對方,在古代的話,把繁瑣且惱人的衣裳徒手撕掉才夠霸氣側漏對吧?
但「可憐的」鍾黎顯同志連第一步都沒做到。
如玥平靜冷淡氣場十足地對著他嗤笑了一下,用冰冷的語調挑釁地問:「鍾黎顯,枉你自詡名門公子,你都不敢知道我為何把你當做一堆毫無價值的垃圾嗎?!」
激將法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但對鍾黎顯這種心高氣傲最受不得別人鄙視的人可謂百試不爽。
鍾黎顯猩紅著一雙眼,但禽獸行動明顯放緩了。如玥呵呵一笑,狀似隨意地將鬢角碎發別到耳後,如玉雕琢而成的手指劃過耳垂上的赤金鑲青金石耳墜。
紫藍色的青金石華貴中透著神秘。
一瞬之後,鍾黎顯突然松開抓著如玥的手,緊捂脖頸,雙目圓睜,面帶不甘憤懣和遺憾緩緩地倒下。如玥頗為愛惜地整理了一下那雙精致的耳墜,莞爾一笑:「因為你蠢啊。」
激怒鍾黎顯是為了讓他失去理智,從而判斷力和反應力自然弱了,這樣才能讓從青金石間隙射出來的麻針直中要害。說起她身上防身之物還真心不少,除了那支白銀鑲玉的如意簪,還有耳墜,手釧,哦對了,她懷裡還揣著一把匕首呢。
「貪生怕死」是如玥的一大屬性,尤其是榮王府對她來說簡直就像狼窩,她怎麼能不防著點?
如玥沖著昏迷的鍾黎顯嘖嘖了兩聲,順手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鹿筋,心道:幸好鍾黎顯沒有喪心病狂地在這些菜裡頭加作料,不然她可真就交待在這兒了,以後還是少貪嘴些得好。
得意地瞅了眼倒地姿勢不雅的鍾黎顯,如玥轉身朝午宴的地方走去。
突然,一聲清晰的悶哼聲響起,不遠處的連翹花叢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又是一陣倒地聲,貌似有人喘了幾口粗氣後就沒音了。
如玥心中警鈴大響,難不成方才自己彪悍解決鍾黎顯的事被人目睹了?
自衛本不是錯,但尼瑪這是在古代啊,萬一傳出去毀了她的閨譽,她還怎麼嫁給那件稀世珍寶啊摔!如玥一咬牙,索性壯起膽子走向連翹花叢,看看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