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形象改造,侯英的眉目的確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婉約,但自有一股味道,所以裝扮首先得把她骨子裡的柔性調出來。這項工程就交給妙手白鷺了,她心細,上的妝也很自然。至於衣服首飾,黃鸝也有一套心得。
如玥瞧著自己的兩個心腹大丫鬟在那忙來忙去,她則悠閒地品著茶,時不時地瞅瞅進度。
化妝果然是一件鬼斧神工的事,白鷺就是用螺子黛那麼輕輕一描,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而侯英的身量高,骨架大,黃鸝量了量尺寸,又將如玥衣櫥裡的一套藕荷色長裙拿出來做比照,把數據和樣本都交給碧斯去做了。
至於首飾,反正如玥首飾不少,黃鸝就挑了幾件簡約大方的給侯英到發髻上,配著低調的燕尾髻,更是把侯英骨子裡的女性化給顯露了出來。
這一通裝扮下來,耗費了整整兩個時辰。
但效果是斐然的,女將軍終於蛻變成了大小姐,有種女王范兒而不是純女漢子風。侯英站在大穿衣鏡前,對成果也是頗為滿意。
「不錯,還有呢?」她緊接著就金刀大馬地坐到如玥對面了。
女王范兒的畫面感瞬間崩壞。
如玥指了指她的腿:「舅母坐的姿勢不對,我給你請一個老嬤嬤教教基本禮儀,舅舅是位高權重的大官兒,舅母去赴宴什麼的也得合規矩是吧?」
原本侯英是不耐煩的,但聽她這樣說,便偃旗息鼓地點頭應允。
如玥笑道:「那這事兒就定了,舅母不如近期住進將軍府來?老嬤嬤來了,也不能讓她住在望江樓嘛。」
侯英又是點頭。
「其實舅母也不用著急,准備成親細節很是繁瑣,還得挑個良辰吉日,且費些功夫呢,因此舅母變淑女有的是時間。」如玥輕柔地緩聲道,起碼也得等自家將軍回家後參加舅父的成親宴會嘛。
侯英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於是夏園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一位住客,如玥陪侯英把她的小院子逛了會兒,二人走入正房歇腳。此時的侯英已經徹底放下了架子,覺得如玥十分好相處,不像那些名門貴女那般矯情,自然熱絡地開始聊天。
「舅母,我挺好奇的,為何你放著雲府不住,非得去住望江樓呢?」如玥終於把纏繞在心頭十幾日的疑問給問了出來。
侯英放下茶盅,臉頰難得地染上些許緋紅:「來京之前,父親說女子要矜持。」
「……」
於是就矜持到強烈要求住酒樓,並且還順手英雌救美了一下。如玥瞅著侯英,特別不厚道地來了一句:「舅母,我猜你……後悔了?」
侯英不自然地咳了聲,眼神飄向窗外:「今兒天氣不錯。」
不錯個毛啊!陰沉沉的,馬上就要飄雪的節奏。
……
這一場雪,飄了整整七天,初雪易融,但架不住雪一直一直地下。京城陡然變冷,銀裝素裹的,很適合跟老公一起走走賞雪景。但不僅老公還沒回來,如玥又被禁足了,理由是天寒地凍易滑倒,夫人就乖乖待在屋子裡就好。
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冰寒裡,順昌伯府傳來了好消息,白筱生了,還生了個倍兒沉的大胖小子,如玥趕忙去了一封道賀信。
按照如玥的禁足規定,還有白筱回信讓她安穩養胎,她連干兒子的洗三禮都去不了,好生憂傷。不過幸好還能陪著老嬤嬤改造侯英,侯英閒下來也指導一下康哥兒的槍法,在府裡宅著倒也沒那麼無聊。
轉眼到年底了,蘇府傳來的消息是讓蘇如瑩和鍾氏在京城過最後一個年,過完年就起程。
如玥表示沒意見,反正送鍾氏什麼樣的離別禮物她都已經想好了,十幾年都忍過來了,還差這一兩個月的?
文萱萱終於生了,是個女兒。
不過蘇承灃親自來將軍府報信的時候完全沒有失望的感覺,他談起念姐兒,連面癱的表情裡也滲出絲絲縷縷的幸福。孩子真是偉大啊,如玥邊啃蘋果邊點頭。
在念姐兒出生後第一天,茯苓就大包小包地回府了。
「夫人只讓奴婢照顧到三少夫人生產。」她很確定地強調時限。但是按照黃鸝傳來的小道消息,茯苓是覺得還是將軍府恣意一些,早就巴巴地盼著回府。
作為一個慈祥的「寬以待人、更寬待己」的主子,如玥覺得自己還是很成功的。
獎勵一下自己,玫瑰卷走起。
由於養胎養得辛苦,黃鸝也不控制如玥的食量了,這眼瞅著體重蹭蹭地往上漲,黃鸝暗下決心,等生下小少爺,一定要把夫人的身材給搶救回來!
「唰唰唰!」
時間過得快,冊子也撕得快,不知不覺地,記時的冊子只剩下薄薄的三頁了。
如玥摸著越來越大的肚子,皺起眉問黃鸝:「你是給我訂了一百頁吧?」
「是一百頁沒錯,還是白鷺跟奴婢一起數的呢。」黃鸝十分肯定。
她又抬起頭再次問:「一個月是有二十八天吧?」
「一年十二個月,每月四周,每周七日,因此夫人說的沒錯。」黃鸝也奇怪啊,夫人今兒怎麼總是問這麼些常識性的問題。
「所以不對啊!」如玥暴走,「將軍走了三個多月了,怎麼還沒回來?!」按照正常時間來算,顧景逸還能趕得及回府過年呢!
黃鸝小心翼翼地默默侍立在一旁,心道,她也不知道呀嚶嚶。
如玥扶著腰,挺著個碩大的肚子,在屋裡頭走來走去,心裡焦急得很。就在她打算沖出府找蘇承灃詢問詢問時,侯英掀簾走了進來。
「玥兒怎麼了?」侯英跟如玥已經感情很好了,頗有舅母和外甥女之間的融洽關系。
如玥急道:「舅母,我家將軍都出去三個月多了,他臨走的時候說過不超三月的,會不會出什麼事兒啊?」
侯英安撫她:「顧景逸在邊關艱苦危險的環境裡都能活得好好兒的,不就代表大胤出使南夷而已,絕對不會出事。這天寒地凍的,路上耽擱些日子也屬正常。」
雖然還是心下不安,但聽聽也是這麼個理兒,如玥強壓住忐忑,勉強點頭。
人一著急,就覺得這日子過得太慢,每一分每一秒好像是數著才能過去。如玥也出不得門,整天在明榮堂裡踱來踱去,食欲也漸漸小了,倒清減了不少。
就快過年了,顧景逸沒能回來。
新帝封了印璽,大官兒們也開始籌備過年了。雖然還是大雪封城,但家家戶戶掛起了紅燈籠,貼上了紅對聯,紅白相間頗具美感。
賞賜多得數不過來,人情往來的事也都徹底交給了秦管家。
如玥掰著手指頭過日子,顧景逸還沒回來。
就差幾天過大年了,她還真從沒覺得過年也是一件難熬的事。在這節骨眼上,靖安侯府卻來了帖子,說是雖然平日裡不怎麼往來,但起碼過年,如玥作為長媳的也該來府裡請安吧。
請你妹的安!
如玥讓秦管家拾掇一份不厚不薄的禮送去,反正她現在已經七八個月身子了,隨便一個借口就能搪塞過去。但貌似她那掛名婆母不滿意啊,直接一頂轎子來到將軍府門前,說是要代已逝的老侯爺罵罵這不遵孝道的兒媳婦。
據說還帶了幾個粗壯的家丁,誓要砸開將軍府的門。
但侯英威風凜凜地在門口一站,所謂粗壯家丁就立刻慫了,連平日裡愈發囂張跋扈的靖安候太夫人也嚇得吞了好幾口唾沫。
也不知道得了什麼人的指點,靖安候太夫人好像非得欺負如玥沒丈夫在身邊,還懷著孩子,罵罵咧咧地說要是今兒不讓她進去,明兒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如玥的不尊婆母,沒有孝道。
就在她得意洋洋之際,將軍府裡突然飛出一個消息——
嘉寧縣主被靖安候太夫人嚇得要早產啦!
這個消息跟會影分/身似的,沒幾個時辰,整個權貴圈裡的人都知道了。據說當天太醫院裡的太醫半數都到了將軍府,排著隊地進去診脈。得出的結論驚人的一致:胎是保住了,但縣主受到了驚嚇,再來一次就可能真的要早產。
事情鬧得挺大,志得意滿回府的靖安候太夫人聽到消息後沒吐出一口血來:蘇如玥膽小?老娘活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家名門閨秀跟她一樣膽大的!
這事兒還驚動到了新帝,人家顧景逸辛辛苦苦拋家棄子辦差,總不能回來老婆孩子都沒了吧?但畢竟是內宅婦人之間的事,而顧景逸的身世新帝也是清清楚楚,於是皇後娘娘出面,賞了些安胎的靈藥,又特地點明既然嘉寧縣主身子弱就別到處走了,孝順這種事心裡有就成。
如玥言辭懇切地給靖安侯府去了一封信,大意是,做媳婦的是真心想去拜年,但身子不爭氣,只能在將軍府裡祈禱婆母健康長壽,等將軍兼侯爺回京,她一定帶著孩子來請罪。
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這封感人至深的信箋被皇後知道了,懿旨上又是一通表揚,相當於同意了等如玥生了娃,坐完月子,再等娃長大些再去拜會。
一唱一和,權貴圈子裡的人雖然不知道靖安候太夫人跟現侯爺為何這般水火不容,但通過皇後的態度,也能瞅到新帝的態度,也都很應景地湊熱鬧誇如玥孝順,隱隱透出靖安候太夫人也太會擺婆母架子了的意思。
靖安候太夫人要哭瞎在廁所。
就連顧惜曼也特特回了一次侯府,讓靖安候太夫人收斂一些,人家嘉寧縣主又沒欺負到頭上來,巴巴地去找什麼不自在?再說現今侯府是顧景逸一個人撐著,得罪他們沒必要。
侯英眼睜睜地目睹了一場舌尖上的戰爭,表示十分精彩,著實和邊關殺戮不同。
如玥告訴自家舅母,這就叫輿論力量殺死人,而且在古代,輿論永遠都是見風使舵的主,誰有權有勢就會站在誰身後,正正好,咱最不缺的就是權勢。
轉眼到了除夕,雲經遠索性搬到將軍府過年了。
顧景逸不在,他做舅舅的,剛好和親外甥女一起過個年。再次見到侯英時,雲經遠眼前一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倍感新奇。侯英的英氣沒減,但多了股女子的柔媚,舉止間雖然還很大大咧咧,但已經在尺度之內了。
而外甥女和未婚妻感情融洽,也是雲伯爺樂見其成的。
當天晚上守歲的時候,如玥盡量顯得高興些,鬧騰些,把自己的失落和忐忑緊緊壓制。連舅舅都說沒消息傳來就是好消息,再說這冰天雪地的,能有消息也得出了正月。
還是京城水土養人,侯英的皮膚也漸漸去了風霜,她今日醉了酒,雙頰紅撲撲地盯著雲經遠看,怎麼看都看不夠。仿佛透過雲經遠現今的中年美大叔形象,看到了戰場上廝殺的那幾年,面前的男子是運籌帷幄的軍師,他的一句話,能讓敵軍的計劃土崩瓦解,他的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徹底淪陷。
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軍師,做得了籌劃,上得了戰場,是身先士卒的儒士,也是說一不二的軍魂。
不遠之外的靖安侯府,黑魆魆的後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瘦小的人影從門縫中警惕地溜出,抬頭看了眼繁星,朝將軍府的方向走去……